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雪从未这么恐惧过,在这一刻他似乎和小雪天剑共鸣了,将他们脆弱的命脉握在手里的人是他们永远不愿去反抗的人,而对方对于他们的退却无动于衷,用尽了一切手段想要斩断过往。 “不……停下……兄长——” 明雪的哀求低的几不可闻,他忽然意识到了鸣霄的意图,鸣霄在逼他反抗,像是刚才一样,命令他、逼迫他,向着对方出手,用最严酷的手段证明—— 明雪仙尊对于魔修绝无任何包庇之心。 划清界限,树立威信,将他推上仙域最高的王座。 可是他不愿意。 方才那一剑全然是出于意外,他本以为鸣霄能躲开,可对方刻意慢了一拍。 怎能如此?怎会如此?! 他们之间——怎应如此?! 魔气灌入小雪天剑中,剑身颤栗抖动,最终铮然嗡鸣,仙剑有灵,也知自己大限将至,它乖顺地依偎在主人手中,对于他想要折断自己的举动没有任何的反抗,从剑柄开始,有细微的裂痕逐渐蔓延上来。 眼见长剑将要碎成齑粉,明雪从袖中抽出被随意扔在芥子中的无相生,驭剑如风,生生将小雪天从鸣霄手中挑了出来。 小雪天冰冷剑柄入手,明雪还来不及松一口气,一股阴寒冷幽的气息便如影随形地缠绕了上来,他只来得及侧了下脸,一道暗红的影子伴随浓重血腥味霍然穿透了他的腹部,在这样近的距离下,鸣霄想要偷袭实在太容易了。 明雪握着小雪天,他的兄长亲昵地微微环住他的腰背,这既是个表达关心的姿势,也是防止他后退的姿势。 另一只手里出现了那条寒意森森的骨鞭,毫不留情地穿透了他的身体。 明雪动了动嘴唇,对上那双熟悉至极的眼睛,短暂的静止后,竟然缓缓伸出了手,不顾穿透躯体的骨鞭,将鸣霄往自己怀里抱了抱。 无相生从他手里坠落,呼啸着穿透风雪,狠狠扎进了白玉京的地面。 这出乎意料的举止令下面的人哗然一片,连表现得游刃有余的鸣霄都怔了一下。 尖利的骨鞭缓缓穿透血肉,粘腻的肌理碎在骨刺上,鸣霄很快地松了手,又在谁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握紧了骨鞭。 “他们这是什么意思?!”白玉京上质问与震惊连成一片,有人瞠目结舌,有人已经察觉不对,开始拿出自己的法器。 如果明雪仙尊想要手下留情,那他们就不得不出手留下魔尊了,到时候还要质问太素剑宗一番,仙尊或许也得换个人来做才行…… 还没等他们动手,只见上方又生变故,扔掉了无相生的明雪举起裂纹遍布的小雪天,仙尊的手直接握住了锋利的剑身,将长剑从背后直直捅入了魔尊的心口。 不偏不倚,分毫不差。 经受碰撞的小雪天终于哀鸣一声断成了两半,一半留在魔尊心口,一半被仙尊死死握在手里。 他握的那样用力,本就锋利的剑身扎透了他的手掌,露出的伤痕深可见骨,血顺着手腕往下流淌,与鸣霄身上的血混在一起,竟然分不清彼此。 “哥哥,疼不疼?”明雪用力抱着鸣霄,像是不让他挣扎,也像是不让他倒下,其实鸣霄也全然没有要挣扎的意思,寒锋入体,他只倒吸了一口气,此后就一直沉默着,静静看着明雪。 静默的受害者与哀恸的加害者。 “不疼。”鸣霄很轻很轻地回答他,搭在明雪腰间的手安抚似的拍了拍他,萦绕着魔气的骨鞭被他收拢回袖中,抬起手,在明雪胸口温柔地一按—— 黑发蓝衣的魔尊仰面倒下,坠向昆仑永恒不化的坚硬冰雪。 白玉京上诸人骤然一惊,纷纷抬脚要去追,鸣霄像是察觉了他们的心思,在半空中强行拧转身躯,身形随风荡出了太素剑宗大阵庇佑的范围,山外猛然掠出了数道魔气,来人极快地接住了下落的鸣霄,丝毫没有恋战的意思,抱着鸣霄夺路而逃。 见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众人只得停下脚步,明颐压根没有要去追的想法,第一反应就是去看落地的明雪。 白衣高冠的仙尊神情冷冷,单手捂着腰腹部,那条横贯腰腹的巨大伤口狰狞可怖,魔气贪婪地吞噬着灵气,不让伤口凝结,医修急忙上前查看伤势,一看之下就惊了一惊:“差一点点就要撕裂丹宫了,元婴被重伤,灵气流失——好在没有伤及根本,闭关修养数年便可痊愈。” 明雪静静地听着,似乎并不在意他说了什么,眼神落在自己的右手上。 他右手握着小雪天的一半残骸,剑锋卡在掌心指骨间,血肉翻卷,白骨森森。 医修慌忙要替他包扎,明雪见他要拿走小雪天,冷冷看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地转身就走。 明颐尴尬地朝医修笑了笑,匆忙追上去,那个挺拔孤独的背影还是空手握着断剑的剑锋,脚边有滴滴答答的血迹随步伐落下,他像是出神,又像是梦游,从头到尾,他都没有去看被他遗弃在地面的无相生一眼。 作者有话要说: 惨 无相生 惨
正文里压根没有出现过的鸣雪的佩剑,太惨了,主人从头到尾爱的都不是它,这是什么级别的悲伤修罗场啊……
正文里鸣雪入魔后是带着无相生去魔域的,剑里的灵气和魔气相撞,灵气耗尽后无相生就折断在魔域了:) 这就是你们没看见鸣雪有佩剑的原因。
