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边正刮着冷风,贾环便让她进了屋子,“进来瞧罢。” 她忙给贾环请安,“这东西送出去都没人认得,哪有缝娘绣匠敢揽,找了几处都不行。”又叹道,“实在没法,只得来劳烦晴雯姐姐看看。” 他看了一眼,“这是罗刹国上贡的东西,叫‘雀金呢’,京中的匠人自然没有见过。” 晴雯细细地看过那火星子迸上的地方,“三爷也有一件差不多的,那针脚比这个还要繁密,从前被乌云咬破了个口子,我也织补过。” 香扇从柜中找出贾环那一件,果然仔细也看不出痕迹。 绮霰大大松了口气,“二爷在屋里急得跺脚,总算有法子了。” “既然急着穿,明早你来取罢,左右今夜熬一熬也足够了,幸而烧得不是很大。” 绮霰千恩万谢地去了,直说等事情了了,二爷还要狠狠的谢她,晴雯忙说不必。 等人走了,他才疑惑出声,“乌云什么时候咬的那衣裳,我怎么一点也不知道?” “噗。”晴雯手上捻着孔雀金线,没忍住笑道,“都是去年的事了,姨娘怕你生气教训它,叫我悄悄的补了。” 他闭了闭眼,“笨狗……” 话音才落,乌云和雪球在外边玩好回来了,一阵扑扑通通上了楼,直奔卧房里来。 或许是瞧着晴雯怀里抱着的衣裳眼熟,乌云直接调转狗头想跑过去,“汪。” “乌云。” 听到贾环的声音,它又听话地朝着软榻而去,直接冲进他怀里撒娇,“呜呜汪汪。” 雪球挤了半天,才把脑袋也埋进去。 乌云仍旧傻乐着,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下一刻就被贾环揪住了耳朵,“你明天的鱼汤没有了。” “汪?”
第96章 “你昨日熬了一夜,做针线本就伤眼睛,今儿就好好歇歇。” 晴雯也是倦得很了,好在贾环说外间不够暖和,让她在卧房的软榻上点了灯做,否则这样坐一夜,恐要得了风寒。 屋里有辟寒犀,她连拿针的手都不觉得僵冷,所以才赶得上。 一大早麝月就来取了雀金呢,“也就你有这手艺,竟织补得毫无痕迹。” 从前老太太也是看重她生得伶俐,针线又极好,这才拨了来伺候贾环的。 “得了,等你出了门我自会歇息。”晴雯为他梳了头发,又拧了帕子来敷脸,“外头有风,还是擦些芙蓉面脂。” 脸上的肌肤娇嫩,总是怕风的,贾环也不想到时候挂着媒婆似的两坨红,便匀着擦了些,染得甜香满颊。 今日是王府家宴,王子腾荣升九省总督,又恰逢他夫人的寿诞,前几日便打发了人来请。 外边车马已经齐备,薛姨妈带着宝钗、黛玉两个坐了薛家的车先一步去了,薛蟠和宝玉正等着贾环。 贾母因身上不舒坦就只让送了贺礼去,王夫人凤姐等已从荣国府出了门,李纨也带着迎春姊妹一道去了。 他近来都不出门,今日算是入秋来头一次。 “环儿,咱们同坐一车,我给你买了玉食阁的桂花甜栗和玫瑰酥饼路上吃。” 薛蟠这两日也有些咳嗽,薛姨妈嘱咐了不叫骑马,正好还能看顾贾环和宝玉。 “便动身罢,也到时辰了,好在没有太迟。” 贾环手里还拿着一个镂雕莲蝠赤金手炉,被薛蟠一把拉上车,“舅舅虽还未归京,但大约也赶得上过年。” “年前能回来就好,到时候再给舅舅请安道贺罢。” 往年节下里走亲戚,他和宝玉也是除了王家,其余一概不去的。 薛蟠给他剥了两颗栗子,“这是用桂花蜜浸过再烤制的,你肯定喜欢。” 贾环确实喜欢,但又怕吃多了不舒坦,再加上今日出门早,便靠在宝玉肩上睡了一路。 等他们到王家的时候,院内的唱戏都已经开场了,咿咿呀呀,余音绕梁。 几人先去见了王子腾的夫人高氏,作揖拜寿,“恭贺舅母芳诞。” 高氏才更衣出来,伸出手点了点贾环的鼻尖,“怎么这会子才来,酥酪都要吃完咯……”,又对着丫头笑道,“还不端了面来叫他们吃。” 宝玉等方才入座,今日沈昔也来给丈母娘贺寿,他们也是有些日子未见了,两下里热热闹闹看起戏来。 吹敲唱打直到天也黑了,瓜果茶点撤了下去,摆上了一桌桌珍馐美馔。 将近开席前薛玄才来,先上前与高氏贺寿,“恭祝舅母福寿康宁。” “好孩子,难为你来了,左不过是家宴,快坐。”她忙让王传招呼着入席上座,“外边冷罢,喝口酒暖暖。” 贾环见他身上还穿着江牙海水五爪团龙红蟒衣,大约是才从宫里办完差出来的,“这么忙还过来。” “老圣人留我在东宫用饭,耽误了些时辰。” 薛玄在这一桌挨着贾环坐下了,又在桌帷下碰了碰他的手,觉着有些凉,“你的手炉呢,怎么不拿着。” “哪有人吃饭还捧着手炉的。”他伸手接过薛玄盛来的一碗桂圆汤,“好在没有下雪,否则我早走了。” 正堂里有女先在说书,是一出《凤求鸾》,左不过是些才子佳人的故事,闲来一听解闷罢了。 “也不知是哪个编的书,见天的白日做梦,无一不是高门贵族的小姐钟情穷书生,也真是够酸的。” 薛玄淡笑道,“历来如此,但凡是个考得上功名的,也写不出这种东西。” 