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陆仁再次从精神世界回归的时候,首先恢复的是听力,他听见了之前熟悉的鼓乐和唢吶声,然后恢复的是触觉,他发现自己身下软软的,但整个人却很颠簸,似乎正在什么行进中的交通工具里。 他闭着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发现黄符已经被揭掉了,这才认命地睁开了眼睛。第一眼入目的是被红色的天花板,但那天花板极小也极矮,看上去不像是一间房子,陆仁缓了缓神——这是一顶正在移动中的轿子。 鲜红的帘幔从轿子顶端垂落,蜿蜒到了轿子底部,底部铺满了红色的软垫,这也是路人觉得身下十分柔软的原因。 大片大片刺目的红明晃晃地透露着这是一顶婚轿。 “你醒了?”之前那个柔软的女声从陆仁的身后传来。 陆仁回头,看见了一只穿着嫁衣的狐狸。那狐狸脖子以下是一个完美的人类女性,华美的古式嫁衣上绣着栩栩如生的一只彩凤,一双皓月般的柔荑从艳丽的红纱之下伸出来,显得衬得那肤色如同霜雪般撩人。 可是再往上看,缀满金色流苏的云肩之上,却扎扎实实地安放着一个硕大的狐狸头。雪白的狐狸头毛茸茸。 那狐狸的嘴一张一合地说着恐怖的话语:“奴家正好嫌弃去成婚的路途太远有些无聊,想要吃些零嘴,谁想到这么巧,你就送上了门。” 狐狸成亲这种事,要是放在从前,听人提起,陆仁肯定觉得异常恐怖。 但可能是因为在外来户口调查局久了,胆子练出来了,也可能是因为这段时间经历得太多,有些麻木了。陆仁如今看着狐狸头那细长突出的吻部,陆仁不知怎么地突发奇想:“如果两只这样的狐狸接吻的话,这么长的嘴,身体需要站得离得很远吧。 像一个长方形。” 在这种分分钟可能被吃掉的情况下,陆仁竟然无端地觉得有些好笑。 狐狸头新娘不知道陆仁实际上在走神,只发现这人听了自己的话竟然还敢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瞧,胆子看起来着实有些大。 又想起自己之前常常偷看的人间话本,暗道不妙:“这名人类看着不显山不露水,莫不会是打算扮猪吃老虎,狠狠打奴家的脸吧?” 狐狸头新娘越想越不对劲,她看陆仁穿得一身道士装,想来是人间界来客。 要知道山海界和人间界分开之后,已经三百年无人到此。此人不但能突破镜花水月之术,还敢擅闯青丘狐族少主的迎亲仪仗,莫不是真的是个狠角色。而且这人身上的味道闻起来也有些奇怪…… 想到此处,狐狸头新娘这才生出了几分忌惮之情。这花轿上只有他们两人,万一真的惹急了此人,他来个鱼死网破,那她岂不是。 狐狸头新娘莫名有些懊恼自己,不该草率地把人拉上轿子里来的。 她心里百转千回,怕陆仁是个道法高深的伤着自己,又怕陆仁其实只是虚张声势。要知道青丘这地方无趣地紧,难得闯进个有趣的东西,就这么放掉着实可惜。 举棋不定之间,狐狸头新娘的眼珠子转了转,话锋一转,对陆仁说道:“你也不用担心,奴家宅心仁厚,不会吃你的。你只需在这一路上陪奴家解解闷,好好侍奉奴家,待到成婚之后,奴家自然会把你放了。” 先留在身边,好好观察观察,一旦显露出弱点就加餐。 陆仁自然不可能和狐狸头新娘硬碰硬,毕竟就算打过了新娘,外面还有长长的一支迎亲仪仗。于是陆仁选择遵从狐狸头新娘的意思,老老实实地坐到了狐狸头新娘的身边,用梳子给她梳起了毛,一边听狐狸头新娘诉苦,一边计划自己的出逃计划。 狐狸头新娘名叫月舒,是青丘狐族之中一名长老的女儿,这次是要嫁给青丘狐族的少主——离北。 月舒用她那妩媚的声音抱怨着:“一共就在小时候见了一回面,就为了什么劳什子的血统纯粹结婚,要走一天一夜,真麻烦。嘶,轻点,扯疼奴家了!” 花轿外的鼓乐之声不绝,唢吶吹得月舒本就烦躁的心更加烦躁了。 陆仁梳毛的手只能又轻了几分:“你们两家离得这么远吗。” 月舒似乎被梳毛梳得舒服了,知无不言:“青丘狐族的少主婚配,是要去东君面前谒见的,此行是在赶往东君的住所。” 东君住在镜花水月源头之处,靠近青丘的圣地清池,离狐族居住地大概有一天一夜的路程。 月舒说她根本不想成婚,她才五百岁,还小呢,修行都没到家,脑袋都不能幻化成人,结果就被逼着要嫁给青丘少主,她对青丘少主离北可是一点好印象都没有。离北从小被青丘狐族裹挟,成为争夺族长之位的工具,不允许有自己的思想,长期被压抑着情绪。 “少主时时都笑,事事都笑,就像个带着面具的假人。”
第150章 青丘(九) 因为迎亲的仪仗里全是视力很好的狐族,所以这支队伍到了晚上也并不停歇,只点上了红色的灯笼照亮前路,在山林间穿行。 浓雾弥漫,一列红色的烛火如鬼魅般飘荡隐,井然有序地向着深山老林进发。平缓沉重的鼓乐如同深夜里拍打在暗礁上的海潮,在深沉夜幕中,让这古老的仪式显得更加诡谲。 不过,狐族的体能也并不是无限的,只要是活物终究是需要休息的。 所以后半夜的时候,迎亲队伍终于决定在山间一座早已破损的东君庙内休息,等到明天早上再继续赶路。这破败的东君庙的周围有一处早已荒芜的村落,据说是因为狐族迁移造成的。 灵族繁衍本就艰难,尽管山海界中的环境确实有利于灵族的繁衍生息,但青丘的狐族还是不可控制地一直在减少。这主要是因为狐族的上层阶级笃信血缘的重要性,不愿让青丘狐族和涂山氏血脉互通所导致的。