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后,他们朝附近的旅店借了辆三轮小摩托,由柯道长驾驶,乌善小和白清波如左右护法般坐镇狭小的敞篷车厢。由于转向灯失灵,左转弯时乌善小抬左手,右转弯时白清波抬右手。 作为清修之人,柯道长开车却十分狂野,有几次转弯时外侧轮子都离地了,吓得白清波哇哇大叫:“慢点慢点!三轮车不能漂移!” 乌善小也说:“虽然我很急,但还是安全为主。” 一路风驰电掣赶回市区,到达浅山分局时,已经是凌晨两点,也是值班人员最困乏的时候。柯道长停下三轮,潇洒地抬腿下车,长腿朝后一扫,直接把白清波也踢了下去,一头栽在地上。 作者有话说: 预告:小小找到了老公的下落
第154章 蛛丝马迹 白清波灰头土脸地爬起来,说:“我没事,办正事要紧。” “抱歉。”柯道长心疼地拂去他头上的尘土,看向乌善小,指了指自己卫衣口袋:“进来。” 后者点点头,倏然现出本象,从衣服堆里钻出,轻巧地飞入对方的口袋。他调整姿态,只露出一颗小脑袋,灵动地四处张望。 “你在外面等着,别乱跑。”柯道长拍拍白清波的肩,把兜里的乌善小往里揣了揣,叫他先别露头。 “把我也带着,这附近太荒凉了,我一个人害怕。”白清波也变回白鹅,张着翅膀微微撒娇恳求。柯道长没办法,只好把他塞进背包,拉链留了个小口透气。 兜里揣着鸟,包里塞着鹅,仿佛进城赶集般,柯道长快步走进办公楼,径直下楼前往地下室。值班室里昏昏欲睡的男人愣了一下,将头探出小窗叫住他:“柯师弟,你不是回山上了吗?” “师父派我来看看,你别多问。”他面色如常目不斜视,脚步丝毫没有放缓,果然把对方给唬住了,男人没再多问,倚回桌旁继续打瞌睡。 步入地下室,一股阴冷潮湿的气息冲面而来,夹杂着坟墓般压抑腐朽的气味。共有五层,没有电梯,层层布设结界。每层的走廊都装有铁门,用特定符咒才能开门。 柯道长朝管理员要来记录簿,上面显示,近三天都没有妖怪进出,对方也说没有新来的。他问:“昨晚有什么事发生吗?”对方却说:“昨晚没人当值,大师兄给大家放了假。” 柯道长将本子还回去,沿走廊巡视。 乌善小悄悄探出头,随着少年的脚步巡睃。走廊很宽,但天花板略显低矮,一根根明亮晃眼的白炽灯整齐排布,两旁的监舍里即使不开灯也亮如白昼。 都是窄小的单人间,铁门、铁栅栏窗,大部分空着。柯道长小声说,负一层拘押着几个偷鸡摸狗的小毛贼,温寒定然不在这。乌善小还是请他慢些走,抻着脖子一间间找过去。 听见脚步声,有个在押的妖怪醒了,瘦削的脸趴在栅栏窗边,阴阳怪气地嬉笑:“这位道长真俊俏啊,看着面善,给支烟抽好不?我可真冤,想掏东西,结果不小心把手伸进别人口袋了。望月巷总是人挤人,我没注意嘛。” 柯道长止步,斜眼打量他:“你睡觉很轻嘛。” “嘿嘿,我属夜猫子的。” “这两天,听到什么动静了吗?”柯道长顺势问道,“比如,楼梯上有什么异响。”他这样问,是因为判断温寒不会束手就擒,假如曾来过这里,必然会闹出动静。 “给支烟抽嘛,道长。”对方谄媚一笑,将手伸出栅栏。 “痛快点,明天给你一包,我说话算话。” 那妖怪想了想,说:“昨天半夜,有几个人下楼去了。