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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三鼻和乔一成差不多高，但比他要结实不少。原本有些松垮的衣服，他穿着倒是正正好好。乔一成围着莫三鼻转了一圈，满意地点点头，对他说：“果然是人靠衣装，你这一换装，倒也人模狗样。” 莫三鼻对乔一成的挤兑早就免疫，他吹了声口哨凑近他调笑地说道：“不年不节的，你这是下聘呢还是做嫁妆呢？” “美得你！”同样地，乔一成对他的不着四六也有了防备，白了他一眼，一边往前面的小饭馆走一边说，“晚上去开家长会，你又是头一回参加，自然要给老师留个好印象。你上班那身衣服灰扑扑的，再配上你那张凶神恶煞的脸，到时连校门都不让进。” “不让进就不让进，你当我的代表一样的。” “凭什么？你把我当什么了？我可不是你的小弟。” “我也没你这么瘦弱的小弟，”莫三鼻三步一迈来到乔一成身边，用只有他俩能听见的声音说，“你说我把你当什么？自然是媳妇儿了。” “呸！要当也是你当。” “行啊！反正我已经是孩子们的大嫂了，可不就是你媳妇儿嘛！” “莫三鼻啊，你是真不知道丑字怎么写。” “那也没办法，谁让我每天面对的都是你这样一个美人呢？哪有空去学写丑字。” 乔一成觉得，他这个堂堂中文系的高材生居然说不过一个前混混，实在是太令人郁闷了。 两人在小饭馆里各点了一份盖浇饭，三两口吃完看看时间差不多了，便往学校走去。乔一成根据七七事先告诉自己的，找到了他们的教室，和莫三鼻一起在靠门的最后一排坐好。乔一成他们到的时候，教室里已经来了不少家长了，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武小文的位置上有人。前面一排的一个男的转过头问莫三鼻：“你是武小文的家长？” 莫三鼻刚要回一句废话，突然想起刚才在路上乔一成对自己的千万关照，让他必须有礼貌态度要亲切。那个“废”字已经将将要冲出喉咙口了，硬是被他压了回去，换上了一个不咸不淡的笑回答道：“你好，我是。” “以前从来没见过你。” “我工作忙。” 那男人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见边上的乔一成也是个生面孔，便接着问：“你是乔七七的家长？以前来的都是他表哥，你是七七爸爸？这么年轻就当爹了啊！” “我是他大哥，”乔一成摘下手套塞在口袋里继续道，“他表哥有事儿。” “嘿，你们家真奇怪，表哥带表弟，亲大哥倒是当甩手掌柜。” 那人这话说得有些难听，莫三鼻眉头一皱刚想接话，被乔一成在桌子底下捏了捏手掌。接着就见乔一成换上一脸故作好奇的笑容问他：“这位同志是街道办的主任呢，还是社区管户籍的民警啊？” “我都不是，我就是一个普通的职员。” “哦，”乔一成听完也不搭理他，扭头对莫三鼻说，“昨天隔壁巷子有人被打了你听说了吗？” “没呢，怎么了？” “多管闲事呗。”乔一成复又将头转向前面那人，笑了笑说，“巧了，也是个普通的职员。他好好的下班不回家，跑到邻居家说人家老婆烧的菜盐搁多了，大哥你说他是不是闲得慌？” 那人听出了乔一成话里的嘲讽，脸上一红，愤愤地转过了头，没再搭理他俩。乔一成看着他半秃的脑袋冷笑了一声心想：说不过莫三鼻，我还治不了你？ 等了约摸十分钟不到，班主任就带着成绩表走进了教室。七七他们的班主任是个四十多，不苟言笑的中年女性。在来之前七七和武小文就给乔一成打过预防针了，说他们丁老师特别严厉，只对成绩好的，尤其是她教的数学，考试得高分的同学有笑脸，像他俩这种每回都拉低班级平均分的拖油瓶，不挨骂已经算是幸运的一天了。 丁老师走进来扫了一眼教室，发现今天武小文和乔七七座位上的人都没见过，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问道：“这是集体换人了？你俩真的是他们的家长？”言下之意，是两个孩子为了逃避大人的惩罚，找来的冒充者。每次家长会，丁老师都会当着家长的面念出所有孩子的成绩，因此在座的各位都知道靠门最后排坐着的是全班的倒数第一和第二，一瞬间各种夹杂着探究、嘲讽、戏谑，和看好戏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乔一成与莫三鼻身上。先前那个被落了面子的男人适时地对丁老师说：“刚才右边那个，人家说了是乔七七的亲大哥。丁老师您这么一说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乔七七的表哥我也是见过的，前年高考还是咱们市的文科状元呢！那么有礼貌的小伙子，怎么可能有这样一个说话阴阳怪气的亲戚？确实是该查查他们的身份。” “嘿！你别蹬鼻子上脸，老子可不爱讲什么大道理。”莫三鼻一开始被乔一成压下去的火这会儿又蹭蹭冒了上来。他也不管现在是开家长会了，指着前面那人就厉声说道，“管好你自己家的饭碗，别一天天没事上别人家的锅里找茬。我们俩是不是乔七七和武小文的家长，用得着你盖章？你谁啊？普通职员权力这么大？！” “好了好了，几位都消消气。这里是学校，是学习知识的地方，大家都得心平气和。”