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为什么知道我是慆濛,为什么有前世的记忆?”,喻慆濛打开后备箱,小心地问道。 方正轻笑一声,走到侧门边,在一个不会与喻慆濛产生视线接触的地方停下,沉声道:“那你又为什么知道我是朝浥,又为什么有前世的记忆呢?”。 方正抬眼,玻璃窗上的人目光幽深而冷漠。 方正想逼得慆濛说出原因,但他舍不得,慆濛以前教了他很多遍“既来之,则安之”,所以沉默只持续一瞬,他嬉皮笑脸地说:“走吧,哥带你去迟好吃的——啊,对,我要跟房东说退租。” 方正用魏朝浥对柳慆濛的口吻,说着一叶障目的话,轻而易举地让喻慆濛继续刚刚停下的动作,决定再不提起这个话题,也尽量不催方正回茶楼。 喻慆濛心虚,把人家晾在别处好多年,谁能不心虚啊? 蒙亚市位处北方,干燥比华安市来得早,湿润比华安市来得迟,四月的晴夜凉风阵阵,月上中天,夜明如昼,高矮远近灯光盏盏,霓虹点点。 两人找了一家饭馆吃了清淡的饭菜,方正带喻慆濛在熟悉的街道随意逛了逛,路过赵棠镜和李坤的家,远远地看一眼暖黄色的灯光便快步离开,躲开上过的小学和初中,绕开打过工的奶茶店和网吧,但没逃过下晚自习的高中学生的车流。 方正被喻慆濛护在路内侧,任由穿着校服的人群在耳边呼啸而过,并不加快脚下步伐,反而在营营逐逐中细闻青春无忧的味道。 方正没太多不甘,毕竟他几百年前曾是梁朝状元,他只是遗憾,为这一世的自己,为所有不能好好读书的人。 学生车流聚在一排小吃摊前,方正的郁郁寡欢被香气浓郁的淀粉肠和奶茶一扫而空,一双楚楚动人的瑞凤眼小狗似的盯着喻慆濛,喻慆濛安慰的话堵在喉咙,二话不说拉走方正,换了一套教育的说辞。 方正不胜其烦,大叫饶命。 晚上两人默契地住了两间房间,喻慆濛是心虚,方正是担心自己身上千疮百孔吓到喻慆濛,二人之间的朦胧不清就像第二天的天气,阳光里似潜伏凄哀,晚风里似飘荡阴郁。 孟家的坟墓不是简单一两座墓碑,而是一整座祠堂。 “孟家应该在历阳城啊,历阳城是现在的柏辉市,怎么在华安市有这么大家底?”,方正眼里映着“孟氏祠堂”几个大字,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双拳紧握到指节发白,不堪回首的过往宛如群山响彻疯狂的摇滚,无所不及又毁人心肺。 灰墙红边的孟氏祠堂庄严肃穆,喻慆濛抬头仰望,眸里透着让人看不懂的情切,声音清冷:“你记得孟舟椿吗?” 方正心中猛然一颤。 ----
第15章 现世-小寒-梦魇缠身 ==== 日子那般过着,春去夏来,历阳城属北方,夏风闷热,带着一股酸涩的味道,三梦院里的玉兰尚未开放,蝉鸣已经时而悠徐,时而凄厉,只得到了晚上,黄昏刚沉淀下来,热风才略显凉爽,蝉鸣才将静谧还给三梦院。 柳慆濛作了一张又一张画,叠放在魏朝浥的作文旁边,偶尔来往的人翻阅,夸赞几句,柳慆濛红了脸,明明不是魏朝浥绘的画,但赞美之词全被柳慆濛推到魏朝浥头上,美名其曰所得皆因朝浥少爷。 柳慆濛在大夫的允许下停了药,和魏朝浥又干起了成日夜游的事儿,还在历阳东城挖了一位口技人塞进了庄春茶楼,笑弯了白萧的眼睛。 然而,年前魏朝恒在庄春茶楼的敲打成了现实。 