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意味不明地重复道:“你果然知道的很多。” “您明明知道的也不少。”费奥多尔微微停顿了一下,“不过也是呢……就算现在您从我这里得知了这么多,但当您真正醒来的那一刻,究竟还能记得多少呢?毕竟我们都知道,在人真正清醒之后,‘梦’里的内容是会被飞速遗忘的。” “这点不用担心吧?”青木言指尖轻轻指了指脑袋,含笑开口,“跟你的‘亲力亲为’不同,我会让其他人帮我记住,然后告诉我的。” “是吗?”费奥多尔听出了对方言下之意的嘲讽,他意有所指地说道:“‘神’的语言可不是每个人都能倾听的。” 注意到青木言逐渐变得奇怪的表情,费奥多尔轻笑着解释,“我只是在复述「全知之眼」那些人的说辞而已。” “这种时候就不用说这些东西来误导我了吧。”青木言像是有些郁闷那样,发出了符合他此刻外表年龄的抱怨,“你都已经成功误导我两次了,阿加莎说的果然没错,你确实不是一个好的合作对象。” 青木言看似是在为费奥多尔的做法感到不高兴并发出指责,实际上却是在威胁后者给自己一个解释,或者是补偿,否则这样发展下去他极有可能会答应阿加莎的合作邀请。 费奥多尔明白对方的意思,他脸上浮现出一种无辜又纯粹的疑惑,“为什么这么说?我有哪里欺骗过您吗?” “大范围的非异能武器「阿撒托斯之梦」,以及伦敦的雨。”青木言言简意赅地提醒。 “啊……原来是这个。”费奥多尔像是才反应过来,他认真地辩解道:“在这两点上我确实没有骗您,您看,现在「阿撒托斯之梦」降临吞噬了整个伦敦,将所有人都拽入其中,这确实是大范围的非异能武器。” “至于那时所说的雨……”费奥多尔表情逐渐变得有些不满,他反驳道:“这可是莫须有的指控,您明明已经察觉到了我的意图,并且了利用这一点不是吗?如果不是因为这样,阿加莎不会着急见您,您可害得我彻底跟阿加莎断开了合作关系,我都没有找您要说法呢。” 费奥多尔的言下之意是在指这一来一回青木言已经跟他扯平了,但就像是费奥多尔很了解青木言那样,后者也很了解前者的作风,谁知道到底有没有扯平呢?说不准他这么做也刚好符合对方预期。 费奥多尔一向擅长用模棱两可的话术去误导他人,也总是装出这种模样来让人降低戒备。 也正因为如此,青木言才从来不会完全信任过对方的话。 “如果是这样就好了,费奥多尔。” 青木言敷衍着回复了一句,其实他并没有非要对方给个合理解释不可的想法,主要是他现在状态不好,太疲倦了,更别提对方制造出的那些误导放在现在的局面也只是无关紧要的小事罢了,如果因为这种没什么意义的事情费劲心力去跟对方拉扯,怎么想都觉得没有必要。 “如果您愿意多信任我一些的话,说不定我们会成为对彼此而言都有着重要作用的合作伙伴呢。”费奥多尔以同样的态度回复。 “比起选择这种风险巨大的决定,我觉得你直接放弃你的理想,效果会来的更快。”青木言说出了两人都心知肚明不可能的提议,“如果你能放弃你的理想,别说合作伙伴了,就算立刻当场成为至交好友都没问题。” “那可真是遗憾。” 两人都没有将这几句没有意义的随口闲聊放在心上,相比之下,他们都更在意之后会来到这里的第三方。 同样也是费奥多尔原本在雨中等待的那个来客。
第90章 费奥多尔和青木言都很清楚即将到来的第三方会是谁, 确切来说,那人是费奥多尔约见的,青木言是从对方脑海中得知的。 只要有着思维能力, 人就无法停止思考, 这一点哪怕是费奥多尔也一样。 从他们见面的那一刻——费奥多尔没能及时意识到青木言的异常开始, 他就已经落入了下风。 思维是比想法、或者说心声更加深层的东西, 近乎可以说是一个人类活着的象征, 哪怕他想利用什么密语去掩盖自己脑海中在想的东西也没有任何用, 这些最终还是会因本能翻译成自己所熟知的语言, 而唯一剩下的语言不同这点障碍对于此刻的青木言来说, 根本不算什么。 因此,费奥多尔根本没办法阻止对方继续读取自己的思维,只能尽可能的将自己的思维局限在某个范围,从而避免更多的损失。 不过显然他再怎么局限, 也没办法不去思考按照现在这种局面接下来该怎么做才能不影响到后面的计划。 现在青木言已经知道了他接下来的计划, 哪怕他推迟见面, 对方也不可能会就这样遗憾地重新陷入“沉睡”。 既然现在没办法阻止对方的读取,那就只能顺应现在的局面跟对方比时间, 等对方重新陷入“沉睡”,又或者是选择将一切摆在明面上,变成对方不得不按照他预期那样行动的阳谋。 后一种能够实施成功的可能性较低,因为就算青木言此刻状态不佳, 也绝对没有到那种即使什么都知道也会陷入被动的境地,而前一种方法则有些过于被动,不符合他的作风。 仿佛无论怎么做他都很难更改现在的局势, 但他必须要从中做出选择。 费奥多尔目光静静地看着路灯上的少年,雪白的绷带占据了那张苍白脸庞太多的位置, 以至于连带着表情也无法观测,唯一能够清晰感知到的,或许只有对方仍旧“醒着”的事实。 等待的时间实在是过于枯燥无味,青木言抱着变成白色飞鸟的果戈里困倦地打了个哈欠,读取费奥多尔思绪所耗费的精力与耳边淅淅沥沥的雨声无一不在加重着他的困意。 