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让人把外间的酒菜都撤出去,里间就传来他的声音,还喊着什么掉进水里了。 “薛玄……水好冷……” 着急忙慌进到卧房的时候,贾环的胳膊还扑棱着,“呜呜……” 薛玄赶紧将人紧紧抱进怀里,又裹好被子,“好了好了,不冷,我在这呢。” 贾环有些魇住了,细细碎碎一直在说梦话,一会儿说车来了,一会儿又说腿好疼,脸上又是泪又是汗,可怜极了。 “是我不好,我不该让你喝酒的。”怕说梦话会咬着舌头,薛玄将自己的指节放进他嘴里,“环儿,环儿……环儿。” 他一下睁开了眼睛,像是真的被叫醒了,但细看还是迷糊的,睫毛都因被梦中的泪水洇湿了而垂下来。 “薛玄……我讨厌这个地方……” 薛玄愣了一下,忙连声唤他,“环儿,醒醒。”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不把我也带走……为什么我要做瘸子……” “我讨厌你们……” “什么正出庶出!为什么!凭什么!” “两辈子也救不回我了……我活不成了……” “我不想再喝药了……” 薛玄想认真听清楚他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又始终听不明白。 虽然听不明白,但是他话里的委屈和难过,薛玄却能感受得到,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痛苦和悲伤。 “环儿,以后我只带你去喜欢的地方。” “无论正出庶出,我保证从今往后荣国府最尊贵的只有你,不会有人敢在背后说你。” “我不会让你活不成的……” “只差茯苓脂了,等方子成了你就再也不用吃药了,我一定会让你的身子变得和寻常人一样好。” 听得懂的,他会为贾环解决,听不懂的,等以后明白了,他也会为贾环解决。 所有的一切,只为了贾环能高兴。 也许是听到了这些话,也许是自己哭得累了,他扭脸在薛玄胸前蹭了蹭,将眼泪汗水都擦了个干净。 接着吸了吸鼻子,又喃喃说了一遍,“我讨厌这个地方……” 薛玄嗯了一声,“好。” “但是我喜欢薛玄……” 他猛地怔住,双眸微睁,嗓音是自己都没注意的沙哑,“环儿,你说什么?” 贾环蹙了蹙眉,脸颊还是红的,或许是太累了,或许是憋了多年的话今日一股脑说出来了。 他趴在薛玄怀里,沉沉睡了过去。 徒留薛玄自己,怀里抱着心上人,只能孤独而寂寞的回味,方才一闪即逝梦幻般的那句喜欢。 想得时间太久,连他都不禁觉得,那句话是不是因为自己酒喝多了而产生的幻听。
第94章 贾环这一觉睡得很沉很熟,似乎是做了很多梦,但又想不起来具体梦了什么。 他足足睡了三四个时辰,醒来时都已经将近傍晚了。 “嗯……” 睡得久了身上酸软疲累,他就直接将腿搭到了薛玄身上,摆了一个非常刁钻的姿势躺着,“你的法子还是有用的。” “环儿,来。”薛玄将人抱进怀里,给他捏了捏手指和胳膊,“金泉酒有些醉人,下回还是给你换成春玉景,喝下好睡觉。” 他趴着抻了抻腰,“唔……酒不错,好喝,下次还喝。” 薛玄听他这样说,便轻笑了一声,“好,下次还喝。” 贾环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丝愉悦,立刻伸手去扯他的唇角,“你笑什么?” “环儿睡得好,我自然高兴。” 薛玄抱着人坐起身,为他理了理睡散的头发和衣衫,“这小脸儿都睡出印子了,看来枕头上的绣线还是不够细致。” “唔。”他捧着脸揉揉,“还好,这已经是我几日来睡得最好的一次了。” 贾环掀开床帐一角,屋内昏暗幽静,只能听到窗外刮风的声音,“天真的冷了。” 他的手撑在薛玄腹间,不自觉捏了捏,“怎么我就没有。” 贴身的绿纱小衣被他轻轻提起,露出柔韧纤细的腰身和雪白平坦的小腹,即使他故意绷紧了,也丝毫没有肌肉鼓起的痕迹。 薛玄握着他的手,将衣衫拉了下来,“该着凉了。” “只要环儿好好吃饭,多长肉,以后也会有的。” 贾环撇撇嘴,“以后也不会有的……”他这身子也就这样了,总是苍白而消瘦,不像个正常人。 “罢了,你这样的……长在我身上或许也不好看,我才不羡慕。” 薛玄笑着点了点头,“想来这世间,只有旁人羡慕你的份,何需你去羡慕旁人。” “环儿丰肌弱骨,姿容绝世,我只觉得每一处都是最好的。” 贾环歪头打量着,“还记得我头一次见你,那样的清贵、雅正,宝玉怕得什么似的。” “怎么当时就看不出你有今日这样油嘴滑舌的时候。” 他身上披着锦被凑到跟前去,故意哼了一声,“旁人若知道你私底下这样,我瞧你还怎么端得起侯爷的派头。” 薛玄握着他的腰往怀里拽了一把,“初次相见的时候,环儿还知道唤我玄哥哥,怎的如今一声也不喊了?” “还要不要脸了,美得你。” 如今乡试出榜,他得以中举,总算是了却一件心事,“对了,你怎么知道我今日会到贡院看榜?” “原本并不知道的。”