第147章 番外·白雪黑霄(四) 黑色劲装的青年端着一碗药,谨慎地敲了敲面前的门,耐心地等了一会儿,才听见里面传来不高不低的一声:“进来。” 他推开门走进去,室内光线明亮,丝毫不像是在昏沉的魔域,房间不大不小,青幔矮几,素色花瓶里插着一支半枯的老梅,桌上整整齐齐地罗列着两叠书,像是再平凡不过的修士居所,一点也看不出这里竟然是魔尊的居所。 青年没有多看,熟门熟路地绕到幔帐后,窗边只有一张短榻,无字的挂画下坐着一个形貌昳丽的人,他面色苍白沉静,身上只穿了松松垮垮的一件雪白里衣,领口处还有裹得严严实实的层层绷带。 浓郁的血腥气和苦涩药香从他身上弥漫出来,长发披散,柔和了五官天生的清冷。 青年飞快看了对方一眼,魔尊的视线还停留在他手中那截断剑上,一想到这截断剑是如何从魔尊体内被拔出来的,青年脊背上就冒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洗干净了的小雪天剑残片有近二尺长,灵光消散,只是一块无神无魂的破碎金属片而已,鸣霄用手指轻轻摩挲着这块冰冷的东西,神情难辨。 “陛下,这是今日的药。” 尽量放低了音量的声音打断了鸣霄的沉思,他抬起头,看着送到自己面前来的碗,眉头一蹙,张嘴想说什么,又咽下了将要到嘴边的话,伸手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苦涩浓烈的味道强悍地侵占了所有味蕾,就算是常年喜怒不形于色的魔尊表情也扭曲了一下,青年识相地把目光定在地板上,听见他矢志追随的主人喝完药后问道:“太素剑宗最近有什么动静吗?” 问的是太素剑宗,但青年心知肚明对方想知道的是什么,于是立即奉上了所获不多的消息:“太素剑宗宗主在那天之后就开始闭关了,一应事务都转交明颐长老处理,听在场的人说,他的伤势并不严重,只要闭关静修数年即可。” “闭关……也好。”魔尊自言自语般喃喃了一声,将手里的残片放在膝盖上,轻声慢语,“除此之外呢?别人是怎么看本座和明雪的对立的?” 青年停了停,组织了一下语言:“仙门众人都觉得明雪仙尊行事公正,再加上能……能重创魔尊,实力强悍,不负剑神之名,值得敬重追随,至于您——” “唔,可以了。”鸣霄显然没有兴趣去听旁人是怎么看待自己的,拿到了满意的结果,挥挥手就让他退下,“本座要静养,从今天起封闭魔宫。” 青年没有再说下去,深深低下头颅以示臣服:“是。” 魔宫占地广阔,但其实大部分都是空置无用的建筑,有不少宫殿甚至都因年久失修而歪歪斜斜了。 魔域有上一任魔尊不知是多少年以前的事情,这一任魔尊对于衣食住行也不甚在乎,坐上了魔尊的宝座后就蜷缩在一处小小的宫殿里,也不去理会什么翻修重建的事情,底下的人提了几次也得不到反馈,因此直到现在有大半的魔宫都呈现出一副濒临倒塌的可怜模样。 倒是一点也看不出这里是纵横魔域的魔尊的大本营。 但魔宫到底是整个魔域关注的焦点,从几日前魔尊打上昆仑和仙尊交手拼了个你死我活开始,魔修们就意识到这位魔尊似乎也不是什么安分的性子。 虽然这位魔尊从横空出世开始就没做什么娴静温柔的事情,可大抵所有人都逃不过看脸的毛病,毕竟他们的新魔尊实在是有一张……仙气飘飘的脸,单看脸和那神态,实打实的就是一个心怀天下慈悲善良的仙人啊。 ——谁能想到偏偏就是这样的仙人,赤手空拳打穿了半个魔域,还拆下了不少魔兽的脊椎骨绞成了一条鞭子。这种血淋淋的事情在魔域并不少见,可是衬上仙姿佚貌的魔尊的脸……就怎么看怎么令人不舒服。 魔宫封闭的动静很大,屹立在地裂深渊边的山崖在石门闭锁的巨响中隐隐颤动,这动静直到数百里外都隐约可闻,魔修们不约而同眯着眼睛打量魔宫的方向,暗暗思索魔尊又有什么新动向。 混在他们中的一个男人也和他们一样看了过去,半晌,将斗篷上的风帽往下拉了拉,挡住眼睛和鼻梁。 站在他身边的一个女魔修不经意间看过去,只看见了阴影下一张薄薄的唇,唇形弧度利落漂亮,下巴线条干净,一看就是骨相绝佳的美人。 生性放浪的魔修全然不介意来一次艳遇,笑眯眯地想开口搭话,可在她张嘴前,那个青年就像是察觉到了她要干什么一样,后退了几步,消失在了街道拐角。 女修遗憾地啧了下舌,没有不识趣地追上去,寻了相反的方向离开。 躲开了那道充满兴味的缠人视线,浑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的男人低着头深入旷野。 若非实力强悍,很少有魔修敢独自一人离开城池的庇佑,外面都是游走的魔族,这些没有理智的恶兽将落单的魔修视为美味佳肴,只有不停地吃掉同类或是修为强大的魔修,才能让它们诞生灵智开始修行。 在斩杀掉扑上来的第十三只魔族后,男人甩掉剑上的血,再一次看向了遥遥在望的魔宫。 风沙吹来,吹落了他的兜帽,一张足以令仙魔两界都震动惊愕的脸露了出来。 这张脸既属于魔宫中闭门不出的魔尊,也属于昆仑太素正在闭关的仙尊,但无论是谁,都不应该出现在此地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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