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多繁琐诸多忌讳,都是要注意的。 牛伯已经提前通知家属,家属又怎么能让逝者走得不安心?一切听从牛伯的指挥。 很快,棺材已经放置在灵床旁边,灵堂已经搭建完毕,引灵幡也已经挂上去。 牛伯一边念着经文一边放置供桌上的照尸长明灯,然后准备包裹皮儿,里面装钱,那便是别的亡人抢不走的引路钱了,到时候挂在开光的纸牛上,让纸牛给她带下去。 余逢吉和阿光叔叮嘱着,“这长明灯不可灭,放供桌右边,倒头饭摆好之后也不可乱碰,不然会妨碍亲属。” “知道了。”阿光叔点头。 忙碌了一天,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年轻人还能跑动,牛伯坐在桌子边,抽了几支烟,捶着自己的背,直呼老了,“这腰不行了,一弯腰就疼。” “去看过了吗?”余逢吉帮他贴上狗皮膏药,“老村医那里还是得行的。” 以前条件不好,这周围几个村子里,也就只有这么个村医,谁家老人有病痛,叫一声,村医就挎着箱子过去,几十年了,现在乡镇府每个月也给补贴。 老村医不爱用西医那一套,什么跌打损伤用中医不出几天就好。 小的时候,余逢吉经常去老村医那里吃中药,后面说是跟着余天水去白事多了,命格轻压不住,邪煞入体,找了个老道士身体才康健起来。 只有余逢吉自己知道,那段时间自己灵魂刚来,还没有和这具身体融合,所以容易招那些不干净的东西。 而老村医也确实厉害,能对症下药,要不然他不一定撑得到那个老道士来。 “去过了,老陈叫我别干了,去子女那里养老。”牛伯苦笑着,“这边哪里能放得下?” 话说着,就听见里面传来‘哐啷’一声响,原来是一个小孩子走路的时候,不小心绊倒那碗倒头饭了,即使后面的家长马上扶起来,也有一些饭菜被倾倒出来,落在地上,染了几层灰。 地上刚才撒上的五谷,尤其是灵床周围一圈的,已经悄然开始干瘪起来。 他又重重叹了一口气,“今晚,做好准备,大公鸡可能不顶用。” 亥时一到,也就是晚上九点,外面的唢呐小鼓就开始响起来了,整个院子哭嚎的声音此起彼伏。 牛伯穿上一身葬师袍子,很像道袍,但是又没有道袍那样规格严整,这袍子黄色打底,衣摆下面绣了粉色的荷花往生莲,衣襟袖口是黑色的纹路,金色穿梭着,一个个佛道两家的文字符咒跃然衣上,庄严肃穆。 “婷婷,你一路走好啊,凶手警察肯定能够抓到的,到时候妈再带你喜欢吃的鸡翅去你睡下的地方和你聊天……”伯娘哭着,捶打着闷痛的胸口,眼泪无止尽一般。 阿光叔的老婆阿光嫂也是泪流满面,“婷婷,婶子会照顾好你妈妈的,你放心的去吧。” 这个时候,牛伯撒了一把五谷,大喊一声,“余穗婷!过梁!” 然后唢呐队伍变换节奏,配合牛伯唱经的声音吹了起来,声音并没有凄哀,反而带着一股积极向上的期盼。 余逢吉在亲属队伍里,嘴巴一张一合,声音很小,但也足够让前面的徐凤娟听到。 “黄粱梦稳 不许恋床 随尸入葬 乃得安康。” 外面吹进来的风让火烛的光不稳了一下,随着亲属灵床上的尸体抬入棺中,哭灵的女性亲属哭声更大。 伯娘捂着心口,白发人送黑发人,真的心痛不已,“我没有女儿了——我没有女儿了——我的婷婷还这么小!” 本来应该是封棺前再开光,今天已经提前开光了,现在要做的就是指明路。 如果是长辈亡逝,应该由长子长女来,现在是幼辈,还是同龄人,并且要年纪稍长一点的,下午的时候阿光叔找的还是余逢吉,余逢吉自然也是应下了。 现在诸人在绕着灵堂和外面灵棚的椅子成一个大圈,以余逢吉为首,今天捧开光布的几个同辈年轻人捧着灵牌走在他身后,灵牌后面还是伯娘和阿光叔他们。 “指~明路!”