薛玄拉着他的手,垂下眼睫,“只是想见你,便去了。” 贾环挠了挠脸,有点不好意思,“那、你到月蜃楼找我不就好了。” 不过他那几日等放榜等得心烦,谁也不想见,只一味的拿病了当借口去谢绝见客。 就算当时薛玄去了,怕也只会吃闭门羹。 “我还不知道你么,不愿意见人便不愿意罢,那我只好自己想法子了。” 贾环听了难得反思起来,但又觉得自己没错,“左右也不是我让你等的,你若今日碰了个空,可别怪在我身上。” 薛玄早已习惯了他的小性子,便轻笑道,“怎会怪在环儿身上,都是我愿意的。” 再说,今日到底也还是见着了。 “离春闱还有五六个月,又该冬天了,便好好养着身子,不要总惦记着念书。” “我已经和陛下说好了,乡试之后便将贡院的号舍都重新修缮一番。春闱二月正是冷的时候,到时候会在原有的份例上再多加两个炭盆。” “未防夹带作弊,号舍上锁之前要搜身,衫袍只能穿单层、鞋也只能穿薄底,定然是冷的了。若炭火再不足,可怎么熬。” “我已经让专人赶制了一批御寒的厚袍子,就当是陛下恩典体恤考生,届时分发下去,你自然就也能受用到了。” 贾环还是没忍住道,“开春参加会试的举子起码有三四千人呢。” 什么修缮号舍,做厚袍子,眼看也都是薛玄自己出钱出力的了。 既然是打着陛下的名号,怎么好只优待了这一届,怕是从今往后都要如此,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虽说薛家是最不差钱的,但来回做了这么多功夫,就只为了他那几日能过得稍微好受些…… “你何须为我做到这个地步,会试艰难,佼佼者众多,我也不一定考中的。” 薛玄笑了笑,宽慰道,“以你的家世即便不参加科举,也跑不了一个官做,如今不过是求个仕途顺遂,心安理得。” 毕竟走科举入仕,比靠着家世荫官要来得实至名归许多,也更容易触摸到实权。 就如贾政这般得受祖荫的,年近五十,才从工部员外郎升任都水清吏司长。 “更何况,陛下总是会眷顾你的。” 贾环叹了口气,“我也知道,罢了,何必提前忧愁这些。” 薛玄掀起床帐,单臂抱着人下了床,“正是,既已过了乡试,好好过完这个年才是正经。” “别说过年,重阳节都还没到呢。” 他在柜中取了衣裳,悠悠道,“先吃饭,我都听到环儿肚子叫的动静了。” 贾环脚趾蜷缩着,嘴硬道,“……我才不饿。” 薛玄故意将人举高了些,装作附耳过去,“来,我听听。” “不许、不许听。” ………………………… 贾环一举中第,来荣国府恭贺的人一波接着一波。 亲近的薛、王、史三家自不必说,与贾家常有来往的远近亲友、公侯王府,还有金陵老家的几门亲戚、甄家、邬家等也都传信来贺。 弘亲王府、雍亲王府、还有北静王府和定城侯府这几家,就是贾环自己的人情了。 “只是中了举人,何必弄这样大的阵势。” 他这几天忙慌得跟过生辰一样,且一日都未曾闲下来,“困。” 赵姨娘喜得眼尾笑纹都添了两条,“你小孩子家的懂什么,前两年乐善郡王的小儿子中了秀才,还摆酒宴客呢,他儿子都三十了。” 她啧啧两声,满是骄傲,“我儿子才十八!” 贾环被她这语气逗得,笑到肚子都疼了。 但这事倒也是寻常,他在贡院就已见过许多年逾四十的考生,更有甚者连头发都白了。 顺天府乡试的几百人中,他只见到过两个与他同龄的,放榜的时候他曾留意过,有一个也中了,而且是第五名。 “母亲可还记得我说过的甄宝玉,他也中了,想来不过一月便能抵京。” 赵姨娘手上正缝着一件中衣,随口道,“他当真和宝玉长得一模一样?” 贾环点点头,“甄家和贾家一向有来往,等他上京来了,定然也会到家里来的。到时候和二哥哥一见,那才有意思呢。” “世间竟真有这样的巧合……” 晴雯端了熬好的药来,“三爷,方才玻璃姐姐来说,老太太让你午睡醒了到荣庆堂去一趟。” 他应了一声,“知道了,没说什么事儿?” “没呢。” 赵姨娘才陪他吃过饭,闻言便起身准备离去,“药别放凉了吃,我先回了,你乖乖的。” “母亲这话像哄小孩儿似的。”贾环当即便接过药碗趁热喝了,“这下安心了?” “得了,你午觉去罢,今儿天暗,书看多了伤眼睛。” 明日就是重阳节,如今大观园里的桂花开得正盛,馨香馥郁。 每年此时,贾环都要多喝一碗天香汤来疏肝解郁、健脾补虚,好在也是已经喝惯了,“倒比常日的药味道好些。” “这药三爷每年喝着,如今连皮肉都透着香,比咱们用的香袋子香丸子好闻多了。” 他伸手点了点这两个丫头,“万不可为了什么香不香的,胡乱喝药啊,身子康健才是最重要的。” 铃铛和蕙儿年纪小,被这么一说也不敢再起念头,只笑着答应了。 云翘铺好床榻,让铃铛把乌云和雪球牵了出去,“这往来恭贺想来明日也消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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