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彼此沉默了片刻,张起灵突然开口。 “信任。”他说,“建立在平等之上,你总是试图保护我,闭塞我的情报,我知道你不会害我,但也因此无法信任你。” 吴邪的头仍埋在靠垫里,如果不是那双从他肋下穿过,突然搂上张起灵腰间的手臂,他会以为吴邪已经把自己闷休克了。 张起灵有点不自在,但吴邪像是耍赖一样又箍紧了他几分,轻轻的说。 “在你失忆以前,我都已经做好准备告诉你了,不过我其实没有很执着,如果你答应我,我当然会非常开心,但如果你拒绝我,我也会大度的陪着你,看你娶妻生子,做你一辈子的好兄弟。我以为只有两个选项,但结果你竟然真的给我搞出来第三种答案。” 张起灵皱眉。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不懂就不懂吧,”吴邪放开他,从他身上翻下来,坐在一旁,深深叹了口气。 “你把我说服了——确实,以我现在的能力,远拼不过您老人家积累了快半个世纪的死心眼病,既然如此,我就把该告诉你的都告诉你,没有额外要求,只是恳请您老人家,别他妈脑袋一热就给我往别人枪口上撞,我见识过你为了记忆,命都不要的悲催样,我也确实不太相信你动不动就拿性命相搏的毛病能眨眼间改掉。这样吧,以后不管是下斗还是别的,我能陪在你身边,就陪着你,如果我实在脱不了身,就会让黎簇陪着你。别一个人背负所有的事儿,太傻了,懂不懂?” 两人都不再做声。 一个没法停止庇护,一个没法丢弃防心。改变总是很难一蹴而就。 * * * 吴邪最终还是把有关狗头金的事情全都告诉了张起灵。那场架吵得一点价值都没有,事后,两个人都默契的不再提起此事。临睡前,张起灵特别自觉地拎着自己的的登山包走进吴邪的卧室去睡觉,吴邪无语的看着门在闷油瓶身后轻轻的合上,忽而想起了,这间卧室似乎是闷油瓶失去记忆后第一眼见到的地方,也许这样的地方能使他感到安心。 第二天,其实就是除夕了,吴邪早上醒来,一半的身体都悬在沙发外面,他后颈落枕,黑眼圈很浓,裤子还脏了,站在厕所里面对梳妆镜漱口的时候,吴邪还以为镜子里照出来的是吴三省。他吓得赶快把胡子剃得干干净净。 闷油瓶醒的比他早,吴邪洗漱完毕后,正碰上他抱着一盆豆浆进门,他抬头淡淡的敲了吴邪一眼,就在鞋垫上跺了跺脚底的泥,脱掉鞋,光着脚走进厨房。两个人相安无事的吃起早饭,吴邪告诉他,今天晚上应该能见到二叔,到时候帮闷油瓶求问一下有关吴家狗头金的资料。话题说道这里,吴邪就有点纠结。今晚是年三十,闷油瓶举目无亲,自己理应邀请他去家里过年。 吴邪小心翼翼的对闷油瓶提出来,对方从豆浆碗里抬起头,淡淡的摇了摇。 “我帮你看家。”他简短的回答,就拿着碗去刷。结果缀着小青花的瓷碗碎在了洗手池,也不知道是怎么被他弄碎的。吴邪冲过去,闷油瓶的的拇指呼呼流血,张起灵正要把手指放在嘴里允吸止血,吴老板却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夺过他的手指,小心缠上,低头奸笑道,“好好的宝血,别浪费了。哈哈……” 铺子里的伙计都去过年了。吴邪没什么事干,趁着张起灵午睡的空当去楼下买福字和吊签,顺便给物业打了个电话,让他们派个人来修窗户。 吴邪回家的时候张起灵已经醒了,正站在物业派来的维修工身后,仰起脖子看着他装窗户。 