过了一阵子,他们把什么东西拖上来了,好像很沉,我听见麻袋和地面摩擦的声音。然后,又听见有车开走。” “你觉得那是什么?”柯道长追问。 “也许是狗吧,我听见它在呜呜的叫唤,应该是受伤了。” 仿佛一桶冰水浇在胸口,乌善小的心瞬间凉了下去,僵硬地窝在柯道长的口袋里。那是他的十郎,一定是。 “没事了,赶快睡觉。”柯道长敲了下栅栏。他走回楼梯准备离开,兜里的小鸟却跳了出来,穿过楼梯之间的缝隙,径自冲向地下室底层。 “快回来,他不在那!小心结界!”柯道长急得猛拍扶手,飞速追下去,每步迈三四级台阶。背包里的白鹅探出头,修长的脖颈随着拐弯时惯性摇摆,嘟囔道:“我,我可以出来吗?我晕车了。” 乌善小一路俯冲到最底层,收敛羽翼,停落在楼梯扶手。他知道温寒不在,但还是要逐层找一找,看能否发现蛛丝马迹,以此推断温寒被车载到哪去了。 他扫了一圈,管理员正趴在楼梯口的小桌呼呼大睡,腿上滴落了一滩口水。他抖抖翅膀,刚要飞进走廊的铁门,忽然想起有结界,于是乖乖等柯道长来开门。 急促的脚步和开门声惊醒了管理员,见是同门,对方打了个招呼,将头枕在椅背,改为仰睡。 这里是负5层,那种阴寒的潮气几乎能顺着毛孔渗到骨头里。继续朝下走,穿过隧道,乘坐电梯一路向下,能抵达通往两界城的地下渡口,以便向镇妖塔转移犯人。 除了重刑犯的监舍,本层还有禁闭室和审讯室。不过,此刻全都空着。乌善小跃上柯道长肩头,透过审讯室门上的小窗向内观察。 陈设很简单,四面白墙爬满斑驳霉斑,墙角有个白色洗手池和一张木板单人床。灰色的水磨石地面中间,摆着一张大铁桌,几把椅子和铁质审讯椅。乌善小请柯道长打开审讯室的门,刚飞进去,他的心就猛然抽痛了一下。 他嗅到了温寒常用的古龙水气息。它的后调绵长,是清爽干净的木质感,与阴冷的地下室格格不入。令他心悸的是,这气息里夹杂着血腥味。 不,不会的,他的十郎一定没事的…… 乌善小惶然地上下翻飞,在墙边看见几绺灰黑色毛发,和两把半米长的大铁钩。钩尖锐利无比,裹满了干涸的血迹,散发着森森寒意。他落在一旁,颤声问:“这,这是干什么用的?” 柯道长咬了下嘴唇,犹豫着说:“捉妖时,遇到不顺从的,用这东西穿了琵琶骨,就施展不出能耐和力气了。” 乌善小感到一种生理性的疼痛蔓延全身,几乎无法呼吸。他变回人身,赤身跪在地上,把散落的狼毛捧在手心,贴在脸颊,又紧紧抱住那对冰冷的血色铁钩,心也被钩得鲜血淋漓。 “那得多疼啊,臭狗狗。”他流着泪喃喃道,“等着我,我一定会找到你。”他粗暴地抹去泪水,目光由哀伤转为刚强。 柯道长身后的背包里,大白鹅连连倒吸凉气:“你们这些臭道士,嘴里说着尊重妖仙,不可以说‘妖孽’这种歧视用语什么的,表面功夫做得很到位,下手却这么狠!” “我没干过,我下不去手。”柯道长轻声辩解,走近呆跪在地的乌善小,“按理说,温十既然是触犯天条,该坐船转移到两界城去受审才对,但他却被车给拉走了。我们再去别的地方找找吧。” “我闻到了他的味道,这里一定有他的衣物,我要带回去。”乌善小继续扫视这间审讯室,目光落在铁桌下的垃圾桶,看见桶盖边露出一小截扁扁的条状物,约寸许宽。 腰带,是他送给温寒的腰带! 他连滚带爬地扑过去,掀开盖子,把垃圾桶里的东西一股脑倒出来。