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环看了看外边的天色,便换过衣裳睡下了。 ………………………… “请老太太、太太的安。” 荣庆堂内只有贾母和王夫人正在说话,还有个鸳鸯留在内。 鸳鸯替他去了外披的斗篷,“三爷,喝盏杏仁茶。” “有劳鸳鸯姐姐。”贾环接过茶碗喝了一口,香甜滑润,“老祖宗今日气色真好,难不成是有什么喜事?” 贾母让他坐到身边,笑着拍拍他的手,“好孩子,是不是喜事还得问问你的话。” 闻言,他眸中的笑意慢慢减淡,心中已有了不好的预感。 “你父亲的意思……是你还小,如今又正是念书的时候,他是轻易不愿意叫你分了心的。” 贾环只垂首喝茶,“老爷的话,我都明白的。” 王夫人也道,“只是老太太想着好亲难得,春闱也不远了,便是先商定下也好说的。” “南安王妃的次女,今年十五了,尚未定下人家……” 贾环记得,北静王当初的主婚人就是老南安王妃,是个和善的人。 如今这位王妃他曾听老太太提过,也是一向温厚有礼的。 “从前来的那些官媒也就罢了,你如今学有所成,若有适龄的孩子,也可以相看相看。” 贾母摸摸他的脸,眼中满是慈爱,“你命里原不该早娶的,我也说了,即便是定下,这几年也不好真的成事。” 这话贾环听得明白,贾母是顾忌着他的身子。 “只是王妃说了,很看中你的人品才学。又说南安王曾在春狩上见过你,英勇猎虎,他实在是满意。” 他愣了愣,“啊?” “那虎……不是、我跟您说过的,那是薛、玄哥哥出的力。” 贾母笑着点头,“是是,我知道,奈何人家就是喜欢你,直说等上几年也无碍。” “等到那时,你仕途稳当,身子也养起来了,正是最合适成家的时候。” 按理说,这种事是不该和贾环商量的,无奈贾政这个做父亲的不同意。 大抵是说贾环好容易将身子养起来,这两年才见成效的,念书本就辛苦,何必这么早就定下。 再者即便是愿意过几年再成亲,但世事无常,谁又能保证两下里能一直相安无事。 定亲便是将两家拴在了一起,同荣辱,共进退。 说到最后母子两个有些僵持住了,贾政又不好忤逆贾母的意思,只得作罢叹气离去。 他的顾虑其实也是贾母的顾虑,但南安王府又实在是好门第。 倘若就这么拒了,一是太过可惜,二是怕贾环知道了埋怨,所以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要告诉一声,问问他的意思。
第95章 贾母将这门亲事中的利害关系都细细说了,“自然了,还是要看你的意思。” 高门世族娶亲,求的是品行性情,她一向不看重门第富贵。 只是贾环的身子不好,京中有女儿的人家挑选夫婿时即便觉得他好,但也会于此事上顾忌一二。 贾母不愿意家里的孩子被人挑拣,所以这两年并未真的开始考虑他的婚事,只求他先将身子养好才是。 这孩子自幼乖巧,温软又心善,只盼要配个伶俐有主意的女儿家才好,这才是夫妻相合之道。 贾环面颊微红,似是有些害臊,“老祖宗厚爱,只是孙儿年纪小,尚不经事,恐辜负了王爷与王妃的期望。” “这倒不是最紧要的,只是你会试在即,怕分了心。” 贾母怜惜他苦读多年,如今一朝中举,正是博前程的时候。 倘若此时出了什么差池,只怕也是伤身,那可就不好了。 王夫人也道,“老爷说,等你过了会试再商议也可。” 贾环有些头疼,这事不太好一口拒绝。 南安王妃的次女,说起来也是他高攀,南安王府又素来与贾家有来往,怎么好直直的就驳回去。 同意是不可能同意的,如此也只好先按下不提,往后再打算。 “春闱在即,孙儿暂无此意。” 贾母只说让他放宽心,这事究竟也不急,只是王妃前日有心提了两句,还并未放到明面上说。 从荣庆堂出来的时候天都暗了,贾环陪着老太太用过饭才坐车回了大观园。 云翘正要让人去找,“怎的去了这样久,可用过饭了?” “嗯。”他身上有些不痛快,进内室换了衣裳便径直上了二楼。 晴雯将一直温着的药端了进来,“方才史大姑娘身边的翠缕送了帖子来,明日要在藕香榭办螃蟹宴赏桂花。” “翠缕问不知三爷身子好全了没,姑娘奶奶们都应了要去,若是方便也请您去凑凑热闹。” 贾环拿了那帖子看,“这几日园子里桂花开得正好,难为她想了这个主意。” 香扇和云翘带着几个小丫头捧了热水来伺候他洗漱,“后日便是重阳,今年老爷们都在,少不得规矩些,也都顽不起来,正好明日先乐一回。” 晴雯拿了香炉将帐子里熏过一遍,“过了重阳就是真的冷了,还是先拢个汤婆子罢。” “嗯,昨日就觉着脚凉得很。” 乌云和雪球还没到洗澡的时候,否则他睡觉时就拿乌云来暖脚了。 天彻底黑了,贾环历来在秋冬之时气弱血虚,晴雯便睡在了琉璃隔门外的小榻上守夜。 屋内只有门边的烛台燃着灯,他虽在床帐内躺下了,但脑中却一直想着事情。 