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目前这种局面下,能够让费奥多尔如此笃定的,只有青木言已经做出了会让他感到威胁的事情。 而这个事情也同样是威胁到了费奥多尔的。 那么,究竟会是什么呢? 明明青木言坐在路灯上什么都没说,甚至都没有动过。 电光火石间,太宰治骤然想起这场雨还未曾降下、他还在阿加莎那边时,后者所跟他说的一些关于有个「全知之眼」成员突然死在街头的闲谈。 比如说“全知全能”,又比如说「阿撒托斯之梦」…… 如果说是这个世界就是「阿撒托斯之梦」的话,能够影响到这个世界的“神”确实只有青木言。 甚至基于这个基础,费奥多尔种种怪异举动都变得顺理成章,就连青木言为什么一直没有反应也有了合理的解释。 太宰治沉默了,他抬起头看了看青木言唇边扬起的弧度,又看了看费奥多尔也逐渐浮现出的笑容。 最终还是忍不住发出了抱怨,“怎么这样……” “真的什么都知道吗?” 太宰治还是觉得没有那么简单,如果真的什么都知道的话,青木言根本没有必要出现在他们眼前,费奥多尔也根本没有必要故意使用模糊的暗示。 “当然不可能什么都知道,只是能够读取思维而已。”青木言轻易地告诉了对方答案。 既然一切在他眼里都变成了阳谋,那他自然不可能在这个问题上说出模棱两可的答案,让费奥多尔有机会借题发挥误导太宰治,使得让后者彻底跟前者达成合作。 虽然这个答案说出来可能跟太宰治所猜测的全知全能没什么太大的区别——毕竟在刚刚的间隙里,太宰治已经跟费奥多尔一样,将一切都回忆梳理了一遍。但实际上跟全知全能总归还是有些区别的。 太宰治幽幽地看向费奥多尔,后者无辜地回望,强调着。 “我什么都没做。” “啊啊,确实什么都没做呢。” 太宰治同样很清楚费奥多尔的小把戏,后者一向擅长用模棱两可的手段误导他人,然后撇清自己。 如果就这样跟对方达成临时合作还真是让人不甘心,更何况费奥多尔绝对算不上是一个好的合作对象。 不过既然现在对于青木言而言一切都摆在明面上的话,那换个角度思考,对于他来说也未尝不是一个机会。 他完全可以将这个难题重新抛出去,亦如青木言之前所说的——“三角形是最稳定结构”,他们现在可确实算得上是个“稳定的三角形”。 太宰治目光看向了青木言,在即将开口那一瞬间,费奥多尔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率先出声阻止了两人之间的交流。 “青木,你维持着这种状态一直待在这里真的好吗?” “为什么这么说?” 青木言知道对方想要说什么样的内容,但他仍旧给予了对方继续说下去的阶梯,毕竟如果让太宰治继续说的话,后者所说出的那些他已经知道的内容只会让费奥多尔得益,相比之下,让费奥多尔说比较好。 “只是有些担心你罢了。” 费奥多尔视线扫过身旁悠悠走过的身影,从走路姿势来说,已经无法判断那道身影究竟是生者还是亡者,唯一剩下的判断方法或许只有那人眼中盲目的狂热以及无与伦比的兴奋,会产生这样异常情绪的,绝不会是生者。 费奥多尔微微顿了顿,嗓音带上了些许意味深长,“我记得您当初得到那支‘试验品’所创造出的造物成长是需要吞噬生命力的,而您现在躯体与精神剥离,利用躯体的沉睡与精神的片刻清醒创造出‘清醒梦’,这么做虽然能够借此获得异能控制权,从「阿撒托斯之梦」中获取‘神’的权柄,但同时也将黑夜时间延长,不断供给已死之人生命,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就算费奥多尔语气哪怕没有任何变化,但也足够太宰治明白青木言此刻会变成这样的原因以及“全知全能”背后的弊端。 这像是在提醒太宰治——青木言此刻并没有那么全知全能,也像是真的在为青木言分析这件事会造成的影响。 只是这对于青木言来说并不算是提醒,即使他现在确实有个喜欢吞噬生命力的造物也一样。 倒不如说,他就是希望这个世界发生的一切能够吸引那个造物穿过他所创造的那些世界过来找他。 不过……费奥多尔所说的也并不是没有任何意义。 原来黑夜的时间被延长了吗?那他确实不能一直待在这了。 可就这样走的话似乎有些吃亏。 “谢谢你的提醒,费奥多尔。”青木言像是真的收到了费奥多尔的提醒一样轻轻点头,旋即话音一转,“只是……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想要问你一下。” “是什么呢?”费奥多尔唇边温和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给人一种他接下来真的会认真倾听并解惑的真诚。 青木言带有少年青涩的嗓音裹挟上了些许困意,变得有些模糊不清,“「阿撒托斯之梦」的结束的方法是什么?” 费奥多尔毫不意外对方会问出这个问题,他控制着去思考的本能,按部就班地说出了那句早有准备的台词,“很抱歉,如果是这个问题的话,我或许没办法给您一个答案呢。” “说谎。”青木言哼笑了一声,“不过……没关系。” “什么?” 没等费奥多尔再次露出那副无辜纯粹的表情,路灯上的少年重新变得有些陌生了起来,在那抹熟悉的气息即将彻底消失的最后,只听对方含笑着说。 “其实并不需要你去思考我才能读取哦,我会问这个问题只不过是为了我能够在众多纷杂无用的信息里,快速找到这个问题的答案罢了,毕竟你知道的,人所思考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因此在你听见这个问题的那一刻,它就已经从你思维海的深处上浮了一些,哪怕没有完全漂浮在表面……” “……也已经足够了。” 那缕属于生者的笑意在后面的这半句话中彻底消失,取代而之的是犹如死水般的平静,说出这句话的少年轻轻地“咦”了一声,随后陷入了沉默,像是丢失了之前的记忆,思考自己为什么要说这句话一样。 他下意识扫了一眼下方于他而言陌生的两名青年,将注意力重新放在怀里的白鸟身上,用脸颊轻轻蹭了蹭对方,小声嘀咕着。 “一直停留在这里是不是太无聊了呢……?我们走吧。” 伴随着这句话尾音的落下,路灯上那名少年的身影彻底融在雾里,连带着那片相较于其他地方要厚重一些的白雾也开始逐渐稀疏。 而一直被捧着的那只飞鸟也随之消失了身影,像是在浓雾中冲向了天际,也像是随着少年一块化为了薄雾,总之难以用视线捕捉到行踪。 青木言说的那句话有些突然,消失的也不合时宜,故意留下的谜题让费奥多尔难以判断真假。 费奥多尔总觉得青木言变得有些符合外表年龄会出现的恶趣味,难道精神体的展现方式也会影响到性格吗? 哪怕现在的局面确实是顺利回到了他预定的轨迹,但青木言所留下的那句话还是给他接下来的计划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费奥多尔回头看向故意在脸上表现出若有所思神色的太宰治,轻轻叹了口气。 ——无论真假都一样。
第91章 这座被雨雾笼罩的城市边缘是不详又神秘的灰雾, 同样也是建立在众人数次试探所得到的死亡结果之上的危险之境。 所有人都想知道灰雾的深处是什么,也都不约而同地在灰雾所带来的死亡阴翳前止步。 在城市的边缘,雨雾与灰雾之间有一道泾渭分明的界限, 就连地上蓄积的水洼也无法流动进灰雾中, 如同画布上的颜料无法绘在画布之外的地方一样。 雪白的鸟停驻在距灰雾一步之遥的地方, 朦胧的薄雾轻柔地缠绕在光洁漂亮的羽毛之上, 像是覆上了一层纱, 以防雨水会将这片羽翼浸染变得污浊。 这座城市之中的众多秘密都已经为他揭开帷幕, 唯一仍旧维持着神秘的地方只有城市边缘的死亡灰雾。 白鸟歪着头盯着面前游离的灰雾, 在那只白鸟展翅欲飞的前一秒, 缠绕在对方身侧的薄雾忽然凝聚近乎化为实质,一直表现出纵容的薄雾第一次阻拦了对方。 浓雾中响起窸窸窣窣的声响,由微弱变得强烈,模糊不清的陌生声响也逐渐演化成熟悉清晰的声线。 像是呢喃般对他说。 “还没到时候……那边会很危险。” 少年的身形自雾中凝聚, 他双手环抱着果戈里, 定定地站在灰雾前。 果戈里没有变化成人形, 他挪了挪身体,在青木言怀里找了个舒适的位置, 他很清楚,以青木言目前的状态,哪怕他不说话,对方也能够明白他在想什么。 果不其然, 少年再一次开口,“嗯,那是还没有‘连接’上的地方, 你可以把它看做是两块陆地之间深不见底的沟壑,触碰到‘沟壑’的人会被‘吞噬’掉。” 青木言接上了果戈里脑海中发出的每一个疑问, 像是自顾自的说着,“什么时候会‘连接’上……等到雨停的时候吧。” “雨什么时候会停?雨下完了就会停了。” 果戈里闻言抬头看向灰黑一片的天空,此刻的青木言应该是算“沉睡”状态,对方不知道自己是睡着的,因此,这句“雨下完了就会停了”或许是对方潜意识在暗示他只要醒来就能停止。 但如果确认这一个答案的话,又有些奇怪,毕竟青木言之前跟他说过“黎明”这个词汇,要是“黎明”代表着醒来,那这句“雨下完了就会停了”,极有可能是单纯的字面意思。 天空的最高处是海。 降下的雨水实际上是海水。 等雨下完,同样也是在指等海水干涸。 这个城市到时候说不准会被淹没呢,就像是沙漏那样,翻转了一下。 “淹没吗……?”青木言像是若有所思那样重复了一遍,“那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情呢,如果……” 后面的话还未完全说话,少年的面色忽然发生了变化,如同感应到了什么,转头看向身后的城市深处。 眉头微微蹙起,语气第一次带上了不确定的意味。 “是谁进来了吗?怎么可能……” 少年清瘦的身形瞬间化为了薄雾,一片白蒙蒙中果戈里似乎听到了若有若无的风声,像是薄雾裹挟着他快速穿过了这座城市,直到抵达了某个地点,蒙在眼前的浓雾才逐渐消散。 眼前是熟悉的房间,他所熟悉的青年仍旧安静地沉睡在睡梦中,一切看起来没有丝毫的变化,而带他出现在这里的少年版青木言却警惕地环顾着四周。 果戈里重新恢复人形坐在床沿,他关注了一会儿对方在房间里翻找像是在检查什么似的举动,又重新将目光落在了床上那个寂静沉眠的青年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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