其结果就是普通狐族受到影响,也只肯在本族内寻找姻亲对象,尽量避免跨族婚姻。成功阻碍了司渊和东君让青丘狐族和涂山氏共同壮大的计划。同时,又因为青丘狐族和涂山氏两族之间时常爆发纷争,焦躁的外部环境让狐族的繁衍欲望下降。也成为了狐族繁衍的障碍。 狐族的数量减少了,便有许许多多像这样的村落,慢慢变得空荡了;村落被荒废了,庙宇自然也就被遗弃了;庙宇被遗弃了,东君力量来源之一的信仰之力便也进一步减少,导致他支撑山海界的力量被削弱,陷入了一个恶性循环。 虽然有种种的负面影响,但这荒村野庙对于赶了一天路的迎亲队伍来说,简直如同久旱逢甘霖。 那些狐族的迎亲人员零零散散地散在院子里,或坐着,或倚靠着墙壁,和衣而眠。而正殿则被让给了带着“储备粮”的月舒。 正殿里没有点烛火,瓦片做成的屋顶上破了个窟窿,明亮的月光透过这个大洞流进了室内,将一切都渡上了一层银色的外衣。 月舒指挥着陆仁收集散落在破庙里的枯草,再配合带来的软被子做成一个临时的休息区。她毕竟穿着嫁衣,行动不便,陆仁倒是觉得没什么不妥,任劳任怨地收拾了起来。 当陆仁把枯草收集完背对着月舒铺床的时候,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闷哼,紧接着便是衣衫落地的声音。 陆仁转头一看,却惊讶地发现先前失踪的李伯阳竟然就站在那束月光里。而周围不见了月舒的踪影,只散落着一地火红的嫁衣。 李伯阳的手里拿着个黄色的布包,布包上似乎画着红色的符咒。那布包此刻正在不停的晃动,似乎里面有什么东西想要破包而出。 陆仁惊讶的问道:“你不会把她收进这包里了吧?” 李伯阳不可置否:“当然,她修为如此低下,我自然是手到擒来。” 布包里似乎能听见外面的声音,李伯阳的话音刚落,就见布包的晃动频率和幅度肉眼可见地更加剧烈了起来。 陆仁见他这么轻易就把月舒收了,忍不住抱怨:“那你先前怎么不救我?” “这可不能怪我。她虽然修为低下,但她带着的那一群队伍可都是狐族的精锐。虽说我也能打过,但免不了弄出大动静。我们俩都是偷渡来的,还是低调为上的好。”李伯阳解释道,“再说了,我为了寻一个你们落单的机会,跟了一路,暗中观察,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 说着,李伯阳还假模假样地挤出了两滴眼泪。 陆仁知道李伯阳演的成分居多,但还是赶紧安抚道:“辛苦你了。等我回去一定给你向超市写一封感谢信。” 插科打诨完了的李伯阳一秒变脸,正色道:“感谢信就不必了,咱们还是趁没被人发现之前赶紧走吧。” 陆仁点头。 然而,两人刚准备从屋顶的大洞爬出去,一阵由远而近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紧接着就传来了敲门的声音:“月舒大人,您休息了吗?刚刚收到您母亲的口信,让我们连夜启程,早日抵达镜花水月殿,好让您在婚前跟离北殿下先培养培养感情。” 那声音一响,就立刻让正殿里两人的动作瞬间僵硬。月舒现在还在布包里关着,如果门外的人推门进来,免不了一场恶战。 陆仁用口型向李伯阳询问道:“怎、么、办?” 李伯阳的眼珠子转了转,然后掐起嗓子,冲着门外喊道:“奴家收拾一下就来。” 门外的声音似乎变得有些迟疑:“您的嗓子怎么啦?” 李伯阳不慌不忙的扯谎道:“奴家受了风,嗓子哑了,近期不能多说话了。” 门外的声音似乎轻易就被说服了:“好,那我们在外面等您。”然后便是一阵远离的脚步声。 眼见危机度过,陆仁赶紧对李伯阳说:“咱们趁现在快跑吧。” 李伯阳摇了摇头:“他们原先不知道有人来劫你,我们带着这小狐狸跑了之后,他们起码到明天早上才能发现,到时我们早就跑的没影了。可照现在的情况,只要小狐狸一会儿没有出去,他们马上就能发现并迅速追踪我们,我们根本不可能跑远。” 陆仁看了一眼还在不停挣扎的布包,迟疑道:“那要不然……把月舒放出来?” 李伯阳一口否决了这个提议:“放她出来,不消片刻便会出卖我们。”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陆仁没招了:“那不就只能等死了吗?” 李伯阳却把陆仁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倒也不是没有办法。” 陆仁被他看得不寒而栗,因为那眼神陆仁再熟悉不过——那是满脑子馊主意的眼神。 果不其然,李伯阳胸有成竹地说道:“只要有个人假冒新娘不就解决了?” 馊,太馊了。 陆仁不假思索:“那你来。” 没想到李伯阳答应了:“行,我来。虽然这件事不是因为我被抓才引起的,我呢,又是千里迢迢赶来救人的,一路上为了不错过最佳的救人时机,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连水都没有舍得喝一口,但是为了救同伴,我再牺牲一回又有何不可呢?”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159 首页 上一页 13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