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吃着糖,外婆问,“听你妈说你接回葬师了?” “是。” 外婆笑着,干燥枯老的手摸着他的脸,哪怕她的皮相已经老了,透过清亮的眼睛还是可以看到她通透的灵魂,“和你爹几十年前很像,既然接了就好好做,不要做违背良心的事情,立艺先立德。” 看着又被塞到手心的几颗糖,余逢吉脸上怔然,随后拢紧掌心,重重点头,“好。” 没多久,徐凤娟走进来,把一些营养品放下,原本还和余逢吉说着话的外婆好像一下子就把手机藏好,乖得像一个小孩。 “妈,不是说不做那些了吗?”徐凤娟有些气闷的把削好的苹果放到她面前,“你又不是不知道自己的身体,瞎逞能!” “老姐妹求,也不好不帮忙,”外婆也叹气,“她家的小孙子丢了。” 徐凤娟闻言也没那么生气了,但气也没有完全消散,眼睛都不看外婆那边,只看着桌子上那堆糖纸,“……找到了?” “我出马,哪还能找不到?掉山坳里去了。”外婆嘴边说着,那是脸上都放光。 “您可别瞎逞能,万一下回别的人家找不到又要上门来了,春月说不放心你在这里,要接你回城住。” 春月就是余逢吉舅妈的名字。 “春月是好心,但住城里我不习惯。”外婆满是笑容。 “住不惯,你就去我那。”徐凤娟这么说,“逢吉之前也和我说的把外婆接过来住。” 外婆笑了出来,搁那家老人被子女争抢着孝顺,哪个不开心? 年前村里的那个十叔郁郁而亡,也是这事闹的。 生了三个儿子,也不愿意孝顺他,也不愿意给生活费,还把他赶出来,十叔就在鱼塘边上搭了个破棚子,种了点菜,没得见肉腥,村里人骂这几个儿子不干人事,但他们也不回村,管你们怎么说。 调解也调解了,每个月愿意给那么点赡养费了,可是就是不愿意回来看看。 余逢吉记得去年过年,他回来的时候,和徐凤娟一起去看老人的时候,塞了一百块钱,又拿了两条猪肉去。 老人家身上穿的都是单薄的衣服,给红包也是囊中羞涩,浑身摸了摸上下,又把那一百块钱当做过年的红包给余逢吉。 满是皱纹的脸上是和蔼良善的笑容,窘迫让这个辛苦了一辈子的老人眼睛里都有点泛红。 余逢吉没要,说自己已经出来工作了,不收红包了,然后反手又塞了几百块钱放在他桌上,用水杯压着。 以前到了时候回来,他讳做十爷爷的人都给他打番石榴吃,红心的、白心的番石榴软糯香甜,带着一种特殊的香味,萦绕了他一天,盛夏的暑热也消解。 鱼塘里捞上来的小鱼,他会煎得香香的,就等他们回来。 后来十爷爷也变成了一座矮矮小小的坟茔,坐落在他外公坟墓的旁边,生前就要好的兄弟,现在也算是不孤单了。 余逢吉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怅然,死亡对于一些人来说是离去,对于死者来说只是刚刚开始,有罪孽的被打入十八层地狱,没罪孽的,或者功过相抵的……他有些茫然,应该像他爹一样吧。 后面还是商讨着把外婆接到余家村去,他们照顾一段时间。 春月说等孩子放暑假,她就带孩子过来看看。 外婆要过去,家里供奉的神也要移动过去,神明不能轻易移动,还要请神、告知、开光等进行诸如此类的仪式。 余逢吉留意到外婆请神的时候,神像上的一缕灵韵悄然来到他外婆的身上,外婆还在咿咿呀呀的唱着,本人已经进入了一种无意识的状态,闭着眼睛摇头晃脑的。 “哎呀哎呀,今天我玉皇神也搬家,见你诚心诚意,允了允了!” 话音刚落,外婆便睁开了眼睛,好似根本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一样,只是刚才滴在水里的墨已经悄然散开,而不是像刚才一样凝而不散。 她便知道她的请求神明已经应允。 余逢吉也见过很多回这样的情况,每一回都觉得挺神奇的。 前世他学得很杂,但一直有一样东西是用不出来的,那就是请神! 曾经问过旁人,都说他福业不够、功德不够,后面他也不执着于请神之事。 现在想想还真的是有点蹊跷。 而且今世是末法时代,虽然有些能人异士,但诸多传承都已经断绝,余逢吉也是摸索了若干年才敢确认这是平行时空。 可今世却又有着神的余泽,他能请来神问问自己的前世今生吗? “起!走!”外婆说了一声,余逢吉和徐凤娟将那尊神像请下来,用红布包住。 舅舅舅妈他们也收拾好一些东西,开车送她们过去,余逢吉骑摩托车。 回到余家村,刚好在村口小卖部看见蹲在那里吃冰棍的阿大。 “阿大,今晚来吃饭吗?”余逢吉随口问了一声。 阿大摇摇头,“不去,我去王爷爷家吃饭,王爷爷说要教我吹那个大喇叭!很好听的!” 旁边下棋的老人笑着,“看他有点天分,老王收他做弟子了。” 虽然村里的人对阿大还算可以,但又有几分忌讳,所以阿大也是东吃一顿西吃一顿,饱一餐饿一餐的。 现在王大爷收他做弟子,以后阿大跟着王大爷,也算是有个吃饭的地方了。 他们这些吹唢呐的乐队赚得还真不比他们葬师少,喜事用得着他们丧事也用得着,生日宴也叫他们。 中间还有几年流行请那些什么舞团回来,那些人穿着暴露在台上扭来扭曲,那些歌他们也听不懂,后来又觉得不够庄重,老人家还是更喜欢唢呐小鼓这些传统东西。 