柳慆濛在魏朝浥身边的第三年的冬天,狂风吹得三梦院的枯枝簌簌作响,如刀般宰割鱼肉众生,灰暗天空,雪花独舞,道路空寂,万物恣意往纯白深处沉湎过去。 “不好了!少爷,老爷被革职了!” 魏朝浥接茶的手一松,“哐啷”一声砸碎了魏启仲粉饰的太平。 “什么!”,魏朝浥斗篷都没穿上,拔腿往正屋跑去。 魏启仲总让他别管这些事,他也习惯了魏朝恒不与他出门玩耍,三年来没听说圣上摒弃魏家的任何消息,怎么突然就被革职了? “爹,怎么回事?你真的被革职了?那大伯他们呢?”,魏朝浥顾不得礼数,心急如焚地向满脸疲惫的魏启仲开炮。 “是贬为汴州知州。”,魏启仲扶额,低头丧气,“你去问问你娘有什么东西要收拾的,我们明日就离开历阳城。” 魏启仲特地绕开魏启伯家的问题,却被魏朝浥追问:“那大伯家也要去吗?” 魏启仲甩袖凌厉道:“他们没事!不要多问!快去收拾东西!” 魏启仲逃避的态度激怒了魏朝浥,他阴恻恻地瞪着魏启仲,拳头攥紧,胸口起伏越来越剧烈,吼道:“就是因为你什么都不让我管,我才像个傻子似的什么都帮不到!” 魏启仲眼睛倏尔睁大,嘴唇微张,深深凝睇了魏朝浥一眼,目光转而飘向小雪飘飘的窗外,沉默不语。 魏朝浥沉重的呼吸声被沉寂渐渐抚平,他等不到魏启仲的解释,恐怕也等不到从前与魏启仲的父慈子爱。 他闭了闭眼,转身去找江洁,给魏启仲留下一地破碎的凄凉。 “娘,爹在朝堂里到底犯了什么错啊?”,魏朝浥拿着江洁写好的长卷物什清单,尽力稳着声线,笑着装作不那么恐惧的样子。 江洁摸了摸魏朝浥的背,自从魏朝浥青春期变声后,她好像第一次听见魏朝浥语气里的撒娇,不似刚刚与魏启仲的疾言厉色,儿子对母亲永远温柔。 江洁敛眉,眼神透着怜悯,柔声说道:“娘也不知道,朝堂之事瞬息万变,你爹不想让你掺和自有他的道理。” “可我总要掺和的……”,魏朝浥低声喃喃,不解又委屈,揪着江洁的锦绣宽袖扭来扭去。 “你还没正经入仕,你爹是想趁着他还有能力,为你撑起一片天空,让你以后能够顺利。”,江洁顺着魏朝浥的背一下一下地顺毛,看着儿子已经宽厚的肩,欣慰又难过。 “嗯”,声音从魏朝浥的喉咙里挤出,固执地一下下抹平宽袖上的褶皱。 “快去收拾东西吧,你自己安排他们,书、衣服都得带好。”,江洁拍了下魏朝浥的肩,莞尔而笑,“只要咱们家齐心,什么事都不会击垮我们。” 魏朝浥眼笑眉舒:“娘,那我去了,有什么事一定叫我。” 江洁点点头,低低的咳嗽声被压制在房门的拐角。 雪在夜里悄然无声地离去,留下一件洁白素装给房屋和苍天的树,工整地送别主人。行至城外,城墙像白脊背的巨蛇,伸向远方灰蒙蒙的清晨烟霭里。 回头看时,魏朝浥忘了与庄春茶楼的朋友道别,早该知道此事的兄长们也未曾出现。 圣上为小魏府保留了些体面,保留了两辆马车和贴身仆人,不至于天为被、地为炉,被雪后寒侵身。 江洁遣散了小魏府的大多小厮,带着的只有章管家、她身边的小莲、魏启仲的侍从阿东、魏朝浥的柳慆濛和阿慧——阿慧是柳慆濛求了魏朝浥,魏朝浥求了江洁留下的。 四人一辆马车勉强坐得下,阿东和章管家赶车,其他人坐在车里。 汴州在南方,雪过初霁,阳光普照,一路上树枝上的雪比历阳城比干净了许多,可霜前冷,雪后寒,更不提南方的寒风潮湿阴冷,寒意顺着骨头缝钻进五脏内腑,冷得魏启仲紧紧抱住江洁,用胸口给江洁取暖。