在时间概念逐渐有些模糊的同时,他甚至开始思考要不要就这样放弃算了,最起码他已经读取到了费奥多尔所隐瞒的事情,相比之下后续似乎也不是那么重要。 费奥多尔只见路灯上坐着的少年身形发生了模糊,轮廓逐渐与周围的雾气相融,仿佛即将化作一团雾气消失。 只可惜这种状态没能维持一分钟,对方的身形又开始迅速凝聚,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而打起了精神一样。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视野中十字路口的拐角处有一道通体漆黑的身影在雨中渐行渐近,对方撑着一把黑伞,脖颈处垂落的暗红色围巾近乎要成为灰黑世界里唯一的色彩。 哪怕是做了充足的心理准备,费奥多尔也不得不遗憾太宰治所来到的时机实在是不凑巧,明明只差那么一小会儿青木言就重新“沉睡”了。 这时机坏到让费奥多尔开始怀疑是不是这也是青木言无意中所干扰的结果,比如说是故意恶作剧想要让他产生遗憾情绪什么的。 刚从阿加莎那边回来赶来赴约的太宰治看见眼前这一幕脚步不由得迟疑了片刻,费奥多尔神色虽然掩藏的很好,但刚刚跟他对视时绝对有遗憾的神色吧?绝对有吧! 明明是对方约见的他,他都没有抱怨对方找的地方是什么人迹罕至的角落,怎么反而先对他露出这种反应?就像是他来到不是时候一样。 太宰治下意识抬起头看向路灯上、同样也是原定约定中多出的那道身影,之前还有些距离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路灯上似乎有一团雪白的东西,只不过距离太远,再加上下着雨看不真切,现在靠近了之后,他才反应过来那团雪白的东西原来是个人。 一个哪怕不撑伞,也不会被雨水打湿的奇怪少年。 除去对方身上的那些宛如受到了什么重伤而缠绕上的绷带,那张雪白又带着稚嫩的脸给他一种熟悉的感觉。 就好像……他几曾何时见过对方。 太宰治疑惑的视线重新回到了费奥多尔脸上,在触及后者所展露出的无奈表情时,他脑海里划过了什么,近乎是瞬间从久远的记忆中翻找出了青木言在少年期受过重伤的信息。 眼前的一幕过于匪夷所思,太宰治缓缓眨了眨眼睛,发出一声惊叹。 “哇哦……青木君怎么返老还童了?这也是你做的吗?费奥多尔?” 这句话是在试探费奥多尔。 在太宰治即将去找阿加莎时,伦敦大部分组织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似的,不等港口mafia与「钟塔侍从」先发生摩擦,自顾自的就先开启了混乱斗争,看起来简直像是有人先一步挑起了各个组织之间的争端。 会在这个时机出手将局面搅乱,又了解这么多不为人知之事、能够做到这一点的,只能让太宰治想到费奥多尔。 不出所料,费奥多尔对他的试探果然没有否认,但也没有直接肯定,而是略过了深层意思,仅说道:“您冤枉我了,我可没有能够将他变成少年时那副模样的能力,这一切都是他自己做的。” 费奥多尔说话时用的语气听起来再平常不过,但如果是简单的否认,对方根本没有必要说这么多。 因此这句话就像是在向太宰治传达什么更深层的意思。 比如说青木言外表的变化,又比如说今晚所发生的“死而复生”与死亡概念的消失。 可费奥多尔为什么要主动向他说这些? 对方会约他见面不就是为了想要告诉他——是他插手让整个伦敦率先乱起来,才没有让港口mafia沦为混乱前的祭品。从而在他这里拿些报酬,又或者是借此跟他达成合作关系并占据主导地位吗? 再加上对方性格的谨慎与多疑,无论如何都不应该会在他们确切形成合作关系前告诉他情报才对。 太宰治总觉得有哪里过于怪异,这种违和所带来的异常感让他不禁开始回忆起他接到「钟塔侍从」邀请函来到伦敦后所遇上的那些事,以及其中的每一个他极有可能会忽略的细微之处。 无论怎么想,他都觉得费奥多尔没有必要先向他说这些,除非对方另有所图,又或者是迫于什么不得不这么做,而只有这么做,对于费奥多尔来说收益才是最高的。 依照目前情况,能够威胁到费奥多尔、让对方出此下策的只有青木言。 但从他来到这里开始,青木言就没有开口说过任何一句话,像是在等待着什么一样,露出一种对什么都漫不经心的从容。 这种场面像极了青木言和费奥多尔做了个局来等他一样。 也仅仅只是像。 毕竟太宰治很确定青木言是不可能跟费奥多尔达成合作的,无论是以往的渊源也好、还是两人完全相反的理想也好、又或者是现在费奥多尔布置的这个“棋局”就是为了青木言也好,从各个角度来说,这两人根本没有联手的必要,也没有这种可能。 因此费奥多尔如果需要合作伙伴的话,对方只能选择跟他合作,又或者是阿加莎,这样来看,对方会主动给予他什么的可能只有对方已经初步确立了他们的合作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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