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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妈死得早，我爸不管事儿，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 莫三鼻没想到这句开玩笑的话，触了乔一成逆鳞，他愣了愣，讪讪开口道：“对不起啊，我不知道……” “没事儿，”乔一成耸了耸肩，“反正你也不比我好多少。” “嘿，你这家伙！”莫三鼻撸了撸袖子，“上一个这么跟我说话的，坟头都已经长草了。” “我怕死了。还去不去吃饭了？不去我可回家了啊。” “去去，惯的你……” 这天除了是乔一成领补课费的日子，也是武小文的生日。街口开了家新的餐馆，说是和一般的不一样，是特别新潮洋气的自助餐。那里是武小文上下学的必经路，她已经眼馋了好久了，可八块钱一人的价格让她实在开不了口。乔一成今天拿了课时费，加上之前帮报社写稿赚了稿费，很有些余钱，想着这孩子这段时间确实挺用功，又难得过个生日，便答应了请她和莫三鼻吃顿大餐。 说是自助餐，其实菜也就那么些品种，只不过交了八块钱可以畅吃畅喝的模式确实很吸引人。他们去得不算晚，还是在门口等了二十分钟。乔一成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自由地完全不用顾及弟弟妹妹，只凭自己喜好地吃喝了。点心区里除了热腾腾的小笼，还有雪白的奶油蛋糕。他想起了十六岁那年，拿着一叠奖状请求别人收养的自己，当时那对知书达理的夫妻给了他一盒蛋糕，说的是“带回去给弟弟妹妹吃”，似乎从来都没人在意过他的感受，在乎他是不是也想吃一口。正这么想着，面前就出现了一个盘子，上面是一大块奶油蛋糕，莫三鼻在边上说：“拿着，好家伙！这玩意儿居然这么多人抢。幸好你三哥武力值高，给你抢了块最大的。” “可我没说要吃啊，再说了今天是小文过生日，该给她吃。” “我还能缺了她？！”莫三鼻说着朝他们坐的那桌指了指，“早坐在那儿吃上了。快拿着，看你整天愁眉苦脸的，是要多吃点儿甜的，嘴里甜了，心里也就高兴了。” 莫三鼻这人平时总是没个正型，说三句话，两句半都在骂人，要不就是毫无顾忌地揭人短。明明是该生气的，可也许就是他这份坦荡，让乔一成不但气不起来，心里头还莫名生出些暖。他对着蛋糕怔愣了半晌，才抬头对莫三鼻露出个诚心的笑：“谢谢。” 莫三鼻看着乔一成端着盘子朝武小文那儿走的背影，突然老脸一红，他按着胸口，感受到底下那颗噗噗乱跳的心脏，心想：完了完了，这都什么事儿啊！ 那天晚上两大一小三个人吃了不少，喝了也不少，像是要把这二十四块钱吃回本似的，最后离开时差不多是扶墙而出了。夜里的小风刮过来，让他们一哆嗦，站人店门口集体打了个饱嗝。吃多了就该走走消消食，武小文便提议送小乔老师回家。乔一成喝了两口酒，也是有点蒙了，稀里糊涂地便答应了。 他和莫三鼻一左一右牵着武小文的手，走在刚装上路灯的街上。青石板道上，投下三个人的身影，武小文一蹦一跳地踩着被拉长的影子，哼着音乐课上学的那首春天在哪里。唱到一半，她抬起头看着乔一成说：“小乔老师，我们这样像不像一家三口？” 乔一成在灯光下眨巴了一下有些漫上水汽的双眼，点点头说：“像。” 短短一个字，在莫三鼻的心上敲下狠狠一记重音，他想今天自己喝得确实有些太多了，要不怎么会觉得空气里都是令人沉醉的气息呢。 这暧昧的氛围一直维持到来到家门口。