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迅速压抑住情绪,弯身把小主人放进被窝。 然后将那双饱受摧残的残足,握进掌心里,轻柔地按摩起来。 …… 尼禄在光怪陆离的迷梦中浮沉。 他梦见放在床头的熊,哔啵作响的全息壁炉,还有少年白狼骑坐在床边的笔直背影。 房间是温暖而馨香的,天花板上映着摇晃的火光。 ——房门被用力推开,砰地撞在墙壁上。 少年白狼骑迅速拔枪! 却在看见来人时愣住。 “二殿下,发生了什么事?” 来人疾步踏入,反手锁门,然后推开了城堡上的窗。 “阿列克谢,带尼禄走。不要走王都要塞,去南边的废弃港口,那里会有其他狼骑接应你们。” “发生了什么事?您——您是在流血吗?!” “别问那么多,马上走!港口有两千名狼骑在待命,你们带尼禄往帝国边境去,越远越好。快走!” 小尼禄还坐在床上,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他好像隐约看见二皇子斜倚在门上,被他倚靠的门框处滴滴答答,淌下许多猩红液体来。 他再次揉眼,正试图看清眼前的状况时,一枚枕头朝他飞砸过来。 “啊!”小尼禄被砸得四脚朝天, 紧接着,他被一层被子从头到脚裹了起来,丢进少年白狼骑怀里。 小尼禄什么也看不见了,在被子里拼命挣扎:“讨、讨厌!你又欺负我!我讨厌你!” “现在带他走,阿列克谢。” 二皇子没理会小尼禄的叫喊。他声音听起来很哑,还带着沉重的咳喘声,“然后,用生命向我发誓——你会至死保护他。” 少年白狼骑不再犹豫:“我以我的性命起誓,我将至死守卫小殿下!” 小尼禄在被子里到处乱钻,可怎么都钻不出去,也看不到究竟发生了什么。 然后,他觉得自己乱拱乱动的脑袋,好像被谁很轻地摸了一下。 “快走!” 少年白狼骑抱紧尼禄,跃向前途未卜的夜空。盔甲背上的飞行装置迅速启动,带着他们掠过光束炮纷飞的夜空。 夜风如此寒冷刺骨,冷得小尼禄几乎立刻发起抖来。 “阿列克谢……” 少年白狼骑低头安抚,“小殿下,我在这。” 身后的城堡方向,传来激烈的枪战声。 随后,枪声也被夜风吞没,甩到了很远的身后去。 至此为止,梦境还是真实的回忆。 但在下一个瞬间,尼禄耳边突然响起扭曲的噪音。 紧紧抱着他的少年白狼骑,突然消失了。 “啊!!阿列克谢!阿列克谢!!” 小尼禄无助地从高空坠落,坠向钉满尖刺的大地。 他哀求,祷告,尖叫。 但无济于事。 在刺耳的噪音中,无数带有恶意的脸自他身边快速掠过,视野边缘迅速被诡异的黑斑侵占。 银叶的蔷薇在烈火中燃烧焦卷。 一同被焚烧的,还有数兆亿正在抬头仰望它的人群。 (尼禄·奥古斯都·卡厄西斯,你应该为他们复仇。) 某个像被强行植入大脑的声音,在他耳边尖鸣。 (你的兄姐,你的父亲,正是为了这些东西,才付出了全部。) (杀光他们,焚烧一切,为他们复仇!) 模糊的尖鸣声逐渐清晰。 最终,变成了尼禄自己的声音。 …… ——尼禄骤然惊醒。 他坐起的动作太猛,惊得床边的白狼骑也亮起眼灯。 “陛下,怎么了?” 白狼骑迅速打开寝舱的灯。但是很快,他发现尼禄的眼睛无法适应灯光,便立刻把灯调暗了些。 “做噩梦了吗?” 尼禄把脸埋进掌心,并不作声。 半分钟后,他才沙哑地说:“给我一杯水。” 白狼骑立刻转身,去床边端来一杯温水。 尼禄大口大口喝掉,紧闭着眼,眉毛皱着,很不舒服的模样。 “陛下。” 白狼骑轻声唤他,又褪去手甲,用手掌试探尼禄额头的温度。 温度是正常的。 尼禄却一直没说话。他的发梢和鼻尖,都挂着一层细密的冷汗,喝完水,便盯着自己的手掌看。 白狼骑也看过去,少年掌心软白细腻,指尖根根透粉,可手心里什么都没有。 “……皇家疗养院里的私人医官,”他缓慢开口,“应该也被鲁铂特杀光了吧?” 白狼骑一愣,随即用更轻柔的声音回答:“恐怕是的,陛下。但是等我们回到王都,可以在遗址上再建立陵园。狼骑也可以为您搜寻医官们的后人,对他们施以妥帖的经济援助。” 他知道卡厄西斯家族有一座非常隐蔽的疗养院,用来收治在位时重病的家族成员。但具体生的是什么病,他却不太清楚,因为那座疗养院从来只允许皇室成员进出。 他本以为尼禄是想念故人,正要低声安抚,却见银发皇帝暗暗骂了一句什么,竟然连单薄的肩背都发起抖来。 “陛下!” 这个反应完全不是伤心思念,更像是突然被某种恐惧感支配了神智。 自从10岁以后,白狼骑就再也没见过尼禄这副慌乱模样。 他当即慌得忘了所有皇室礼节,弯腰就把尼禄抱进怀中,“小殿下,发生什么事了?” 是的,尼禄心想,白狼骑当然是不知情的。 关于卡厄西斯皇室的疯症,整个帝国知道详情的,也就只有皇室成员和疗养院的医官。 他原本认为自己已经做好万全的心理准备。