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雪片里藏匿着一个破碎的时空。 曾经和长官半开玩笑的猜测竟然变得有迹可循。 照然坐在沙发上打量他,过了好一会儿后突然问道:“你去见秦知律时也困吗?” “啊?”安隅被打断思绪,愣了一下,“什么?” “你去见他了,别以为我看不出来。”照然撇着嘴,修长的手指在脖颈和锁骨上抹了一下,“早上还没有呢。” 安隅视线暼过桌角的座钟,锃亮的金属映出他脖颈和锁骨上的道道绯红。 他是没忍住又去了大脑,虽然他很怕长官因为自己的擅作主张而生气,但他实在很想见他。 秦知律确实很生气,他吻得很凶,不温柔,连开口认错求饶的机会都不给。皮手套箍着安隅脆弱的脖子,安隅只能被迫用力仰着头,试图多获取一些氧气,他眼尾猩红,胸口起伏得像在53区濒死前应激那样。 直到真的快断气时,秦知律才松开他,却用额头抵着他恶狠狠地问道:“你说,如果我也忍不住获取你的基因,会不会像那些畸种一样爆体消亡?” 安隅意识还在飘忽,闻言却下意识地伸手推抱着他的那个人,道:“那您不要亲我了,唔……” 话音未落,秦知律就直接把他顶在了墙上,粗暴地一口咬上他的脖子。 在咬上的一瞬,安隅感受到那些尖牙变回人类的牙齿,很凶地磨着他的皮肤,把他磨得很痛,但却并没有真的咬破。 哪怕精神力只有30,秦知律仍然能在很大程度上压抑自己畸变体征的表达。 但是情绪翻涌时,还是会有一些忍不住的马脚。几根漆黑的触手从他衣服下滑出,立即缠住安隅的腰,蠢蠢欲动地拱着他的腿根。 “收一收。”安隅忍不住说,“昨晚的鳞化您都忍住了……” “一身鳞片很恶心。”秦知律在他耳边说,触手尖尖又顶了顶他的小腹,“但触手你很喜欢,我虽然开始忘事了,但还记得你在53区时就喜欢抱着。” 安隅离开房间前,垂眸说道:“您现在还没失控。” 秦知律挑眉,“你很期待?” “没有。”安隅摇头,舔了舔肿胀麻木的嘴角,又心有余悸地摸着灼痛的锁骨,小声说:“我只是觉得您没失控就已经很凶了。” “害怕了?”秦知律朝他走来,摘下手套将掌心落在他头上,先是用力揉,又逐渐卸下力变得温柔。 “那你以后乖点。” 修长的有些发热的手指抚摸着耳后的旧疤,他俯下身抱住他,把他圈在怀里,低声道:“你到底知不知道,向人类坦诚你的能力意味着什么。” “深渊。”安隅拉着长官的衣角在他耳边低声作答,“是深渊,与您同往,长官。” 那个高大坚沉的身子僵了一瞬,安隅抓住那一瞬回抱住他,“我是您为自己挑选的一件杀器。” “我不会杀死您的,长官。” “但我会陪您,一直杀到深渊的尽头。” 安隅从上午的疯狂中回过神来,照然正似笑非笑地审视着他,轻哼一声,“普通公司还要禁止员工恋爱,我真不知道黑塔是怎么忍得了你们的。” 他说着玩笑话,语气里却毫无笑意,那双明动的双眸凝视着窗外的大雪,过了许久,他轻轻吁了一口气。 “安隅。”照然把腿蜷上沙发,低问道:“这么大的雪,沼泽里还能再长出黑蔷薇吗?” “不知道。”安隅抿了抿唇,“你可以亲自去看看,不然你打算在尖塔留到什么时候?” “到灾厄终结的那天吧。他不是说过守序者以身证道吗?我得替他证道后再离开。”照然回过头,“如果秦知律死了,你一定会离开尖塔吧?” 安隅点头。 他会立刻离开,值钱的东西都已经提前收拾好藏起来了。 “那你要干点什么,继续开你的面包店?” 安隅摇头道:“大概,找个安静的地方睡觉吧。” “睡觉?”照然惊讶挑眉,“睡醒之后呢?” 安隅想了想,“吃面包。” “然后呢?” “再睡觉。” “……”照然深吸一口气,“尖塔交给你这种人来管理,我看人类是永远等不来灾厄终结的那天了。” 提到这个,安隅又一次点开和典的聊天框,虽然在灾厄面前依靠“神棍”是很没谱的行为,但他却坚信典不是普通的神棍。 可惜在过去的几天里他发了无数条消息,典一条都没回复。 “没人知道他去哪儿了。”照然无奈地说道:“西耶那刚出事时,唐风想要找他一起把控局势,但他却正要离开尖塔,说有个什么存在蠢蠢欲动,他感觉自己潜藏的能力要觉醒了。” 安隅立即问道:“什么能力?” “该关注这个吗,你还真信啊?”照然惊愕,“算了吧。他就是一本异想天开的小册子,一直觉醒不出来什么有用的能力,在高层压抑久了,哦对,你在尖塔那个鸟助理不也是吗,一把年纪了,天天幻想自己觉醒新能力。” 安隅哑然,半天才说道:“典和比利不一样的。” “哪不一样?”照然笑起来,眉眼轻弯,风情流转,“哦对,典温柔可爱,是本讨人喜欢的小册子,和那只叽叽喳喳的老鸟可不一样。” 安隅沉默着,自觉说不过照然,又埋头看起世界各地发回的战报。 最新一封通讯来自掠吻之海。 