断成几截的腰带,破碎的衬衫……应该是现出原形时撑破的。 乌善小将恋人的衣物裹成一团抱在怀里,柯道长制止了他:“你不能拿走,不然就会知道你来过,可能会惹出麻烦。”他怔住了,旋即明白这话没错。他恋恋不舍地把衣物塞回垃圾桶,又将散落在地的废纸团收拢。 忽然,他心念一动,将这些废纸一一展开阅览。 材料领用单,办公用品采购清单,一张几乎空白的“移交通知”,只在名头下手写了“现将”两个字,因沾染了一点血迹而废弃……他盯住这张通知单,一个冰冷的猜想,如死鱼般浮现在脑海。 为了印证自己的推测,他回手将这张揉皱的废纸亮在柯道长眼前:“看看这个格式,觉得眼熟吗?有没有在哪见过?” 少年蹙眉思索,微微眯起眼。 乌善小嘴唇哆嗦,压抑着心痛,轻声提醒:“跟动物园有关,是吗?” “没错!”柯道长双目一瞪,“我想起来了,将妖怪移交给动物园里工作的师兄时,会用到这种‘移交通知’!去年,送可怜的姬飞飞去动物园时,我就拿着大师兄写的这个东西!他年纪大了,用不惯打印机,就常常直接手写。” 乌善小闭起眼,缓缓舒了一口气,硬生生将眼泪堵回去。好在,他知道了十郎的下落,也知道对方还活着。他捶了捶闷痛的胸口,这才意识到自己不着片缕,慌忙再度变回喜鹊,躲进柯道长的口袋里。 离开浅山分局的小院,乌善小跟好友和柯道长道了谢,盘旋在半空说了句“你们先回吧”,便迅疾地飞入夜色,直奔浅山岭方向而去。 他奋力挥动双翼,一路飞进动物园,俯瞰寻觅片刻,找到名为“王者部落”的猛兽区。 整片场地依原有的山谷而建,围出狮、虎、熊、狼四大散养区域。两侧是光秃绝壁,正中一条观光栈道凌空而过,让人们能从几米高处睥睨这些山林草原间的王者。 或者说,曾经的王者。 几只日间睡得太足的狮子和老虎在兜着圈子漫步,肌肉因疏于锻炼而微微松弛,耷拉在骨头上。母熊窝在浅浅的人造山洞里酣睡,两只熊崽一左一右,紧紧拱在妈妈身边。 乌善小知道她,大概十年前被关进来的。她的孩子们在动物园出生,以为世界就这么大,因此无忧无虑。可她不同,她见过更大的世界。难以想象,她是怎么熬过来的。 作者有话说: 预告:风吹草动纷扬处,爱人相遇倾心语。
第155章 等着我 乌善小飞到“野狼谷”,二十来只大小不一的森林狼三三两两睡在一起。现在气温适宜,待天冷时,它们就会去角落的圈舍过夜。 他一眼就看见卧在银杏树下的巨狼,正默默舔舐两侧肩胛处皮毛的血污。皎洁月色披在它身上,形单影只。 乌善小落地,变回人身,慢慢走近。这时,风向变了,将他的气息吹向它。它动动鼻子,猛地抬头,喉间滚动着喜悦的嗬嗬声,挣扎着站起来奔向他,又因伤痛而跌倒,锁骨至肩胛骨的贯穿伤再度开裂,前后同时渗出血来。 “十郎!”乌善小跑过去,跪在地上,轻轻拥住自己的恋人。他不敢用力,怕它疼。它也亲昵地嗅着他的脸,来表达欢喜。 “臭狗狗,你太傻了!太傻了!”他将脸埋在它颈肩磨蹭,又捧住它毛茸茸的大脑袋,与它头抵着头,“我都知道了,你是私逃下界,为了帮我重获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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