可江洁仍是抖抖瑟瑟,闷咳阵阵,魏启仲不得不决定今日早些在驿站住下。 原先柳慆濛也要担起马夫的责任的,但眼下柳慆濛似乎病得比江洁还厉害,昏昏欲睡,思绪如柳絮,漫无目的地在脑袋里横冲直撞,撞得太阳穴激荡着刺耳的翁鸣声。 到了驿站,这阵嗡鸣声才堪堪停下。 驿站辟了三间房给他们,章管家、阿东、魏朝浥和柳慆濛一间,阿慧和小莲一间、魏启仲夫妇一间。 江洁在路上生了病,驿站离城里远,无法只好请了城郊的跛脚大夫来瞧病,一行人全聚在魏启仲夫妇那间屋子里等大夫诊断。 “夫人是受了风寒,无甚大碍。”,跛脚大夫捋着白胡子淡淡说道,扫了眼这屋子里的几个人,留下一包药,“这里离城远,这包药煎服即可,还需少些舟车劳顿,保暖防冻才好。” “多谢大夫。”,魏启仲抱拳客气道,令小莲接过药去厨房煎药,又让阿东递上诊金。 “无事,我就在驿站东一里处,若有需要,随时叫我。”,跛脚大夫收下诊金,一瘸一拐地走出房间,末了瞟了一眼在角落的柳慆濛。 “行了,你们回去吧,今日早些休息,明天还要赶路。”,魏启仲不客气地将他们赶走,面色淡淡却忧心如捣,担心江洁的身体,也担心是否能按时到汴州上任。 魏朝浥房间里有两张床,魏朝浥和柳慆濛睡一张床,阿东和章管家睡一张,按照魏家现在的境况,能有这样的安排已经是最好了,十五天行至江南,离汴州还有约莫十五天的路程,经不起任何意外的花费。 “我喝口水。” 屋外呼号寒风厌弃地卷走人声,粗鲁地唱着战歌安抚大地。 只听得咣啷一声,吓得魏朝浥猛地坐起身,茶壶里的水洒在地上,衬着窗外的清冷月光,映进他的眼里,阴影里躺着的人却黯淡无色。 “慆濛!慆濛!”,魏朝浥连忙下床将蜷缩成一团的柳慆濛抱到床上,点了蜡才看到柳慆濛嘴角下四散的血色。 “这怎么回事?”,章管家匆匆披着外衣,确认魏朝浥无碍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阿东你去请今天那大夫!”,魏朝浥心急如火,擦去血迹的手指不住地颤抖,他咽下一口焦急,“别惊到我爹娘,穿我的大氅去,你别也受寒了。” “少爷……”,章管家为魏朝浥披上外衣,摇摇头。他在小魏府这么多年,还不知道世上有主子服侍仆人这回事,颇为无奈地去让小二把这间屋子的炉火烧得再旺些。 柳慆濛唇色惨淡,眉头紧蹙,时而呼吸声小如蚊蝇,时而上气不接下气,胸口大起大伏,好似被人掐住了脖颈,吸走了精魂。 “心肺俱损,只怕……”,跛脚大夫来得快,他收回搭在柳慆濛腕部的枯老手指,摇了摇头说道。 “怎么突然会这样?”,魏朝浥下意识地退了两步,脸颊僵硬地盯着柳慆濛脸上的病色,面部暗淡,眼下乌青,借助嘴唇呼吸。 三年前不就无事停药了吗?他除了睡觉,其余时间都与柳慆濛朝夕相处,没可能心肺俱损而他却不知道的。 “这小公子必然早感道力不从心,只是没说罢了。”,跛脚大夫在随身的布包里翻了几回,掏出一小瓶药放在桌上,烛火映在洁白的瓶身上,瓶身好似着了火。 魏朝浥端过热水给柳慆濛喂了药,突然手指一顿,在他午睡的时候,在龚先生教书时找不到他的下午,柳慆濛去做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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