海上的混乱反应堆越来越壮阔,邻近的饵城已经全部被吸纳,海水上超过三分之一的面积都变成了凝固的混乱旋涡。 海洋系守序者已经伤亡过半,西耶那在通讯里写道,已经让大家返程。 “海洋的混乱反应和沼泽、苍穹都不同,实不相瞒,我和潮舞都曾尝试进入反应旋涡中心,但却无法被顺利吸纳。这起混乱反应已经具有稳固的核心,不会被守序者轻易夺取掌控权,我们怀疑,它的掌控者是海底神殿。 “但神殿无法触碰,也没有生命迹象。它如同一个被触发的罗盘,疯狂却难觅方向,像在等待,但却没人知道究竟在等什么。 “尖塔已经不能容忍无谓的牺牲了,其他守序者即将回撤,我和潮舞会留在深海,静静观望这起混乱反应的终点是什么。 “很抱歉,我与潮舞曾极尽可能尝试向它献祭,可它对我们毫无兴趣。” 安隅把讯息逐字读完,不禁又一次点开不久前从掠吻之海传回的影像。 画面在一片黑暗中波荡诡谲。 深海百米下已然无光,记录仪自身的亮灯是唯一的光源,那道光源向下,打在深仰的脸上。 畸变基因已经表达完全,锋利的背鳍从少女肩胛之间顶出,下体完全鲨鱼化,正缓缓地下沉。 高鳍角鲨没有鱼鳔,需要不停地游泳来避免沉到水底,它的最大栖息深度也只有四百多米,再向下,就会因窒息而难以自控地挣扎——因此,潮舞将自己化作海底一片艳丽而茂盛的红藻,红藻猖狂地生长,紧紧捆缚住深仰,将她不断地向深海拉去。 漆黑的海底,一点光打在深仰面上,那双清澈的眸逐渐失去神色,面庞呈现冰白,血液从嘴中涌出,海底压强已经让她的器官开始破碎。 死亡的窒息感透过镜头涌出,直到记录仪无法再向下,那张美好的面庞一点一点缩小,彻底消失在黑暗海底。 深仰尝试用自己镇压住神殿,但最终没有成功。 ——在她只余最后一丝气息沉入海底时,却并没有像预想中那样触碰到神殿,不仅如此,海面上的混乱也更剧烈了。潮舞当机立断将她向上推出,终于没叫她白白牺牲。 录像最后一段都是潮舞的哭声。瑰红的长发铺满了整座海滩,她跪坐中间,抱着一息尚存的深仰嚎啕大哭。 安隅关闭视频,想了又想,给秦知律发了一条消息。 “长官,我要去一趟掠吻之海。那里有东西在等我。” 隔了几分钟,秦知律回复了一个“嗯”字,没有多叮嘱什么。 安隅又道:“您也要等我。” “好。”这次秦知律回复得很快。 * “别等安隅了,这里呼唤的不是他。” 潮舞睁开哭肿的眼,错愕地看着站在面前面色平和的少年。 许久她才把人认出来,“你怎么在这?” 典手上还捧着那本旧手札,他蹲下将手札放在海滩上,而后轻柔地搭住深仰的肩膀,朝她微笑。 “切利亚伤得很重,但回到主城后都会好起来的。”他顿了顿,视线投向大海和海上可怖的反应堆,低声道:“人类,只要一息尚存,都会好起来的。” 潮舞愣了愣,下意识看向躺在怀里的人。 长官原名叫切利亚,在尖塔几乎从没人这么叫,以至于连她都快忘了这个称谓。 “你怎么在这?”她又问了一遍,紧接着又低声道:“我们都看到了海底的神殿,我们以为那就是反应核心,但不知为何无法抵达。” “那确实是反应核心。”典点头又摇头,“但它是不可触碰的。” “为什么?”潮舞愣怔地问。 “它只是一抹认知的投影,是一缕神明觉醒前的启晖。”典轻声说着,转身朝向大海走去。那道身影在呼啸的海浪和庞大的反应物前没有丝毫瑟缩,潮舞几乎看呆了,好半天才回过神,喊道:“你要干什么?” 典回头朝她微笑,伸手指了指海滩上被风胡乱吹开的手札。 无尽的认知与秘密在那些书页上被风错乱地翻过,典温柔的声音也被带得有些缥缈,像从很远的地方传入潮舞的耳朵。 “结束之后,去海底找到我,把我交给安隅。” “什么?” “主城在等待你们回去。”典宽慰地笑了笑,“尤其是搏,你平平安安回去,他会很开心的。” 潮舞愕然道:“搏怎么了?苍穹出什么事了?” 典没有回答,转身继续朝海岸线走去。 那本海滩上的书在一阵风过后消失了,很快便远远地出现在他的手中。潮舞发了半天的呆,才恍然想起听人说过,那本手札是典的宿命,他无法挣脱,也早已不想挣脱了。 他与那本手札成为一体,无法分开太远、太久。 只是在手札消失前,风将书本卷到最后一页,她依稀看到了角落里笔迹狂草的几个字。 ——书容万物。 作者有话说: 【碎雪片】深仰(2/2)海底深眠 我曾很多次,在夕阳下跪在海滩边,亲吻海洋。 高鳍角鲨无法拥抱深海,这是莫大的遗憾。 但在掠吻之海,我曾触碰到它。 潮舞将根扎在海底,捆缚着我,或者我的尸体。 将我紧紧、紧紧地向下捆缚。 虽然最终命运将我解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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