吴邪找来胶水,想招呼张起灵一起帮他把这堆红不垃圾的玩意儿赶紧贴好,无意间听到那人小声的问了维修工一个怪问题。 “今天不是年三十吗?您怎么还上班?” 维修工笑了,看看张起灵那张无视岁月的年轻脸庞,说,“小弟弟,你有家里人陪着过年,我可没有啊,为了养活自己,就算年三十也得挣钱呀。” “真的有除夕也可以工作的职业?”张起灵追问。维修工不以为然, “当然,基本上干物业的都是这样,怎么了,小弟弟,你想找兼职?” 张起灵又默不作声了,转头看了一眼朝他走过来的吴邪。 “小哥,来,帮我贴吊签。”吴邪塞了一半红纸在他手里。 两个人分头行动,屋子里一下子就有了过年的氛围。因为是年三十,吴邪没让维修工找钱,只是说年初图给吉利,一点零钱您就当红包收下得了。 他们又一起把对联贴在门框四周。闷油瓶似乎知道很多贴对联的规矩,一直垂着手站在下面,指挥着吴邪不停调着对联的角度。最后吴小爷弄烦了,一甩手把对联推到张起灵怀里,道,“胳膊酸,你来。” 张起灵闷声不响的接过,又是一番精益求精的折腾。吴邪早就溜回屋子里面,重新装上窗户的客厅终于暖和起来,他泡了一壶龙井,一边嗑瓜子一边等张起灵忙完进屋。 大概是连续折腾了一整个下午的原因,吴邪坐在沙发上很快睡着了,他醒来的时候,口舌里满是咸瓜子的苦涩,并感觉有人在拍他的脸,力道有点重。他的脖子很酸,脑袋歪在一个半硬不软的东西上面。 “吴邪,”张起灵小声叫他,“醒一醒,你该回家过年了。” 吴邪没理他,双眼紧闭,抠了抠鼻子继续睡。他感觉到自己此刻枕着的张起灵的双肩无奈似的塌了下去,自己的脑袋被一双有力的手托着,慢慢移到平坦的地方。那双手要离开的时候,吴邪迅速的抓住了,但只抓住了一只。 “你和我一起回去吧。”吴邪说,睁开眼。正好瞧见闷油瓶轻轻的摇头。他的刘海该剪了,长度几乎到达鼻尖。 “你自己一个人呆着多无聊啊。” “不会,晚上有鞭炮声,楼下肯定也会有人放烟火。” 吴邪想说,别人放烟火,你只是看着,不想放吗? 但这话听起来实在像怜悯,而吴邪的初衷却比怜悯多出许多。于是他什么都没说,一骨碌从沙发上站起来,伸了个懒腰。闷油瓶坐在茶几的边缘上,抬头望他,黑眼睛里罕见的有一股暖意。 “那我明天一早回来。” 闷油瓶摇摇头,“你不用担心我。” “我不是担心你,我是怕你一声不吭的走掉,我担心我自己的心脏。” “我需要你从二叔那里拿来的资料,看到资料前,我不会离开的。” 吴邪环视着贴满窗户的红吊签,几个柜门上还贴了倒福字,这个一室一厅的小单元,头一次让吴邪感觉出家的味道和离家的不舍。 他离开之前,对即将关门的闷油瓶说, “年夜饭怎么办呀?你会做饭吗?” 张起灵愣了一下,仿佛没有考虑到这种事一样。吴邪叹了口气,第三次问, “小哥,你真的不和我一起去啊?” 张起灵不知为何,微小的笑了笑,他一边说着再见,一边把吴邪关在了贴着倒福字的门外。 吴邪皱着眉头裂起嘴角,也不知道是恼是笑。他抬头瞧一眼被张起灵仔细贴上的对联,上书。天增岁月不增寿 春满人间福满门。 吴一穷的家门口竟然贴了副一模一样的对联。吴邪站在楼道口里打电话:“喂,你好我点餐,一个巨无霸套餐一个麦辣鸡腿堡套餐一个麦香鱼套餐,你先来A小区,我把钱付了,餐点送去K小区。” 他刚撂下电话,吴一穷家的门自己打开了,吴妈妈满头很新潮的栗红色卷发从吴邪胸口的高度探出门口,冷眼瞧着儿子口中叼烟,像条寻味的狗似的低着头来回打转。 “怎么了,吴大少,一年没回家,家里的门牌号都不认识了?” 吴邪一抬头,看见他娇小的老妈一脸嫌弃的瞪着自己,脸上立刻堆满笑容。 “哪里会啊,这不是有点生意上的事情,想在楼道里处理完,别进去给您二老添堵。” 吴妈妈直接上去上了一个脑瓜子,“谁是二老啊,我连给我生孙子的儿媳妇都没见着就老了,我得多亏!” 吴妈妈话里话外都带着刺儿,吴邪无可奈何的走过去,揽着老娘的肩膀连哄带骗的走进温暖的室内。他老妈手指上还沾着韭菜叶,估计正在准备饺子馅,没好气的掸开他的手,扭头进了厨房。吴一穷和吴二白正在客厅里喝茶,电话开着扬声器,吴三省的破锣嗓子很有精气神的从美国加州海岸越洋而至。 吴家仿佛一切都很和谐,于是吴邪自己的那点苦逼也算不了什么了。他打了个哈欠,跟电话里的三叔拜了个年,就要往自己曾经住过的房间里去补觉。 推开门,一股熟悉的木香味扑面而来,吴邪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转头间瞥见棕红木的写字台上放了一只牛皮纸袋。吴二白的行楷在上面龙飞凤舞的写着——“压岁钱”。 吴邪一脸黑线,心想压岁钱你妹,二叔你的幽默感太犀利了吧。 他将不薄的牛皮纸袋整个倒转过来,里面几个用黑夹子临时装订的资料本哗啦一下从纸袋里掉出来,磕在桌子上。吴邪使劲抖了几下,最后抖出来一个装在证物袋里的黄金颗粒。吴邪将最后一样东西拿在手里,隔着证物袋仔细看了看,他以前做过宝石的生意,所以专门学习过这方面的知识,便认定了这不到20毫克的黄金矿粒,应该就是从拉环的狗头金上刮下来的,吴邪笑了一下,不由得感叹起二叔行动迅速,如果是自己,恐怕现在还在纠结着每一步棋招的布局,先机早被别人抢去了。 资料本是有编号的,可从中一窥吴二白行事作风中不疾不徐的条理,吴邪将它们一个个捡起来放好,标着一号的资料本上,第一页夹着几张数码打印的彩色照片,全是一个老旧的古董柜的特写,狗头金被摆在了古董架中间最显眼的位置,可见其是拥有者最为得意的收藏品,吴邪注意到,这个古董架上还另外摆放了很多其他的名贵矿物,最夺人眼球的是一块印章形的山岩,中间被劈裂了一刀,露出晶莹的紫水晶矿石。 吴邪皱了皱眉,宝石大多数都是带有弱磁性的,而紫水晶本身的磁性不大,但它会聚集你身上的静电,慢慢累积磁性,人群间往往流传着一种说法,如果这个人睡眠质量不好,就让他临睡前手心里握着一颗矿物宝石——最好是水晶石——以供安神。用现代的科学解释,其实就是因为矿石本身带有的磁场能够对人体的生物磁场提供一种良性的补给作用。 但是任何事情都是有两面性的。 吴邪靠在红木桌的边角上,仔细的把这个古董架子上摆放的东西确认了一遍,发现它们大都说都是吸磁能力比较强的矿物。很多不信鬼神的学术研究者曾经大力宣扬过一种说法,说人之所以能看到鬼,或者说,看到‘鬼’这种幻觉,是因为外界的某种磁场干扰了人的脑部电信号。因此鬼怪实际上是电信号被歪曲后的一种幻象。这种说法虽然带有一定的极端性和一概而论,但是吴邪觉得,这倒是可以粗略的解释一些民间闹鬼的现象。而假如人类拥有灵魂,那么灵魂这种东西,大概就是一连串的脑波信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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