这是第一发子弹。紧接着是第二发。第三发。 即便在被戈登扑倒的同时,哈维仍在孜孜不倦地发射子弹,歪斜的弹道穿透恍惚的、凝滞的超人的手臂和小腿。但后者则像是一樽彻底抽空血色的塑像。 “除掉更碍事的那一个——如他所说!” 哈维的食指紧紧压在扳机上,空弹匣伴随着他的动作咔嗒作响。或许他还有另一支枪,另一枚炸弹,或许小丑正在暗处伺机而动。但对布鲁斯而言,此时万事皆虚,他的听力突然变得朦胧,周遭的一切都成了雾里看花,只除了跌倒在地的超人。 "不……不、不。” 布鲁斯捉着超人冰凉的手臂,鲜血让蝙蝠侠的臂甲变得滑腻,也让他的抓握变得虚软。他没法阻止超人在一片血泊的包裹中,从自己的怀中滑落;而直到这时,布鲁斯才发觉自己正在因不可控的颤抖而变得无力。 超人有点茫然地望着布鲁斯,他的眼睛依旧很蓝,却开始在凄惶的月光中褪色。他的 呼吸如同被大雨踏得粉碎的薄雾,体温则像是不堪重负的海潮,正从布鲁斯的掌心退去。 潮湿卷土重来。寒冷卷土重来。失去和哀怆——同样卷土重来。 “不,不应该这样,”布鲁斯咕哝着,“不应该是这样的。别再流血……停下。”他试着用手掌掩住超人胸前的枪孔,但那显然无济于事。超人轻轻张了张嘴,但从唇缝里流出的并非一贯的慰藉,或者鼓舞人心的用词,而是布鲁斯再熟悉不过——再畏惧不过的鲜血。横布在面庞上的血渍让超人看起来像是一块摔碎的斑驳瓷像。 “别害怕[4]。”超人的声音像是柔纱,他的眼睑疲惫地耷拉下来。 “该死的,别——别再说话!我会想出办法的,后备计划……我做过后备计划。”哽咽让布鲁斯的喉咙发痛,但他清楚,从没有哪一个蝙蝠侠的后备计划中罗列出超人被氪石炸碎心脏的解法。 “我很抱歉,”但超人却这么说,“让你承受孤独。” 布鲁斯的喘息断裂开来,他难以置信地望着超人。他从没觉得孤独。 从八岁开始,以犯罪巷里发生的一切为伊始,布鲁斯就从没觉得孤独。因为,事实是,他并不孤独。有人始终陪伴着他,不论远近,不问功过。 他从来不需要超人的道歉,更不需要对方提自己感到抱歉。他早该向对方说明这一点:他多么、多么希望感谢超人的所作所为。 他得感谢对方如此照拂自己这名年轻的英雄;尤其要感谢他替自己——布鲁斯·韦恩,在一切的际遇来临之前,从灾厄之中拯救了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克拉克·肯特。 他想感谢超人,并且亲口对他说自己从未怨恨过他。 “保持呼吸,别再说话,”布鲁斯负隅顽抗似的紧紧压着超人的伤口,“让我帮你。” 但超人,他艰难地抬起手臂,将手指压在布鲁斯的手背上。 “不。我……很抱歉,布鲁斯,”他说,“没法赴明晚的约。” 他的泪水在血污中划开一道苍白的痕迹。像是残烟。 他说:“我欠你更好的人生。( I owe you a brighter life.)” 只那么一瞬间,闪电白光将布鲁斯最后的理智劈开了。他终于捉住最后的迷障,他弄清了一切,他本该说些什么。他本该流泪,却只是在喘息。空气像是伏特加或者汽油,淌进布鲁斯的喉咙里,让早已在胸腔中阴燃的痛苦焚尽五内。 弦月终于拨开层云,月光如洗,雨水消隐无踪,而布鲁斯却被牢牢浇铸在原地。 只因那无影无形的月光恰如他从未有过的希望[5]。 