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堂陪坐的清客幕僚都涌上来贺喜,奉承得贾政满面红光。 “快,快命人往老太太那里告诉一声。” 那小厮忙不迭找了个管家媳妇,往荣庆堂报喜去了。 贾母王夫人等知晓了自是欢天喜地,又说要设香案上告天地祖宗,又说要做法事散钱给穷人积福。 赵姨娘知道后跪在三清像前直哭,心疼得不行,“我的儿,你这些日子吃的苦如今可算是有回报了……” 为着幼时生的痴病,贾环启蒙得晚,所以总怕落后了旁人,打从能出门后便日日去学堂。 每年春夏之际胸闷气短,秋冬体虚又不思饮食,身子弱得几乎是一碰就倒,就算这样也从没放下过书本。 赵姨娘又想起贾环幼时曾说过的话,那时他还那么小,身量甚至才到自己的肩膀。 他说‘母亲,以后咱们的日子一定会越过越好的。’ 或许这府中的人都已经忘了,从前她们母子俩是怎么被人在背后议论的,但是她这个做母亲的永远不会忘。 她的儿子才不是傻子!她的环儿明明是顶顶聪明的孩子!是最好的孩子…… 赵姨娘掩面趴伏在蒲团上,泪珠子如同断线的珍珠,慢慢洇湿了袖子。
第93章 往年乡试中举的名录是送不到皇帝眼前的,不过因为已连着两科的状元都是顺天府乡试的解元,所以启文殿也会备一份。 德禄捧着卷轴,将举人名录放在桌案上慢慢展开。 承湛帝站在龙椅前,眯起眼睛看了看,“解元唐申舟,亚元裴录,第三名经魁……贾环。” “哎呦,小公子可真是少年英才,不可估量啊。” 皇帝也大笑两声,“第一眼我就瞧这孩子好,果然不错,有胆识有才学,也难怪……” “谨意前两日还说,贡院里号舍的布置太差了,在春闱之前要让人好好整修一番。” 德禄躬着身子也笑道,“侯爷有善心。” 承湛帝点了点他的肩膀,“你这话说得不实诚。”话音才落,殿外通报弘亲王与雍亲王请安来了。 “传。” 水钧和水铮下了朝往东宫请安后,便来与皇帝复命。 “父皇,今年各省中除遭受天灾疫病之处格外减免佃租,其余赋税欠款户部已清,鱼鳞图册也已重新绘制完毕。” “营缮司所估修坛庙、城垣、衙署还在工程中,虞衡司军器案房所研发的火药已暗中运往边域,各处的军费军需也核对过了。” “还有兵部……” 皇帝点了点头,“别站着回话了,坐下喝口茶。” 水钧说了这几箩筐的话,顿觉口干舌燥,明明活是他们两个一起干的,偏水铮是个沉默寡言的性子,回话复命的可不是都得他来。 好容易将事情交代完了,他猛灌了两大口茶水,“父皇看什么呢?” “顺天府乡试的举人名录。” 水钧便也凑过去看,“环儿考得怎么样了?” “喏,第三名经魁,他这样小的年纪,已是极难得的了。” 水铮坐在一旁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听着。 德禄见他的茶都要凉了,便上前换了一盏,“殿下,喝口水润润罢。” 他这才端起茶用了一口。 皇帝和水钧挤在一处,谈论着今年的科举,“等到明年春闱,若是环儿得中贡士,父皇可有意在殿前给他个状元?” “这孩子,你当状元是你碗里的大米饭?这是说给就给的东西吗?” 水钧笑嘻嘻地,拉着皇帝坐下了,“我就是随口一说,科举是大事,自然是不能儿戏的。” “做不做状元难说,封官儿总是要的,到时候把他给儿臣吧?” 他抱臂指了指案上那卷轴,神情桀骜,“翰林院有什么好待的,我正愁没有个得力的臂膀,整天跟那些老头子在一处真是待也待够了,满身的酸腐臭气。” 皇帝抬手就往他脑袋上拍了一掌,“什么老头子,传出去多不好听,欠他们在朝上说你是不是。” “哎呀,不说就不说,给我么!父~皇!” 德禄见惯了他从小到大这劲头,笑着摇了摇头,转头却见水铮微蹙着眉头,“殿下?” “……无事。” 德禄到底是看着他们长大的,如何能察觉不出,便有意看了座上的皇帝一眼,正好对上视线。 “好了好了,你想要他,还得问问人家愿不愿意呢,犟脾气……夙仪的官职待我问过他以后再做打算。” 水钧不大高兴,但想想也只得如此了,“哼。” 皇帝一看他这德行就想笑,“去,等科举的事了了我就和老圣人好好说说你们的亲事。” “看你成家了还是不是这么不害臊。” 水钧的脸一下红了,“哪里就到成家的时候了,这不是,还小呢么……” 皇帝当即抬脚踹了过去,“滚滚滚,说你不害臊你还不觉得,蹬鼻子上脸。” 二人走后,德禄便让人将那长长的名录好生收了起来。 承湛帝拿着奏折回了侧殿,“宴川总是默不作声的,该有个活泼些的人陪着。”他又顿了顿道,“元烨够活泼,他兄弟两个一起长到这么大,倒也没将他影响了。” “想来这脾气禀性是改不了的,罢,这样也好。” 德禄抱着一大摞奏折跟在他身后,笑说,“二位殿下各有长处呢,奴才看都是极好的。” 皇帝想起水钧的话,摇着头笑笑没说话。 ………………………………………… 贡院门口多得是来看榜的考生,贾环远远坐在马上,看着荣国府的小厮欢天喜地从人群中挤了出来。 青蓬马车停在巷口,芦枝碰了碰侧生的胳膊,“咱们都等了好久了,你说三爷这是做什么呢。” “许是累了,停下歇歇。” 薛玄透过窗户看去,只觉他身形纤弱得过分,秋日多愁又加之病了一场,就愈发显得清瘦。 自从过了十六岁的生辰,贾环就已不束长生辫了,他的头发长而柔顺,今日只挽了个高高的马尾。 转眼已是九月,天渐渐寒了,一件秋香色寒月折桂的呢羽斗篷将他整个人都拢了起来。 又不知等了多久,榜下热闹的人群已渐渐散了,他才下了马朝着贡院门口走过去。 薛玄放下窗幔,便也下了马车,对着车旁的二人吩咐道,“别跟着了。” 乡试的榜很长,顺天府的中榜者共有一百二十五人,贾环是第三名经魁,基本不用怎么寻找,他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同榜前十中他的年纪最小,第一人的解元今年三十有六,比他大了将近二十岁。 “咳咳……” 贾环忍不住地蹙眉,西北风起来了,果真是觉着天寒了。 未免惹人注意,他只略看了看几个熟人的所得名次,才转身准备离去,一回头就见到薛玄正站在几步外等他。 他捂唇又咳了两声,便走上前去,“你怎么来了。” “这么重要的日子,我怎么能不来。”薛玄为他拢了拢斗篷,伸手碰了一下他的脸颊,“到车上去罢。” 贾环跟着走了几步,原来自己方才待着的街道旁还有个小巷,“我不该问你怎么来了,而是该问你来了多久了。” “我也是才来的,谁成想正巧就遇见环儿了。” 这话他压根不信,但刨根问底也没意思,却还是笑了笑,“那还真是巧了。” 二人上了马车,车内有燕窝粥和温在暖盒内的牛乳茶,侧生也去将汤圆牵了回来。 “手这样凉。”薛玄将他的手捂热了,又给倒了一盏牛乳茶,“喝一些暖暖。” 贾环昨夜没睡好,他心里烦得很,所以总是翻来覆去地醒。 今日又起得比晴雯她们还早,连饭也没胃口吃,便牵马出了门。 暖融融的牛乳茶,他捧着喝了一口,微微蹙起眉头,“怎么没有味道?” “你还咳着,就没有放太多蜜,不甜么?” 贾环将茶碗送到他唇边,“你自己尝尝。” 薛玄看着他皱起的鼻尖,轻笑了声,抿了一口道,“好像是不够甜,不如用些燕窝粥罢。” “不想吃了。” 贾环到底提不起兴致,马车又晃悠悠的,便半靠在软枕上睡着了。 薛玄眸色深沉,指尖抚过他的眉头眼尾,不免叹了一息。 一路回了永宁侯府,青蓬马车没有停下,从小角门进去直直行进了内院。 “到贾府去传个话,就说我正好在顺天府办事。环儿明日还要去府尹和主考官举办的鹿鸣宴,怕来回劳碌伤身,我留他在身边住一夜。” 芦枝应了一声,带着汤圆下去了。 薛玄将人抱下马车,回了自己的院中,但是贾环睡得不够安稳,半路就醒了过来,迷迷糊糊地问,“到家了?” “呵……是到家了。” 卧房里点着极淡的沉水香,他把人放在了床边,“还困不困了?” 贾环点点头又摇摇头,“困,但睡不好。” 总是醒来醒去的,觉又短得很,也不知道在做些什么梦,根本没有真的歇息到。 薛玄找了一身更柔软的素衫为他换上,“今日乡试放榜,也算了了一件心事,再睡一会儿?” 他紧紧皱着眉头,“要是又醒呢?”睡不好真是烦死了! 薛玄想了想,“你肚子还空着呢,我让人做一桌你喜欢的菜,再温一壶酒来好不好?” “……酒?”贾环还没有真的喝过酒,从前跟他们一起吃饭也只是喝蜜果浆,“喝一杯说不定真能睡得沉一些。” “于你来说一杯就够了,多了也是伤身。” 永宁侯府的厨子手艺确实好,或许是和薛玄待在一起,事事顺意,他的心烦也减淡了些。 碧玉的桃花盏里盛满了金泉酒,“这不比花果酿的酒,怕你喝不惯。” 贾环瘪了瘪嘴,“什么酒对我来说都是喝不惯的。” 这倒也是,薛玄不禁笑了笑,一饮而尽,“我陪环儿一起。” “你什么酒量我什么酒量,等我喝完睡着了,你都还没开始上头呢。” 这一杯也就两口的量,贾环端起桃花盏直接喝了下去,疑惑道,“怎么没感觉呢?” 薛玄怕他头疼,说什么也不让再喝了,“快到床上躺着去,睡下就好了。” 他只觉得脸有些热,但还完全没到醉的时候,不过也挣扎不开,就这么被抱着放进了被窝里。 “我还没、没醉呢……” 薛玄看着他迷离无焦的双眼,面颊泛红,怎么都是醉了,就又喂他喝了一口茶,“头疼不疼?” “唔。”贾环摇摇头,像是汇报一般,还有些大舌头,“那我碎觉辣。”然后就闭上了眼睛。 薛玄也是头一次见到贾环醉酒的样子,和他平时一样的乖巧可爱,心也跟着软了,“睡吧,我就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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