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起的鸟雀如云如盖,飞远了,又复还松林。 百年不见的大雪从深夜下到几近天明,而千年未见的三位归人站在弯长的山石道上,身形、模样全然未变。 他们穿过漫天雪色朝尘不到和闻时望过来,静默良久,又无声笑开。 然后在双眼红透之前抬起手,行了一道久违的长礼。 “师父。” “师弟。” “当年及冠下山,谁能想到一走就回不来了……”不知谁的话里还带了笑音,嗓音闷哑,听不出来。 或许是钟思吧。 只是,虽然听上去是笑着的。他们却始终弯着腰、低着头,怎么都抬不起脸来。 毕竟白云苍狗,那是好多年啊。 都说凡人最无端又最深重的执念莫过于故土难离、落叶归根,他们当年自封于松云山下,沉眠于离家最近的地方,所求不过如此。 时至今日,终究落得一场圆满。 倦鸟归巢,得偿所愿。
第120章 番外3:老祖复健联盟 以傀术给活人灵相造躯壳,本来就是一件难如登天的事。 闻时能够做成功,可以说是世间独一份了。 可即便是这独一份的厉害,也不可能把躯壳做得像天生天养一样。身体与灵相之间注定会有一段磨合期,需要一点点去适应相同的频率和节奏。 这个过程说简单,那当然不可能简单。说难呢,倒也不算特别难。 总结来说就是不费钱不费力,唯独特别费脸皮。 这个事情发展就很离奇,大体是这样的—— 起初,能够照看卜宁、钟思还有庄冶的人很多。 远的有张碧灵和周煦母子,近的有闻时和夏樵,还有不是人的老毛以及大小召。 众所周知,松云山最不缺的就是人手。 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可能,这几个都不行,那也不用担心。因为傀术是个挂,哪里需要哪里拉。 松云山有两位世间最强的傀师老祖。尘不到和闻时现搓现捏,一人祭出十二只傀,能给你凑出一座康复中心。 照顾三个人,那还不是绰绰有余。 当然了,尘不到自己理论上也能算一个人。 就是仅止于“理论”而已。 真到了实践环节…… 卜宁他们三个可能宁愿“残疾人”互帮互助,也不敢给尘不到实践的机会。 毕竟他们在师父面前是真的有点怂。 作者有话要说: *** 师兄弟三人回来的第一天,负责全程陪护的是夏樵、周煦和老毛。除此以外还有大小召充当副手,供吃供喝,给煮药浴、给改衣服。 大体而言,说不上完美,也至少可以是算是“平稳度过”了。 夏樵还翻出一个皮面笔记本,跟记日记一样写下了这天发生的种种,给后面负责看护的人作个参考。 他在笔记本第一页取了个标题,叫《老祖适应周期观察手册》,又被皮痒的周煦划掉了中间部分,改成了《老祖复健手册》。 说实在话,这名字除了讨打,没有半点毛病。 因为卜宁他们目前面临的最大问题,就是灵相和躯壳协作性略且火候。 换成人话,那就是手脚不听使唤。 想站站不起来,想坐坐不下去。灵相想往东去,手脚却往西移,一天里有大半天都是拧巴着的。 但凡换个心态糟糕的人,已经崩没了。 万幸卜宁他们都是豁达之人,相当想得开。尤其是钟思,几乎有点以此为乐的意思,常指着自己说:“区区不才,旁的不论,脸皮那是铜打铁铸的,耗它三五个月不成问题。” 可即便豁达如钟思,也有差点绷不住的时候。 这就要说到他们回来的第三天了。 这天的松云山,人员格外齐全,就连几乎日日入笼的尘不到和闻时都闲了下来。于是理所当然地,闻时加入了这一天的看护小组。 按照尘不到给他们定的,晌午和傍晚各要泡一次药浴,一次得泡足一小时,有利于刺激全身关窍,尽早适应这个身体。 山腰练功台往下三丈左右,有一块天然热泉池,活水,面积不小,足以容纳他们三个。大小召每天都是早早拣好药,用薄纱麻扎紧,一袋一袋挂进泉池里。 只需十分钟的功夫,泉池就成了药池,苦香浓郁。 闻时这天晌午顺着山道下来的时候,刚巧碰上卜宁他们泡药浴。 他绕过天然屏风似的山樟木,来到药池边,就看见了相当混乱的一幕—— 庄冶穿着薄里衣,一边说着“辛苦辛苦”、“我自己来”、“自己来”,一边在老毛的帮忙中下泉池。 只是他左腿下去了,右腿还踩在池边石阶上,打死不动,稳如泰山。愣是就着“弓箭步”的姿势,僵持了半分钟有余。 卜宁也有点哭笑不得。 他背对着泉池卸的罩袍,卸完就转不过去了。上身倒是听话,两腿却十分叛逆。 钟思乍一看最为正常,因为他广袖宽袍地站在药池里,头发半散不散,还挺有风骨。 但只要你多看一会儿就会发现,他保持这个姿势已经有五分钟了。 “老祖你冷么?”周煦实在没忍住,隔着池水问他。 “冷啊,要不你也脱成这样站一会儿试试?”钟思说。 “不了,我心领了。可是你既然冷,干嘛不坐进池里?” “我要坐得下去,还用你说?”钟思没好气地说。 “……” 场面一度有点失控。 