所以现在又都爱请唢呐队伍了。 之前本地的几个老人自己排的七仙女戏,用的本地方言,一下子就火了,村里头那么多老人,总有一些跟不上时代,他们不懂手机,不懂普通话,甚至不懂字,听这些戏让他们找到了一些过去的感觉,也是安慰。 这几个老人自己组了戏帮子,叫唢呐队伍去和她们配合,得的钱五五分,还有不少乡镇搞活动请这群戏帮子去暖场呢! 作者有话说: (1)看到很多新来的粉丝,感动呜呜 (2)谢谢大家的支持!感谢在2023-07-28 13:22:25~2023-07-30 17:59: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沉默味道 33瓶;零零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章 请神之咒 余逢吉回到的时候,舅舅舅妈他们已经帮外婆安好了神像。 一看见他们这里的动静,邻居二十三婶就拿了点龙眼过来,聊天过程中知道了事情的原委,不住的夸奖,“凤娟和逢吉可孝顺,您老人家在这住着就享福吧,平日里我也就是种种菜,有空没空都可以过来玩玩。” 乡里乡亲相处的没什么龃龉的都很热心。 外婆以前也时不时被徐凤娟接过来住,整条村的人她都认识,妇女的机动能力有时候不是盖的,有些八卦徐凤娟知道的都不比她多。 “会的会的。”外婆热络的和她打着招呼,二十三婶也在这里上了柱香。 还说着呢,余逢吉的手机就响了。 是牛伯的电话。 “逢吉,你明天跟我进山一趟,山里坳有白事,主家来请人了。” “知道了。” 山里坳是这十里八乡都知道的最穷的地方,进山的路很难走,而且山里没什么肥田,据说以前他们是为了躲避战争在里面建了村子。 已经有很多人走出来打工了,但山里依旧有很多留守老人和儿童在。 牛伯说这一次他们要办的白事是替一位老师办的。 山里坳不止一个村子呢,四五个村子一起弄了个学校,就是为了娃娃们上学。 而这学校一直都是一个叫做向盼学的老人管顾的,几十年来,老人又当校长又当老师,把一批又一批的孩子送出了外面的世界,他从来没有求过什么回报,深深的扎根在大山深处。 听到这些,余逢吉整个人肃然起敬。 从前余家村没有修路的时候,他们也要步行七八公里,去镇上上小学,那时候条件不算好,教室是漏风的,书本被他们好好保存,舍不得写字,用到底的铅笔头也坚持再用,还有书写的本子也是省了又省。 镇上学校仅有的两个老师操持他们读书、吃午饭的事情,很忙,从他们的脸上看不出高兴,他们也只是日复一日坚守在岗位的普通人,为了微薄的薪水,尽了自己的职责,哪里想到因为他们的坚守,就有这么多孩子可以读上书? 他们只是做着普通的事情,却让灵魂熠熠发光。 余逢吉对教师这个行业有着自己的敬意。 “妈,明天牛伯叫我进山几天,白事。”余逢吉挂了电话,平静的脸上带上一分轻微的动容。 “去几天?”徐凤娟问。 “两天吧,这天气停灵停不了多久。” “山里坳听说最近不太平,你注意安全。”徐凤娟叮嘱了几句。 “要去山里坳?那逢吉你帮我带个符给我一个老姐妹,她说最近睡不好,总好像听到哭声,我是觉得冲煞了。”外婆翻了翻从自己的东西里翻出来一个红布包,红布包里包着几个符,出入平安符、避煞符……还有请神符! 像是被吸引一样,余逢吉拿起这枚请神符,仔仔细细的打量。 这请神符和之前的一样,没什么区别的,但心里总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用用它吧,用用它吧,你会得到惊喜…… 这种强烈的预感是除了罗盘带给他的之外最为强烈的呼唤。 看见他对这请神符很感兴趣的样子,外婆接过那枚请神符,把折叠好的符箓展开来,“这请神符有几种,一种是调神,一种是召阴神,一种是调兵遣将,咱们这一脉常用的就是召阴神。” “现在的人已经不会用了,多是用来保平安,解煞的,放在屋里里能驱除恶鬼。” 余逢吉拿着那符咒,有些好奇,“外婆,你有没有不能召出阴神的时候?” “有!大部分都召不出来,就像是你求人办事,要看求的那个人愿不愿意给你办,像阴神要处理地府的事情,哪有那么多闲空应咱们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不过有时候能招来一些小鬼就足够了。” 余逢吉想想也是。 外婆见他实在太感兴趣了,就教教他怎么画这个符,怎么用。 结印和咒语、化符用必不可少,只是请神降神会耗费很多精力,人这一生精力是有限的,外婆叮嘱他不到关键时刻最好不要用这道符咒。 余逢吉谨记在心。 第二天天还没有亮的时候,他就出发去牛伯那里了。 唢呐队伍和牛伯已经集合,值得一提的是阿大也在队伍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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