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为自己走下来了,他就该负责。 人间盛世,朝与暮,山川河流,所有的逍遥,他从来很向往,至今还很向往,可最向往的是带他也去看。 “求您”
第89章 刀山火海吾宁往矣 “想去人间吗?” 无妄河终究不是活人呆的地方,就算给他几点染着煞气的血也撑不了几刻。 时序趴在他怀里,没能汲取到热气,牙齿打颤,说有点冷。明月仪心想:他说他的心意未曾变过,那就再给他一个机会吧。 听一听睡了这么久的人心里想的到底是什么,是果真磐石无转移,还是被幻境带回的记忆触动,沉溺在了一时的感慨中自以为是。 时序听觉迟钝,啊了一声。明月仪看着他快要透明的躯壳,眸光明灭。 “想去人间,吃一口热汤饭吗?” 他打死不改口,闭口不提往日里满心俗念,诸如还没看到正月十五的灯会,想去南明巷喝羊汤,同他那个更加废物的师弟一起上北山,偷一壶好酒,在山巅烤从严华寺后山捉来的鱼,鱼烤好,喝完酒,天也大亮,再回观里上一柱香假装守了一夜香火,回房间去补觉。 换做上辈子,这些事情他会毫不吝惜讲出来,偏偏现在,哪怕前一夜梦里梦见他在他五光十色的现世享乐,醒来还要怕说出来会惹的他不快,闭口不言。 时序侧耳没听见,明月仪又问了一遍。明月仪想起晋州的雨夜,时序呢喃出来的那句“羊汤加肉”。 那才是时序本该在的地方。于是他问时序:“想去凡间吃一口热汤饭吗?” 去有活人的人间,喝一碗带着烟火气的热汤,烫一烫他在赤水上被冰的发寒的神魂。 “可以吗?”那么惬意舒适的一口热茶汤,似乎已经离他很远了。 明月仪看他这样,微不可察叹了一口气:“我总不会少你一口饭,若是一碗热汤都不能予你……” “带你去人间,吃一口热汤饭吧。” 再给你看一眼烟火气,再问一次你的心里话,看你是不是果真刀山火海,吾所往矣。 时序没听出明月仪话里的自嘲,只知道这人彻底心软了,便又捡起来拿手了两辈子的蹬鼻子上脸:“说起来,界外也有好茶饭,若是有机会,我带尊上去尝一尝。” “……好。”明月仪伸手将他带起来,“看不见就牵着本座衣袖吧,本座带着你走。” 时序站起来牵着他袖子,打了个冷颤,明月仪知道他大约是实在撑不住了 说不出心里的感觉,从前何曾像现在这么乖顺过?或许也有,反正也是一时伪装,夹起尾巴骗人。 锁链声消失了,风声穿过耳际,时序被他带到了不知道什么地方,等着双脚着地 时序有心将明月仪袖子松开抓住他的手,又不太敢,怕太唐突。 真没想过他也有这么瞻前顾后的一天。 这么想着,又叹气。 脚踏实地站在了石板路上,路上有热闹的叫卖声,时序问这是哪里,明月仪说不知道。 “随意点了一个凡间,哪里不都一样?”他作势往前走,时序看不见,自发摸到明月仪袖子拽住:“尊上慢点,我看不见!” “嗯。”明月仪漫不经心答应了一句,带着他往小巷子里走过去,时序闻见了久违的烟火气和人声喧沸,僵硬冰凉的四肢逐渐软和了一些,他也终于再次觉得自己是个活人。 僵涩的骨头终于活泛起来,他跟着明月仪往前走。 低矮的门槛前,明月仪没有开口提醒时序,时序急着走,也没想到自己会被没有脚背高的门槛绊一个踉跄。 踉跄掉在明月仪臂弯,他扶着他手臂站好觉得丢人,疑心明月仪是故意的,可左想右想,又觉得没必要。 老板佝偻着腰走过来,问他们要点什么,明月仪没说话,捏着桌面上用来点菜的小木牌放进他掌心,手指在那正楷字上游走,年久模糊的凹陷不太好认。。 “老板店里有什么招牌吗?是不是有焖羊肉?我闻见味道了。”他吸了吸鼻子,越来越贪恋眼前这些可贵的人间。 老板一拍手:“客官是行家了!今早小老儿熟人送来一头滩羊,焖了半日,客官来得巧,这会儿正酥烂!” 时序没想到自己运气这么好,正正撞上一家店,恰有他想吃的东西,下意识开口:“好,先要两斤,酒有吗?”话说完才觉得不妥,不过已经咽不回去了。 “酒有!也是西北的酒,烈!拿来配羊肉正好!……”老板介绍起他的好酒滔滔不绝。 明月仪没开口,沉默听他们有来有往,时序于是心虚了:“酒……先不要了。” 明月仪嗤了一声,不知道是赞他识时务,还是笑他没骨气。“不要了吗?” “久病未愈,先……”时序埋头没敢一口气说完,讪讪道:“不喝了。” 尝到人间的滋味,哪怕一杯白水也值得咂摸,明月仪看他吃饱喝足,惬意又带点自我欺骗咂摸杯中白水,问:“还冷吗?” “不冷了” 时序以为要回无妄河,随明月仪站起来,自觉抓住明月仪衣袖,等他带自己走。 这次估摸着走到门槛前他抬高了脚,明月仪却在门口停下了,朝着柜台后正在拨算盘的老板说:“你店中的酒,拿两坛吧。” 时序一怔,复而反思起自己行径,不知不觉已经被带到了拥挤的闹市。 又是喧嚣的街头,时序疑惑,明月仪带着他在人流中穿行,他渐渐明白过来,原来不是要回去,他说的去凡尘,是又一个须弥。 “尊上,我们……” “走出无妄河,自然都是幻境。”明月仪语气平淡。 回想之前那些,似乎没有好相与的主,可经历过又觉得最后的结果都在隐射什么,千人千种遗恨,最后总觉得似曾相识,他心里发虚:“幻境主人是谁,尊上知道吗?” 明月仪明明就在他身侧,可声音忽然变得缥缈,隔世经年一样,他说:“不知道,随意点了一桩,大约……不会叫你死吧。” 时序小声说那就好,还没陪他千秋万代下去,还没兑现诺言带他走。 二人站在了一家装潢典雅的客栈外,听他说千秋万代,明月仪呵了一声。 呵是什么意思?是不信吗?刚要开口,明月仪没给他开口的机会,只说:“台阶。” 店小二迎出来,问他们打尖还是住店,见时序双目无神,便说客人留心脚下,明月仪带着他抬脚,说住店,走到柜台前望了柜台后挂着空房的牌子,指着泉津筑的牌子,老板立刻恭维说客官好眼力,道那是店里环境最好的一个小院,他取下牌子上的钥匙交给店小二,要他带两位贵客去泉津筑,店小二道了声得嘞。 “二位客官是远道而来吧?小的看二位不是寻常人家公子,来望京是游玩?二位可真是来对时候了,……”店小二一把好口才滔滔不绝,从望京风俗介绍到店中陈设,活了两辈子都爱热闹,这是他头一次觉得人间太吵。 “尊上这次会跟我一起吗?”他跟在明月仪身后,感觉穿过了几个回廊,越过几道小门,才终于走到一处僻静小院,小二这才停下,说他们的院子到了,明月仪微微颔首,给了赏,带着时序走了进去。 店小二连连道谢退下了,时序心里泛起奇异的感觉——怎么他对凡间的人情世故也很熟稔? “不清楚。”明月仪这才答了话:“是化身的幻境。” 那就是说他们都会改头换面了。时序叹气,又说:“无妨,就算不在一起,我总会认得您!” 后巷有些喧闹,时序注意力被吸引,他忽然想起来方才店小二说这两天望京有盛事,他们恰好赶上花圣节,望京有一场斗花宴,而且,有位大人物要回望京。 明月仪问:“怎么了?” 时序回神将注意力转回来,摇头说没什么。 一想到说不定要分开,他又说:“尊上,您一定信我!”
第90章 婚约?! 兴许是太久没睡好,这天时序困得很快,夜里半条街喧闹着都在准备迎那位“大人物”也没吵醒他,他躺在绫罗中欢欢喜喜做了一场少年恣意、繁花似锦的红尘好梦。 起初金银珠宝锦绣堆,后来场景逐渐成了一条大河。 他在帐中做着好梦,原本住在隔壁的明月仪不知何时出现在他房间,望着床上好不容易安睡的人出神良久,如晋州他们重逢那日般在寂夜里看他。 那日风雨大作,那时他还是少年躯壳,容貌带着几分稚气,配着周身打扮,是门派中受尽庇佑的小弟子。他怀着不知怎样的心情去看他,见他安睡,既恨又惧,惟恐得而复失,又不知道该以怎样面目来问他。 这夜月明星稀,他又在寂夜看他,须弥中这么久,初来时半长不短的头发已经长到能够束起,长生辫掩在其中。 看了许久,最终展开房中考究的兰花宣,研了上好的松烟墨,在纸上落下几个字。 墨迹未干,他稍微扇了一下宣纸,好叫那笔迹能快些干透,也是借着这没什么具体含义的动作拖延一时再走。 明日大约不能见面,或许是暂别,或许再没有相见之日,世上的事情瞬息万变,何况人心?乾坤之道,无常才是常,他说绝不会变,怎么可能呢? 四更天,雄鸡破晓,圣子才到望京百里外,城里主街两侧的茶楼酒店已经订满了,全都来瞻仰圣子回京。 而泉津筑中,少年还在睡。 耳边风声萧索,他像是躺在某处过了许多年,放眼望去只能看见天,好在天幕时时变幻,有时祥云朱彩,有时暗夜极光,有时天光云影。 不过再好的景色没有人也是枯燥,看了太多年也厌倦了。 他好像是一条河,身体中流淌着时而静谧时而汹涌的水波。 河岸有时候决堤,那时候会有什么从他身体中逃逸,有东西逃走时他会感觉自己沉重的身躯轻松了一些,可随着那些东西越来越少,他又总觉得躯干逐渐风化干涸。 就像是树心被蛀空了。 “时序,救他……” 救谁?时序是谁? 他逐渐干涸,等到河水逐渐平息消失的时候,灵魂终于从沉重土壤中脱离,然后他看到了龟裂的自己。 不存在的水流还在奔腾,他从心底觉得渴极了,想要有人给他一场雨。 那些裂缝中弥散着黑气,多看一眼就要堕入无常。 “世子爷,别睡了!扶桑公子马上就到了!”宋玉还在梦中,被一个圆脸少年晃起来,他不满地翻了个身,说别吵。 “世子!扶桑公子的的飞花信十日前就送到了,您这半月不着家,眼看着车队就要进望京了,侯爷都要气疯了!您就行行好,快跟小的回府吧!”那圆脸少年哭丧着脸叫救命,嘴里念叨着不断告饶:“世子!小侯爷!公子!祖宗!求您行行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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