最后还是老毛看不下去,化了两只翅膀出来,扇了一阵风,相当于一道滑铲,把几人全部送进了水里。 然后这三位师兄就以各种离奇的姿态歪在池子里,一边自嘲,一边聊笑。 非要形容一下,那就是大型偏瘫集会现场。 “……” 闻时一时半会儿找不到插手的空隙,看完了整场,就觉得脑壳疼。 一个小时的药浴说快也快,也万幸他们舌头好控制,不受影响。聊笑几句,时间嗖地就过去了。到后来舒缓过来,能自己调调姿势,就连之前偏瘫的尴尬都盖了过去。 “师兄们,我先脱离苦海了。”钟思第一个泡完,手脚恢复了不少。他扶着池边慢慢站起身来,一边攥着湿漉漉的长发,一边在夏樵的搀扶下跨出药池。 “师弟,劳驾帮我拿条布巾。”他冲一旁的石台努了努嘴,请闻时帮个小忙。 这时候,他还没有意识到这个举动的危险性。 因为在这之前,他们以为自己的问题只有一个——手脚不听使唤。 但那是因为前两天闻时不在。 今天闻时在了,他们就会发现,还有另一个要命隐患——躯壳不听灵相使唤还不是最丢人的,最丢人的是,躯壳在极偶尔的瞬间,会突然听傀师的“使唤”。 于是,当闻时伸手去够石台上的毛巾时。 手指无意间屈动了两下。 就听身后一声闷响,闻时转头,发现师兄钟思的左腿突然跟他的手指同步,猛地朝前迈了个大的。 一条腿朝前,而另一条腿一无所知,主人又全然被动的结果…… 就是符咒老祖钟思在众目睽睽之下,毫无防备劈了个叉。 闻时:“……” 那一瞬间,豁达如钟思也是有点不想活的。
第121章 番外4 对于筋骨并不柔软的人来说,劈叉的酸爽程度那是直击天灵盖的。 劈下来的那个瞬间,钟思只感觉天雷炸裂,灵相模糊。 所有人目瞪口呆,忘了反应。最先回过神来的还是闻时。 如果此时的钟思是个看热闹的旁观者,恐怕还会觉得挺新鲜的。因为他们一向稳得不行的冰柱子师弟居然有几分手忙脚乱的意思。 闻时脸上还带着错愕,人已经一步瞬移到了受害者面前,正要伸手去扶,被钟思一把抓住。 “别!”钟思扭头缓了一下那股子酸爽,又转回来,“你别动,你可千万别动。再劈一回你就只有两个师兄了。” 闻时:“……” 老毛他们也跟着反应过来,七手八脚就要过来帮忙。 钟思又道:“都别动!我这会儿经不起扶,你们让我缓缓。” “什么缓缓?” 闻时听声回头,看见尘不到沿着山道过来了。 他挡开遮蔽视线的树枝,目光扫过半路刹车的众人,最后落在钟思离奇的姿势上:“你这是?” “师父……”钟思已经麻了,他索性两手一拱,道:“腊月了,师弟让我给你拜个早年。” 这个动作牵到了痛处。 他“嘶”地一声,撒了手又不知该捂哪,最后索性捂住了脸。 缓了两秒,他瓮声瓮气地说:“这年不能常拜,费胯。” 说完他就着捂脸的姿势静了一下,自己先乐了。 这种事情就是这样,只要有一个人打破沉寂笑出来,那就完了。 闻时刚刚手指都不敢弯,这会儿看着钟思肩膀越抖越厉害,再想想刚才那套行云流水的画面,那真是…… 他偏开脸,过了一会儿也开始笑。 然后是庄冶、卜宁。 然后是老毛、夏樵。 最后由噗通坐地的周煦推上了最高·潮。 这边动静太大,引得大小召都折返回来,又不好在卜宁他们湿漉漉的时候冲进药池,只能在树木屏障后面抓心挠肺。 “你们干嘛了?” “笑什么呀?” “出什么事了?” “没事。”庄冶离俩姑娘最近,隔着树木枝叶回了她们一句,“拜年呢。” 钟思听见这话终于抬起头,转脸朝药池方向道:“二位师兄光看有什么意思?过来一块儿拜,劈一排,气派。” 可怜卜宁老祖好不容易要撑上岸,被这倒霉玩意儿一记重击,又笑回水里去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又披着湿漉漉的里衣,慢慢上了岸。 上岸头一件事,就是冲闻时作了个告饶的揖。 然后对尘不到说:“师父。” 尘不到正逮着闻时问话呢,闻言弯着眼睛抬起头,询问地应了一声。 卜宁:“劳烦您把师弟带远一些吧。” 闻时:“……” 此话一出,庄冶和钟思立马附议,都跟连连拱手:“最好是先回山顶,给咱们留点活路。” 而闻时生动演绎了什么叫做笑容突然消失。 他这反应逗乐了除他自己以外的所有人。 尘不到笑了一会儿,冲卜宁他们说:“知道了,我逮着他呢。” 他说着抬了一下自己的手,原本空无一物的手指间不知什么时候多了几根细细的傀线,线的另一端缠到了闻时垂着的十指上,弄得他每根手指都绷得笔直,弯不起来。 闻时:“?” 你有事吗? “我本来也没动。”他没好气地说。 “那不好说,顺应民意我也得看着点。”尘不到拷着闻时呢,不好过去。便招了老毛他们把钟思弄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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