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先不说坐怀里是不是太暧昧,首先,他要怎么坐,才显得他时序是个铁血男儿,才显得他不娘? 侧着坐先被排除,靠上去姑娘家一样,面对面正着坐……不行不行!他将脑子里的废料清空,最终选了个稍微保守一点的办法,在他蒲团旁边跪下去,稍稍倾身,倚在了他肩上。 森寒的凉气从他身上往外渗,倒比刚才离他远的时候还要更冷。 时序手指间已经完全没知觉了,可他没动,反而靠实了,明月仪问:“取到暖了吗?” 时序咧嘴,打着寒颤将这个死作完:“尊上要是不嫌弃,能抱一抱我,就更暖了。” 这话说完,他忽然被推开,身边的人消失出现在案几另一边,他被迫坐直,发虚的眼睛看过去,只有欣长一道白影。 “不知死活。” 撂下这句,明月仪又走了。 时序往后一倒,躺在莲香未散的木质地板上打着滚长叹。 他在的时候彻骨生寒,他不在按理说还能好一点,可是没了他,反倒更难熬。 这地方冷的吓人,还催人命,反正大魔头也是不待见自己。 他想:要不就遂了大魔头的愿,走吧。 反正眼下这种情况,他要走大魔头肯定会帮他,说不准能直接给他强行送回去。 作者有话说: 儿啊,这种时候了,就别想娘不娘的了,占便宜要紧
第88章 求您 明月仪很久没出现,时序在殿里生了一只小火炉,因为眼瞎,炉子捏的歪七扭八。 尽管外界的焰火对阴寒煞气没什么作用,可至少能有个心理安慰,他僵硬的手捧着火炉在滚烫但是无法暖热他躯壳的外壁烤手,另一只手在地上捏莲花。 看不见就只能凭空想象,原本还算擅长,闭着眼也能捏出来的幻术莲花在眼瞎和手僵双重困难下也歪瓜裂枣,唯一一片长在莲蓬上的花瓣也摇摇欲坠。 最终时序放弃了,将乱七八糟的金光团在一起打散,摸着传不到身体中的热气怔然。 没多久他就病倒了,明月仪给他造的金殿幻境也在不知道何时消失,他躺在一片蒹葭中,婆罗落了一身,他想了想自己现在的模样,被阴寒之气侵袭,肯定脸色发青,四肢僵直,应该很难看——死了也差不多就是这种样子,甚至还要挑死法比,有些死法比这副模样好看。 眼睛已经完全看不清了,听觉也逐渐消退。 这种感觉其实很熟悉,上辈子也经历过一次。祭阵之后虽然他当场就死了,可是神魂因为吞了尊者半颗莲心,消退的很慢,也是从视觉开始消失。彼时不觉得寒凉,因为他没了肉身,又碎在无妄河,跟赤水难分彼此,所以只有逐渐消退的五感留给他一些回味生平的时间。 过去的太久,要不是有困在此处那片碎片,他恐怕也要忘了,他曾和尊者在赤水畔道别过。 他死那日,天道因为莲心将他错认,误以为死了天地至圣,山河同悲,草木凋零,无妄河边也是一片荒芜。 视觉快要消退之时,赤水畔出现一道欣长身影,对着时而汹涌的河面站了很久,久到散在赤水的魂魄以为那是一尊雕塑。 他飘到近前也辩不明这是什么人,只能从他周身仙泽猜测,这是一位法力高强的大人物。这位大人物面对空无一物的河面,似乎悲痛至极。 “您是来祭奠吗?” 赤水死了许多人,有些去往生了,有些再也回不去了。 河边的人说:“曾有个胆大妄为至极之人,说是永不相问,可到头来,本座还想送他一程。” 那虚成一团,难以分辨生前长相的神魂碎片蓦然记起来随着五感一起快要被他忘记的一位故人。大义凛然之后他有些悲切:“不瞒您说,小仙生前也有个不能相问之人,死前极想见他一面,可大概是不会了。” 河畔的尊者怜惜那片魂魄:“既然遇见,兴许也有因果,你想见之人,或许还能再看一眼。” 他刚想问真的吗,眼前华光一闪,视觉恢复的片刻,他看清了河边尊者的脸。怔然来不及说话,顷刻被赤水卷起的巨浪吹散。 果然只有一眼。 时序躺在阴寒的地上想:他不会真的不会再回来了吧? 等时序烧的七荤八素,真的快要小命不保,锁链声终于再度出现,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儿。他在赤水以杀渡恶,杀到不知多少数,扑到跟前的无常鬼全变成了一张他下不去手的面孔。 他在须弥镇杀一方,杀到连那些前仆后继的无常鬼都纷纷退缩,他对这人的心意天知地知,连河下无常都一清二楚。 他看着被煞气侵蚀地快要不成人形的人。 想放他走,许他一个来世无忧,费心费力帮他洗去转世投胎也没能化解的煞气将他与赤水割裂,可他非要再回这里,凡人能在赤水撑多久? 他拖着血肉模糊衣摆走过去,一片婆罗掉在时序脸上,被他微弱的呼吸吹拂,轻微动了一下。 明月仪伸手帮他拂去花瓣,问他:“还有什么遗愿吗?” 时序恍惚听到了明月仪的声音,还是刻薄无情,他没听清,侧着耳朵细听,只听见“遗愿”二字。 前世今生的记忆混在一起,最后也只一件事,他抬了抬嘴皮,“想见……尊上。” 唇齿落下一点清甜液体,带着微不可察的温热和馥郁的花香,他太久没感受到来自人间的温度,贪恋地舔完了那点液体,入侵躯壳的无常停了停,听觉终于恢复了一点,也有了几分聊胜于无的力气。 “见我做什么?” 时序抬手,手指还停在捏诀的某个片刻。他僵硬的关节缓慢活动,在半空画了一朵凋残的花。 他勉强勾唇,想露出一个轻佻一些的笑,以示自己熟练游历在各色俗念中潇洒,又想显得自己好看一些,金光很快碎在指尖,细沙一样消失,这是他两辈子,捏出最差的一朵,可并不羞于供奉。 南陀奉灯,比之于南海三千盏中唯一不灭的那一盏,他并不觉得自己要逊色。他再没有这样诚心的时候了,人生两辈子所有的诚心都给了一个人。 “你是什么意思?”明月仪手也不抬冷眼看着金莲散成细沙:“现在求我,还来得及。” 只要他说要走,他顷刻就能放他走,叫他自由穿梭在他的凡尘,不必再煎熬在活人不能好活死人不能安息的无妄河,叫他随时能去晒暖融融的太阳,随时能躺在树顶,看他的日出松涛。 “时序”他终于明明白白叫出小道士的名字,将他跟替自己应劫的人分开,在齿间品味他这一世的师父给他这个名字的寓意:“迷途知返,回头是岸。” 他这话不知道是在点化谁,故而说完他又在心里想:人间四时八节,二十四节气,花开花落都有时节。 因缘际会,一切自然而然的好景,所谓时序。 而须弥中乾坤颠倒,是不会有四时八节的地方。 小道士眼盲看不见,所以他尽可以露出嘲讽,尽可以将怜惜也展现出来,尽可以将指尖停在他朱砂消退的眉心不舍,垂眼再掉下一点泪水,哭他上辈子没留住,这辈子不想留的爱人。 上苍给他这么一点念头,就念下去,不要再亲眼看他又一次消散在赤水。 自某日某年祭问四方未果,他成了叫人闻风丧胆的厄境主人,世上本不会再有什么叫他垂泪。他眼下本应该是他最后一滴泪水,为祭奠逍遥道某个天纵英才,少年早殇,用命供奉自己一场的人。 今日他又哭,或也是释然。 有些知晓内情之人,以为他入魔是因为爱而不得,其实怎么会呢?即便灵曜果真骗他,即便灵曜果真为了逍遥放下了他,即便灵曜那之后节节高升成了道门至尊风华无两,即便如此,他又何必耿耿于怀到今日? 他能活着,挂念人间美酒佳肴,红粉知己也好,只要他还能活生生与他说一言,哪怕他的牵挂另有其人,哪怕他其实没有诚心看过自己也好。 那些他没见过的人间颜色,总有他去看,再来绘声绘色讲给自己。 又一点冰凉液体落下,时序不知道那是什么,只是感觉到了温度,比他体温高,所以尽管一样冰凉,掉在手上却还是感觉有一点可贵的温度。 时序摇摇头。“小道……还没求得尊者原谅。” “本座不是什么尊者” “啊……”他蜷起手指,呼吸也很费力,说话用完了大半力气:“您还是不原谅我?” “你欠本座什么呢?”他注视时序僵硬的手,想握住,还是忍住了:“时序,你我之间,可有什么旧账积怨没能清算?” 他刻意这样喊他,其中含义自是不必多言。 “尊上……既然如此,您又何必理会小道的死活?”他要更坦荡一些,或者也是管束不了泪腺,任凭泪水不知数地往下流:“既然如此,您何必来看我这样?” “若您不打算理会小道……您不打算渡我苦,便令我自生自灭,不要在此,您在这里,小道坐卧不安,死也很难合眼。” “你的苦”明月仪收回手背在身后,不再看他:“若此刻这些是你的苦,时序,怎么消解,只需你开口。”他的声音听起来依旧毫无波澜,连嘲弄也没有了。 只消你求我,屠刀立地,我送你逍遥。 “尊上,这不是我的苦,小道将此看作修行。”前世今生的心境在此刻重合,他愚钝地后知后觉,时序想:不退。死也不退。 明月仪嗤笑:“你是真心这么想,还是因为须弥中几场梦,叫你没分清现实和前生,将与你无干的事迹套在了自己身上?而后稀里糊涂来送死?” “您错了,尊上。”时序睁大没有神采的一双眼睛,心里苦的发疼:“您信我,不是因为转世寻回了前生有了幻觉,”他的心意何曾假过,何曾变过?再过十辈子也一样。他循着想象中明月仪在的方向看过去:“若不是对您执念颇深,我怎么会有阴魂不散再落到赤水的这天?” 要不是痛彻心扉,怎么会从镇山河里出来连见他都不敢? “……你不过是”他没说完,因为自己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可时序却清楚。 他不过是仗着他无计可施,空口白话。 又几点腥甜滴在嘴角,染上煞气,赤水对他的侵蚀减轻了一些,这回视线也恢复了一些,还是模模糊糊,果然看到他悬在半空滴血的手腕。 “即便如此,你凡人之躯,又能撑到何时?”他收回手:“你说要陪我,凭你的本事,又能陪多久?” 指尖有了触感,僵硬地蜷缩几下,他抓住退走的衣袖不愿意撒手。 日出松涛还想看,人间也还想去。 他的心声应该被听到了。 时序嘴唇翕合,虚弱开口:“我想,带您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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