【作者有话要说】 [1]西蒙,取自《圣经·创世纪》中雅各与拉班的长女利亚所生的次子Simeon,是出卖约瑟(Joseph)的领头人,而克拉克的中间名恰好就是约瑟夫(我一直觉得这里也有官方的某种隐喻),因此化用。 [2]利维,取自《圣经·创世纪》中雅各和利亚的第三个儿子Levi,是出卖约瑟的同谋。 [3]“装进收藏瓶”这里,一定程度捏他了《超人:红色之子》中卢瑟写给红子超的小纸条(……):“你为什么不把世界装进瓶子里呢,超人?” 虽然我一直觉得超能因为这句话而破防回头,实在说明他是个特别具有人性自觉的人(外星人?),因为大多数像红子超那样已经把世界装进瓶子里的人,绝不会以之为耻。 [4]别害怕(Don‘t be afraid)也是侠影之谜里托马斯·韦恩在死前对布鲁斯说的话。 [5]化用自佩索阿的诗:无影无形的月光如我从未有过的希望。 写到本章结束,我终于认清,这篇文应该是砸了,因为角色形象稀碎,感觉更像是我自己对华纳碎碎念 “向天再借我cp五百年”的怨词【锤地
第20章 他会死的。他罕见地意识到这一点,在小丑的匕首刺进克拉克的后腰时,他想:我会死的。他知道死亡是什么样的概念,更了解幸存对所爱之人的剥削。他失去过,他知道那种懊悔,再也没法听到自己爱的人回应自己的告白。他知道这种懊悔。那是无穷无尽的回望,却无论如何看不到尽头。 克拉克知道这会有多糟,永远失去得到情感回响的机会,他曾经失去过,因此不能让布鲁斯也品尝这痛苦。他本该说出口的,本该坦白,但绝不应该在现如今泥泞和血腥的境况里。他会死的,他顿悟这一点的时候有些太迟;他想要在更光明、更漂亮的场合中向布鲁斯陈明一切,向他许诺希望和将来。 而不是在克拉克真正被死亡拖拽的此时此刻。 他试着握住布鲁斯的手,但最终只是在蝙蝠侠的臂甲上留下一道红痕。超人的红披风浸泡在猩红色的鲜血里,软绵绵的,像是尚未在浊流中化开的油彩。 “别,”布鲁斯的话音很轻,几乎像是撕下伪装,“不要离开。”他有点茫然地注视着克拉克闭上双眼,鲜血被瓢泼大雨洗去,那张属于超人的端丽皎洁的面庞变得光洁。在这么几秒钟里,布鲁斯丧失了理智与逻辑,眼前的一切对他而言都是无法可想的,他眼睁睁看着克拉克离自己远去;而与二十年前、那个永远定格在犯罪巷里的夜晚相同,布鲁斯无能为力。 布鲁斯穷极一生,历经数年,在标志着失去的黑暗长巷里狂奔。他是八岁的男孩,始终有一部分是;因此降临在他肩上的雨滴如此硕大,寒冷何其无从抵御。他把嘴唇贴上克拉克沾满鲜血的手背,曾经让布鲁斯心旌飘荡的温暖在冷雨、寒风中夺路而逃。克拉克的手指是冰冷的,像是塑像的一枚碎块。 他攥着红色披风的一角,将目光掖进湿漉漉的布料里。 “蝙蝠侠,”戈登忧虑地问,“你还好吗?” 耗尽子弹的哈维失去了与戈登对峙的筹码,他很快被后者压倒在地。年幼的小吉姆被芭芭拉紧紧搂在怀里,他的脸上仍残留着惊惶,泪水源源不断地从他的眼眶里滚落。 “你会救活他的,对吗,蝙蝠侠?”他抽噎着问,“超人不会死的。他不会离开的,对吗?” 被手铐束缚在墙角的哈维错乱似的大笑起来:“你身上毫无哥谭人的品质,小子。你真觉得祈祷是有用的?他的心脏已经炸得粉碎,氪石会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布鲁斯的喉结滚动,短促的音节从他的唇缝中溢出,像是不言而明的怒吼。