乔一成都还没站稳，就听到屋里三丽和四美的哭喊声，夹杂着二强的“你们住手！”的叫声，以及乔祖望唯唯诺诺的“别砸了……”。乔一成只觉得眼前一黑，腿一软人差点儿就要往地上滑，亏得莫三鼻在边上眼疾手快紧紧扶住了他。他刚借着莫三鼻的力气，缓了下神，一口气还没喘匀，三丽和四美就从屋里跑了出来。哭花了脸的两个孩子，见到大哥就像见到了主心骨，齐齐跑到他身边，一人一边抱着他哭得话都说不利索了。 乔一成按了按有些发胀的脑袋，一边安抚着两个妹妹的情绪，一边弯下腰问三丽到底怎么回事儿。 “是爸……”三丽打了个哭嗝，断断续续地说，“他和人搞集资，邻居们都投了钱，现在那个人把钱都卷走了，没了踪影，大家来找我们算账了。大哥，我害怕……” 乔一成捏着三丽肩膀的手蓦地收紧了，好一会儿才迈开沉重的步子走进了家。院子里一片狼藉，门窗上的玻璃都让人砸碎了，院里站了一群前来讨要说法的邻居。 “乔祖望你这杀千刀的，当初说得花好桃好的，还钱！” “还一天到晚沾沾自喜，家里出了个大学生，你就是这么培养孩子的？” “龙生龙凤生凤，这老鼠的孩子只能会打洞！大学生怎么了，摊上你这么个爸，这辈子也就毁了！” 那些话就像一把把刀子，生生扎在乔一成的心里，在他的心上剜了一个巨大的伤口，他每走一步，都仿佛看见鲜血从胸口冒出来。脚上像灌了铅，好不容易走到众人面前，乔一成看也不看在身后冲自己使眼色的乔祖望，弯下腰对邻居们深深鞠了一躬。 “对不起，这钱我们会赔，大家都是街坊，求求各位宽限我们一段时间。” “一成，你脑子滑丝了啊，我也是受害者，我也……” “你给我闭嘴！” 乔一成回头冲着乔祖望怒吼了一声，转过身再次鞠了一躬，“求求你们了。” 院子里沉寂了一会儿，不知是谁先开了口：“乔祖望，这回是看在你们家一成的面子上，今天饶了你，钱可必须得还！”其他人也知道，今天就算把人打死，钱也拿不回来，便纷纷附和道。最后才骂骂咧咧地走了。 先前吵吵嚷嚷的院子又恢复了宁静，只剩下满地的碎玻璃。乔一成这才想起，莫三鼻和武小文还在呢。抬起头，就对上了莫三鼻担忧的眼神和武小文害怕的神情。突然他整个人就像浸在了冰冷的河水里，被羞耻和尴尬的情绪淹没了。乔祖望还在客堂间大声埋怨着他，说他随随便便就答应了别人还钱，简直是个蠢货。 乔一成这辈子从没有这么绝望过，胸口像压了一块巨大的石头。他觉得哪怕在这家多待一秒，都要窒息了。乔一成推开二强递过来的毛巾，跌跌撞撞地就往外走去。一开始脚步还有些踉跄，接着就快步跑了起来，仿佛只有迎面吹来的冷风，才能提醒着他，他还活着。 莫三鼻看着乔一成步伐不稳的身影，把武小文往四美身边一塞，丢下一句帮我看着她，就追了出去。 留下院子里面面相觑的几个孩子。 乔四美：“你谁？他又是谁？” 武小文：“嗯……也许我们今后能成为一家人……” 乔二强/乔三丽：“……” 【朱白衍生】【莫三鼻x乔一成】呸，谁要和他当一家人！（2） 我低估了自己话痨的程度…… 今天更个中篇 过几天来个下篇 下次一定能写完 嗯！ =