丁老师不想让别的班里的家长和同事看笑话，出声制止了即将爆发的争吵，义正言辞得好像导火索不是她一样。 乔一成尽管心里不痛快，但也知道每天和老师打交道最多的还是两个孩子，为了让他们在学校里的生活轻松点儿，他强忍下了想要反驳的念头。 家长会在这个小插曲过去后就正式开始了。照例还是先念成绩，坐着的家长中，有些平时在单位里大小也是个领导，这会儿到了学校，一个个都化身成了听话的学生。丁老师是按照成绩高低的顺序念的，越靠前上去的自然脸色越好。乔一成看着家长的座位，便明白了这个班级学生位置的排布不是按照身高来的，纯粹是根据考试成绩，前三排坐的是考试前二十的学生。当中三排是中等水平的，最后三排则是末游，并且从靠窗的座位依次类推，到他们那儿自然是全班垫底的。 成绩都发完后，丁老师看了眼靠门的位置说道：“虽然这次的最后两名的人员没变，但武小文还是有些进步的，距离倒数第三只差了两分，再努力一下，座位往前挪一个，摆脱乔七七这个吊车尾也不是不可能。武小文的家长要对孩子有信心。至于乔七七，我建议你们尽快给他找个适合他去的特殊学校。” 丁老师的这句话让乔一成手心一下子就发凉了。他不是第一次替弟弟妹妹去开家长会，也不是头一回因为弟妹犯错被老师叫到学校。但过去再怎么样，老师还是会留个面子，在办公室里私下跟他告状，从来不会这样在大庭广众下打他的脸。尽管七七从小是在二姨家养的，和自己不太亲近，可无论如何他都是自己的亲弟弟，是他们乔家的孩子。听到老师拐弯抹角地说七七智力有问题，乔一成那口气是怎么都咽不下去了。 他双手在桌上握了握拳，站起身冲着丁老师鞠了一躬，缓缓开口道：“这个鞠躬是感谢老师对七七的指导，无论您的教育方式是否合适，您是不是一个合格的老师，我都谢谢您。但是您说得对，我们七七确实应该换个学校，这里不适合他。而其实，更不适合教育这个领域的是您。我也是念师范的，我知道当老师的辛苦和不易。我现在还没毕业，没有走上三尺讲坛，没法说清到底什么样的老师才是好老师，但我知道绝对不是您这样的。” “你说什么？” “是我的中文表述有问题，还是您耳背？您看着也没到听力退化的年纪呀，那丁老师我必须要友情提醒您了，老师可得有耐心善于倾听，您这样不行吧？耳朵不好可得及时治疗。” 乔一成说完这些话，教室里瞬间鸦雀无声。寂静了好一会儿后，莫三鼻站起来用力拍着手叫了声好。他对着已经气红脸的丁老师说：“乔大哥说得可太好了！我连他的每个停顿都同意！什么玩意儿，咱们家小文稀罕你这恩赐一样的挪位子？可别做梦了。时候不早了，我也不奉陪了，走了各位。” 莫三鼻说完拽着乔一成的胳膊就把人拉出了教室。一路上他都止不住地满脸笑容，他可真是爱死乔一成了！ 临近春节，天气是越发地冷了。两人出了校门，就被一阵寒风吹得一哆嗦。乔一成先前在气头上，这会儿风一吹头脑也冷静了下来。头一回给乔七七开家长会就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可话都说出去了，这该怎么办？ 莫三鼻看出了他心里的担忧，抓着他的手放进自己的口袋里，左右瞅瞅一个人都没有，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安慰道：“你即使现在回去赔礼道歉，七七的日子也不会好过。反正明天就开始放寒假了，趁着这段时间给他们转学呗！” “转学哪有你想得这么容易……还有什么他们？小文也一起转？” “那必须呀！我刚才都起立鼓掌支持你了，她能放过小文？学校的事儿你别担心，四美那学校的教导主任，是殡仪馆老领导的亲戚，回头我请他帮忙递个话。” “万万没想到，你这专为咽气人服务的，门路还挺多。” “怎么样，有我这个媳妇儿幸福吧？” “幸福。” 莫三鼻没想到乔一成这回没怼他，一下子愣住了。乔一成瞧他那难得一见的傻气，心里一暖，忍不住凑过去在他唇上重重亲了一口。 马上要过年了，乔一成的手还被莫三鼻紧紧攥在大衣口袋里。他抬头望了望街口的路灯，暗暗许愿：来年可一定要是个好年啊！
第7章 “你拿这些做什么？不是就让你去拿一串鞭炮嘛？！” “难得过年，买点儿烟花让孩子们高兴高兴不好吗？你这当大哥的怎么那么抠门？” “就你钱多烧得慌。” “明天就除夕了，本来能给我们挑选的年货就不多了，你还这不让拿那不让买的，实在是寒人心哟……” “你有这功夫卖惨，还不快去那儿抢一条鱼！” “得嘞！” 家长会结束后的第二天，各个中小学就迎来了统一的寒假。今年赶巧了，乔一成他们大学也在这天开始休假。临近假期，课基本上都结束了，又因为这中间还夹着一个春节，大部分外地学生提前了五六天便开始陆陆续续返乡了，其中就包括和他在勤工俭学的书报亭搭班的那个同学。因此最后那段时间，整个书报亭都是乔一成在看管，一直到小年夜的前一天，老板才宣布关门休息。 累虽然有点儿累，但这个月的工资比往常多了三十块，乔一成还是觉得很值得的。他捏了捏信封，把钱小心地放在上衣内侧的口袋里，整理了一下斜挎包，嘱咐二强和三丽好好看家后，紧了紧包带向车站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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