他压向哈维,仿佛一股无可阻拦的黑色飓风。 “他在哪,告诉我,他在哪!”他的拇指抵在哈维的颈动脉上。 “你随时可以杀了我,蝙蝠侠,老天,超人就在你眼前丧命,你现在该有多痛苦、多恼火?我很难想象,但大概比不上我的计划化为泡影时的无助,”哈维咧嘴大笑,他嘶声说,“你想找到他——小丑。你想替超人向幕后黑手复仇。是啦,如果你做成了,一定能够最大限度地缓解愧疚。复仇,多甜美的词汇!” “定位。”蝙蝠侠准确地按住了哈维的脖颈,强迫他抬起头,完好和残损的两部分面孔在路灯下显露无疑。 “宁可死。”哈维说。他挑衅似的瞥了一眼苍白的超人,两只眼球都一瞬不瞬地盯着蝙蝠侠的面甲。 但蝙蝠侠放松了手指。他站起身来,月光在他的身形周遭勾画出一道银白色的轮廓,这让投注到哈维眼前,并将他紧紧包围的暗影变得更加牢不可破。他的眼神被护目镜锐化,但在逼近哈维完好的那半张脸时,却变得像是某种循循善诱。 “这不是你,”他说,“不止是你。哈维·登特不会如此轻易就被罪恶腐蚀,凭你的坚韧……别屈服于小丑的操控,哈维。” “你以为你认识我、熟悉我?你阅读过我的履历,就以为了解我的全部?我思考的远比你想象得更多,我——” 但他的冷言冷语突然中断了,哈维的脸上显现出恍惚的困惑,就好像连他无法分辨自己的言行,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此地。哈维塌坐在墙边,他的神态突然变得哀怜,仿佛他才是受害者。 “蝙蝠侠?”他茫然地问,“发生了什么?——噢,老天,超人。他还好吗?GCPD的警力和救援队呢,为什么只有戈登局长在这里?” “你有良知,哈维,用你的良知告诉我,小丑在哪里!”蝙蝠侠揪住哈维破烂的前襟,他差不多是把昏头转向的哈维直接提高到自己面前,“就当是为了哥谭,为了……超人。仔细想想,哈维,他一定泄露过蛛丝马迹。” 哈维不知所措地将目光转向戈登一家,严重烧伤的侧脸让小吉姆脸上的惊恐加倍。和善的神情从哈维的眼中一闪而过,紧接着是扭转乾坤的恶意。他讥诮地大笑起来,就像蝙蝠侠有关他的良知的论述是个玩笑;但当那笑声钻进哈维自己的耳朵里,他又难以置信地张大眼睛,似乎不相信它出自自己的喉咙。 “什么?”他惊慌失措地咕哝,“发生了什么?我发生了什么?” “我会想办法治好你的,哈维。但现在,告诉我小丑的藏身之处。想一想,仔细回忆。他跟你说过什么?” “他说,”哈维的下巴发颤,他看起来随时可能呕吐,“他说……要让哥谭变成和大都会一样的光明之城。” * 布鲁斯降落在石油化工厂的天台,坚固的冰层将一整片厂房牢牢封锁。克拉克曾经来过这里,他拆除了小丑埋伏在此的炸弹,同时冷冻了所有可燃物。夜风在冷冻呼吸的遗留陶冶下变得冷冽,空气中不再有任何可疑的,危险的气息。一小团火焰在天台正中央跳跃,在看清蝙蝠侠的身影之后,小丑的脸上露出欢快的表情。 “是谁告诉你我在这儿的,哈维,还是超人?——噢!是哈维!”他笑嘻嘻地说,“光从你的下半张脸就能看出来。你很伤心,小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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