贾环听了更觉好笑,他脑海里浮现的是陈文景每日下朝后就在家里写话本的样子,确实荒缪。 背后是一群闹着在玩击鼓传花的姑娘奶奶们,还有正在比试投壶的薛蟠和沈昔。 他两个挨在一处坐着小声说话,几日未见,一饮一食都是挂念。 等听过戏看过烟火,时候也不早了,贾府众人便起身离了,各自归家。 ……………………………… 又过了几日,甄宝玉与其母抵京。 因着春闱是在开年二月,有些家底的考生都会在年前出发,在京中住上一段时日,免得冬日赶路风雪伤身。 从前曾有甄家的媳妇婆子来贾家拜访,见了宝玉都称奇。 宝玉本不信这世上有全然一个模样的两个人,但见甄府的人都这么说,自己心中也忍不住想见,只是没个机会。 贾家和甄家是多年的旧交,又是老亲,如今他娘俩上京来了,老太太也高兴,直说等安顿下来一定到家里吃个便饭。 贾环与甄宝玉一直有书信来往,若不是天已经寒了,他的身子不好出门,合该去码头接一接的。 这一日,他正在荣庆堂陪贾母用早饭,就听外头有前院的婆子进来传话道,“甄家太太来了。” 正巧邢夫人、王夫人、凤姐等都在此处,闻言便忙去接,请甄夫人进了正堂。 “多年不见老太太,愈发康健了。” 贾母忙让上座,又问,“你家老太太好?” 众人殷殷切切叙过寒温,既已早知甄宝玉与家中宝玉一般无二,都想请来一见。 贾母也让传话到园子里去,“让宝玉来见他甄哥哥。” 原来因内里都是女眷,恐有姑娘小姐在此冲撞了,甄宝玉便在荣禧堂贾赦那里。 贾环因是小辈,也跟在凤姐后头见客请安,“太太。” 甄夫人在家中便常听宝玉夸他,今日一见才知所言不虚,便亲热地挽着他到身边来,“好孩子,哎呦……天下竟真有这样的人儿,叫我怎么欢喜好呢。” “你可将他夸到天上去了。”贾母深以宝玉贾环为傲,自然爱听这样的话,“这孩子一向体弱,难免养得娇惯些,但也是极懂事的。” 甄夫人越看他越觉得喜欢,若说宝玉的相貌也是世间少有,自小无人不羡的,但是跟贾环一比,也算不得什么了。 正说着话,贾赦那里便派了人来,“老爷请宝二爷、环三爷、兰哥儿到外头见了甄家少爷再进来。” 王夫人道,“兰儿这两日着了风寒,便叫他兄弟两个去罢。” 宝玉正好来了,甄夫人一见便道,“若不是两样的衣裳,竟就是一个人了。” “快去罢,将你甄哥哥也带回来,我们都瞧瞧。” 宝玉本在潇湘馆,薛姨妈前两日带着宝钗家去了,因怕黛玉独住寂寞,所以常去陪她解闷。 玻璃找过来时他二人正在看书,“还不到前头见你好兄弟,甄家那个宝玉来了。” “当真?”他立即起了身,“我倒要看看,是不是真的这么像。” 黛玉提醒他别忘了先回怡红院换身衣裳,免得要去前院见老爷时失礼。 宝玉急忙忙地回去换了衣衫就出了园子,一路跑着过来的。 贾环拿了帕子给他,“这天儿还跑出一头汗来,仔细着凉了。” “不妨事不妨事,咱们快去。”二人一路往荣禧堂去,甄宝玉正与贾赦贾政说话。 “宝二爷、环三爷来了。” 门口的小厮掀开毡帘,贾环一进门便见到他正坐在圈椅上。 宝玉见到甄宝玉,登时心中一动,两人躬身行礼时竟如同照镜子似的,容貌身姿全然一样。 贾政方才已试探过他文采,果然甚好。 因是同科举人,便在心中将他与贾环的才学作比较,可以说是不相上下。 想着宝玉顽劣,家中人常相劝告却无甚作用。如今甄家这个来了,却是个文章经济通读熟练的,便有心令其警励,若能让宝玉开窍是最好。 “环儿,今日的药可吃了?早间看了什么书?” 贾环一一应了,“回老爷的话,已吃过药了,早起温习了《大学》与《孟子》” 见两个宝玉在说话,贾政便与贾环到内书房去了,“老太太让送安神汤去你喝,如今夜里可还醒?” “这几日睡得甚好,太医说这原没有大的妨碍,不叫太依赖安神汤,新拟了些药膳来让吃。” 贾政闻言道,“冬日里了,你自己需得好生保养,要听太医的话,莫要让老太太和你母亲操心了。” “是,孩儿省得的。” 他们这边说得有来有回,但另一头却是聊的话不投机,半句也嫌多。 甄宝玉虽也听家里人说起过,却不成想这贾宝玉这么大了性情竟也未改,还是这么荒唐叛逆,当即便将交好之心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贾宝玉本以为是来了个知己,却不想他与少时性情竟大不相同了,满口都是仕途经济、文章事业的,让人难以相近。 贾环虽也念书考功名,但却从未有如此之论,甚至大多时候都与自己见解志趣相投。 果然,这世间的昏聩蠢物还是占大多数的。 宝玉心中已下定决心不与他亲近,只是面上不好冷淡,也怕老爷教训,便道,“老祖宗方才还说,请你进去到里头坐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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