尤其是在浏览过那部荒谬的“原著”,他也早知道自己有可能要与遗传的疯症抗争。 但他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在梦境后半部分,那股心中诞生的扭曲而暴戾的黑暗情绪,那深植脑海的冷酷命令声,简直就像—— 像他原本就该是那样的杀人魔、嗜血的疯子,而不是一个想替家族背负起整个帝国的卡厄西斯皇帝! 这就是卡厄西斯十几代人,都无法跨越的精神遗传疾病吗? 28%-35%的概率,为什么偏偏就要落到他头上? 在白狼骑怀中发抖时,尼禄不能自抑地想起自己的父亲。被称为“嗜血疯帝”的卡拉古先帝,曾经也是一个意气风发、英勇无畏的伟大帝王。 他也曾会在率领狼骑凯旋时,把推着婴儿车到处跑的小尼禄,一下子抱上天去。 “芜湖~~谁是太阳宫唯一穿尿布的小屁孩?啊——别吃我的头发!” 而自尼禄5岁起,卡拉古的脾气便渐渐开始变得暴躁古怪,连皇子皇女们都不敢随意接近。 父王签发的敕令一条比一条苛刻,肆意剥夺子民财产,不经审判庭便给囚犯随意定罪。 帝国民怨沸腾,皇室风评一落千丈。 小尼禄半夜跑到花园找白天落下的玩具,曾看见父王一个人站在树篱的暗影里,一边喃喃自语,一边疯狂地抽自己耳光。 “叛党!叛党!叛党!该死的叛党……!他们想杀我的孩子……杀千刀的叛党!” 然后他顶着满脸红痕,回过头来,看见怕得浑身发抖的尼禄。 在看见幼子的一瞬间,他脸上那种疯狂的神情,好像极短暂地褪去了。 父王似乎想朝他跑来,但又生生逼迫自己止住脚步。 最终,他选择站定在暗影里,脸上的神情,也不知是在哭还是在笑。 男人含混而艰涩地朝尼禄说:“快回去吧,尼禄,快回去……爸爸已经不再是爸爸了。” ——所以,他也会在疯症的侵蚀下,一点点变成另一个自己吗? 但是皇家疗养院已经在叛乱中坍塌。知情的医官们全部被杀,卡厄西斯家族几百年摸索出来的精神检定程序,如今早已化作虚无。 皇室后继无人,要是他在这个节骨眼上发疯,又有谁能管束他? “阿列克谢。” 良久的思索过后,白狼骑怀里的尼禄突然出声。 相较于汗湿的后背,他的声线很平静,平静到冷酷的地步。 白狼骑连忙低头:“陛下?” “回去以后,记得提醒我,对狼骑军团的法则进行补充。” 尼禄说。 “我将以卡厄西斯之名,授予首席狼骑唯一处决权和代理继承权。”
第22章 白狼骑一愣。 “仅首席狼骑拥有处决渎职皇帝的权力,并且免除一切帝国星律的刑罚;在卡厄西斯家族成员尚未有能力继承王位时,实行狼骑代理继承制。你是首席狼骑,在我授权之后,新法则需要你来签发和宣读,才会正式生效——” “不,陛下。”白狼骑说,这回轮到他手臂发抖了,“我绝不宣读不可能遵守的誓言。” 有那么一小会儿,尼禄跟他瞪着眼互相对视。 “阿列克谢,这只是补充法则。未必会有真要用上的一天……” “不,陛下。” “……也未必会是对我使用。或许卡厄西斯的权力早该受到约束,就像父王那时……” “不,陛下。我不会宣读。或许未来的皇帝陛下的白狼骑会宣读,但我不宣读,陛下。” “……听我说完。就像父王那时那样,如果不是因为父辈除父王外都已战死,而皇长姐当时又尚未继位,鲁铂特将不会有任何机会监国摄政。如果当时由父王的白狼骑进行权力过渡,那么一切都不会发生——” “如果您认为有必要,我会拟定狼骑代理国事的约束法案。但您不能让狼骑处决自己的主人,世上……世上再没有比这更严酷的刑罚。我绝不同意,陛下。” “你……!” 白狼骑平时什么都听话,但是轴劲一旦上来,能活活气死十个尼禄。 他本就处于精神敏感状态,一怒之下,脑中又像是响起了那个扭曲的命令声。 在惊惧交加中,他一把拔出白狼骑腿上的爆能枪,狠狠抵住骑士的脑袋。 爆能枪威力巨大,能将人体化作齑粉。在这么近的距离开枪,即便白狼骑还没有卸甲,也足以在他的头盔上穿个大洞。 “阿列克谢,你为什么就是不听我的命令?” 尼禄神情很冷静,但声线在微微发抖,“我让你……我让你看着我,要是哪天,我做出了危害帝国的事情,我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变成了你不认识的怪物……你就必须把我杀掉,而不是让我以父王那样、那样……丑陋的姿态苟活!” 寝舱里很安静。 只有指针在滴滴答答地走动,还有两个人起伏不定的呼吸声。 良久,白狼骑试探着伸出手,想去碰尼禄的后背。但尼禄一把挥开他,枪口顶得更加用力。 “向我发誓,白狼!” “陛下。” 白狼骑像是没有看到顶在头上的爆能枪,再一次张开手,慢慢地环抱住床上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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