第2章 从家里那条弄堂出来后，拐个弯走几百米有一条小溪流，两边长满了杂草。在乔一成很小，连二强都还没出生的时候，妈妈常常带他来这里放风筝。那时候乔祖望虽然也是个喝酒赌博的无赖，但还没有这么混蛋，偶尔手气好赢了钱，也会买上一只盐水鸭回来加餐。鸭腿自然是归乔祖望的，但妈妈会把鸭架上的肉一丝丝拆下来，配上木耳和黄瓜，做成爽口的凉拌菜。到了天气好的时候，便把这菜装在饭盒里，牵着乔一成的手来溪边放风筝。那会儿妈妈跟他说：“别看这条小溪不起眼，它的上游可是玄武湖。一成你拉着风筝线往前面跑，风筝飞得高高的，我的小一成将来也能走得更高更远。”那时乔一成总会跑回来拉着他妈的手撒娇说：“我哪儿都不去，我就留在你身边，一辈子照顾你。”后来乔一成当然知道了，这是妈妈说的一个善意的谎言，这条小溪就像他的人生一样，那么渺小，那么不起眼。可这里承载了他记忆里屈指可数的温馨片段，因此每当有不开心的事儿了，他就会习惯性地跑到这里，坐在杂草丛生的溪边，望着潺潺的水流发呆。 莫三鼻从乔家大门出来时，乔一成早就没了踪影。他对这一代其实一点儿都不熟悉，但来到弄堂口时，不知怎么本能地就向左拐了进去。穿过一条小路，视野开阔了不少，眼前是一条小溪。溪边没几个人，昏黄的路灯下是枯黄的杂草，再配上迎面而来的冷风，实在是阴森得有些瘆人。好在莫三鼻是个在殡仪馆干活的人，过去又在道上混了这么些年，根本就不信这种怪力乱神的事儿，况且他直觉乔一成就在附近，便一边注意脚下一边往前走去。 这条小溪不长，快到尽头时，他终于见到了人。要说乔一成这人其实长得还挺高的，腿也长，平时来家里给小文补课时，那张小课桌和那把小椅子根本无处安放他那双大长腿。可这会儿看他把头埋在膝盖处，蜷缩成小小一团的模样，莫三鼻心里一阵难受。乔一成说起过他的弟弟和两个妹妹，甚至连他去世好些年的妈和养在二姨家的七七都说过，却从来没提过他的父亲。即便如此，刚才邻居们的那些带刺的话，以及乔祖望那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他多少也知道那是个怎样的无赖了。乔一成这么个自尊心强的人，摊上这样一个爹，光是想想就觉得透不过气了，何况他在这样的家里活了十九年，还要拉扯几个弟妹长大，实在是太不容易了。莫三鼻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在乔一成边上坐下，拿胳膊撞了撞对方的，用尽可能轻松的语气说：“你跑得可真快，亏得你三哥聪明，不然可真找不着你。” 边上的人依然低着头，丝毫没有要搭理的意思。莫三鼻也不恼，又拿胳膊轻轻碰了他一下。乔一成没有多言，只是扭过头冲莫三鼻伸出手：“有烟吗？” “嗯？” “我问你有没有烟！” 莫三鼻从兜里的烟盒里抽出一支烟连同火柴盒一起递过去，乔一成哆嗦了好半天才把烟点上。他深深地吸了一口，随后就咳得撕心裂肺。 “你又不会抽烟，一上来不能那么急。”莫三鼻一边拍着他的背一边说。 “要你管！”乔一成推开莫三鼻的手，胡乱抹着眼里咳出的泪，接着便双手捂着脸，不出声了。 莫三鼻抬起手试探性地在他抖动的肩上拍了拍，见他也不反抗，索性手臂一伸，把人捞进了自己怀里。乔一成贴在他的胸口一动不动，没一会儿莫三鼻就感觉衣服胸口的那块湿了。莫三鼻没有安慰人的经验，过去一起混的兄弟都是一群遇事靠拳头解决的莽汉。到了殡仪馆，和咽气的打交道多过喘气的。哪怕后来碰上了武小文，两人也是吵吵嚷嚷的斗嘴。所以现在，他着实有些手足无措。让他怼乔一成，他是张口就来的，可让他安慰哭泣的乔一成，尤其对方明显不愿让自己看到他的狼狈相时，他就慌了。秉着言多必失的原则，莫三鼻索性闭上嘴，只是抬起一只手一下下地轻抚着乔一成的后背，在他没憋出漏出哭声时再小心地拍两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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