楼下的自鸣钟响过两声后,贾环才慢慢睡着。 ……………………………… 次日的螃蟹宴倒是真热闹,藕香榭本就立在水中,临水赏花最是雅致。 宝玉黛玉几个便以桂花为题重起了一社。 尤氏与凤姐、李纨忙着侍奉茶饭,一心哄老太太和太太们高兴。 山坡桂花树下铺了花毡,太太身边跟着的不等着使唤的婆子们也都坐了吃酒。 晴雯、袭人、平儿、入画几个另在廊下摆了一桌,看炉子煮茶热酒热螃蟹的小丫头忙个不停。 贾环抱着小元绮坐在廊下看游鱼,这里有几挂旧时的花灯,映着水面五彩萤光的,很是漂亮。 “三叔……” 除了母亲和姐姐之外,贾苑最喜欢贾环,觉得他长得好看,身上也香香的,于是贴着脸颊亲了又亲,“三叔,也吃螃蟹~” 他笑了笑,“我还不能吃这个呢。” 小孩子不明白,只是看别人都热热闹闹在吃,就想让他也吃,“为什么呢?” “或许……等苑儿长大了,到时候我也能吃了。” 贾苑一双小胳膊紧紧搂着贾环的脖颈,脸贴着脸地蹭蹭,承诺道,“苑儿一定快点长大。” 翡翠沿着路寻来,便见他倚栏杆坐在绣墩上,边上站着两个照顾元绮的奶妈婆子。 “三爷,老太太说夜里起风了,让送了件斗篷来您好穿。” 奶妈将元绮抱了过来,贾环便接过斗篷系上了,“老祖宗吃了螃蟹,这会子回去了?” 翡翠道,“是,太太说夜里风凉又吃了酒,不好在外头久坐,便送老太太回去了。” 贾环看了看天上的月亮,转身回了席上。 宝玉的诗作得不好,被李纨和探春罚了酒,湘云嫌他墨迹,亲自灌了两盅才罢。 香扇接了小厨房送来的食盒,“二奶奶特意吩咐做的沙参石斛野鸡崽子汤,这螃蟹您不能吃,好歹喝些汤暖暖身子。” 席上也不是只有螃蟹,也有好些他爱吃的,但既然人家有心,他也不会拂了这好意,“便用一些罢。” 这汤炖得入味,滋味鲜美醇厚,贾环喝了大半碗汤又吃了些腿子肉,胃里也熨帖许多。 “今日备的是什么酒?” 香扇在旁轻声道,“那乌银梅花自斟壶装的是黄酒,边上什锦珐琅壶里是菊花浸的烧酒。” 这两个他都不想喝,也就罢了,只是闻到了蟹黄的香味,有些想尝尝。 黛玉见他视线落在那一笼笼热好的螃蟹上,便夹了块胭脂鹅脯过去,“我还记着呢,前年就吃了一点子蟹肉,心口疼得那样,可别想了。” 贾环无奈地笑了一下,便也打消了念头,执筷将她夹的菜吃了,“妹妹今日也吃了?” “只一壳蟹腿子肉,喝了口烧酒压压倒也无事。” 他点了点头,淡笑道,“今日持螯赏桂,妹妹所吟又得魁首了。” 紫鹃也给黛玉取了斗篷来披着,见她似有醉意,便说,“姑娘也到了该喝药的时候,可要回去?” “天色还早,单我一个离了也没趣儿,你将药取了来罢。” 又略坐了坐,雪雁和铃铛拎着暖盒一道来了,都各自带着药。 贾环和黛玉是喝药惯了的,但如今这样情景还是头一次,想来也是好笑。 用过药便有丫头捧了茶水来漱口,二人从席上起身,站在杨柳阴中看鸥鹭,不远处窗槛下迎春独坐在那里垂钓。 “环哥哥近来似乎有心事。 ” 他看了看水面上飘落的桂花,“也说不上心事,只是有些累得慌,这时节身上又不大好。” 黛玉以帕覆唇,轻咳了一声,“许多事越是上心,反而不得其法,不如略放一放。” “秋日寂寥多悲愁,你不要太劳心了。” 贾环也拿了个钓竿扔进湖里,“这话该我说你才对。” 她手上挽着绣帕,淡笑着并未说话。 一直闹到二更天,王夫人派了几个婆子来劝让早些回去歇息,李纨这才叫人来撤了席,众人便各自回了住处。 ………………………… 过了重阳,陡然变得冷了起来。 往年月蜃楼都是最早用上炭盆的,只是今年有了辟寒犀,却省事许多了。 众人从未见过如此神妙之物,自是称奇道绝。 屋内暖如春日,那犀角还散出一丝清幽的花香,令人怡心静气。 “这可真是好东西,别说见了,就是听都没听过呢。” 辟寒犀托在金盘里被放在螺钿匣子上,一整个熠熠生辉,流光溢彩。 贾环歪在榻上翻书,闻言点了点头,“确实是好东西……”也不枉薛玄费了那么大力气才得来。 “晴雯姐姐在么?晴雯姐姐……”楼下传来叫人的声音,听着是怡红院的绮霰。 晴雯正倚在榻边做针线,闻言便站起身到窗边去看,“这么晚了,她来找我做甚。” 楼下的香扇带着绮霰上来了,进了暖阁站在琉璃隔门外,“二爷的衣裳破了,劳晴雯姐姐给看看能不能补。” “什么衣裳,你们院里的人都使尽了不成,竟找到我头上。”她打趣着接过包袱,里面是一件孔雀金线织的氅衣,在烛光下碧彩闪灼的。 绮霰急得一头汗,“天暗了没注意,回来才见后襟上被烧了一块,老太太今早才给的,还说要明日出门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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