余逢吉吆喝一声,明明声音不大,却感觉极有穿透力,很远的地方都能被听见一般,在这夜色重重里,一下子荡开诸人有些压抑和不安的心情。 他拿起筷子,沾了少许酒,开始从棺材前领着诸人开始绕圈,一边绕一边将筷子上的酒滴洒向周围。 唢呐还在吹打,烛火明灭然后像是被加强了气势一样,火芯扶摇直上。 牛伯站在诸人围绕的圈子里,也就是外面的灵棚中间的椅子旁,那里放了一件逝者的旧衣、一条毛巾、一面镜子、一把梳子,岁头纸被压在上面。 余逢吉左绕三圈,右绕三圈,拿着凳子上的旧衣在逝者尸体上空上下拖动,普通人看不见的懵懂的魂灵便悄然从尸体上脱落,附身到旧衣上来。 此时天空乌云遮月,阴气大盛,那懵懂的灵魂变得张牙舞爪起来,拼命的想要回到自己的身体里。 院落里无风,可是这件旧衣却好像被一股阴风吹得上下摆动起来,手捧灵牌的人被吓得不行,脚一下子就软了,差点把灵牌给摔了。 余逢吉斥了一声,“余穗婷!上瑶池路!” 那恍若大音希声一般的声音让在场的人都感觉到当头棒喝一般,一下子就惊了一下,而他手里的旧衣也安静下来,被他放在灵棚的凳子上,衣服微微鼓起,好像真的有个人坐在那里,袖子微微摆动,朝着他们招手。 “这……有点邪门。”余方说,几乎要把眼睛都瞪出来了。 余方也就是刚才那捧着灵牌的人,小时候还和余逢吉一起玩耍的,一起上过初中,后面没什么联系了。 牛伯一筷子敲在他头上,“闭嘴,不要多说话,逢吉在前面都不说什么。” 余方嘀嘀咕咕的,“那能一样嘛……以前又不是没见过白事,哪里有这样邪乎的。”然后又被牛伯敲了一下。 牛伯瞪着他,“还说?” 余方一下子捂住嘴巴,疯狂的摇了摇头。 余逢吉笑得无奈,“少说多做,防煞气入口,要不然接下来可能会降低财运。” 余方原本还挤眉弄眼的神情一下子变得沉稳安静下来,没有什么惩罚比降低财运更加恐怖了。 “继续仪式吧。”牛伯说。 整个仪式从亥时持续到子时,每过一刻钟,就要念唱超度亡灵的经,然后要围着棺材转三圈,对于葬师来说,这是一个体力活。 年纪大了的牛伯还穿着外袍,里外两层衣服都湿透了,声音也有点沙哑,别人还能去休息休息,他大部分时间都在唱,唢呐队伍的人在他唱到那几句比较固定的就吹打起来。 余逢吉除了要他上手的时候,绝大多数是沉默的。 徐凤娟看得出他脸上的意动,很细微,可作为母亲的那里不了解孩子的想法呢? 那双在碌碌的生活里有些沉寂的眼睛,像是被点亮了小小的光芒一样,是开心的。 她叹气,左右她又不是不能干活了,如果他真的想干这一行,就干吧,她操持几年,大不了叫他来接手店面。 徐凤娟这么想着,却并没有点明,只等待余逢吉自己想清楚,然后来和她说。 丑时一到,牛伯也对逝者可能会起尸的情况做了预防,无论是镇尸符还是现杀的大公鸡,把鸡血抹在棺材上,又或者是在门口烧路引,念经…… 但有时候有些东西是不太如人愿的,他们也只能尽力施行。 在乌云又一次把月亮遮蔽的时候,鸡舍的鸡疯狂的大叫起来,狂风卷起刚才烧的路引,还有灵棚中摆放的衣物、镜子、梳子,那把凳子直接就被卷起来,重重的砸在牛伯的腰上。 牛伯怎么也躲不过,受了一击,吃痛,马上脸色惨白起来,额头大颗大颗的汗水留下来,周围的人马上把他扶起放到一旁的椅子上。 他摆手,有些恍惚,不断地拍着自己的大腿,“老了老了……” 这个时候,周围的光线也暗淡下来一样,穿堂风把灵幡吹得作响,伯娘护着那盏长明灯,不住的呢喃,周围的人仔细一看,她两眼已经发白,整个身体不断地颤抖着,嘴里吐出白沫。 阿光婶这是见过得羊癫疯的人,怕她咬着自己的舌头,拿筷子给她咬着,不断地按她的人中。 “牛伯,伯娘中邪了,这怎么办?”周围的人都不太敢待在灵堂里了,觉得站在里面,明明是三伏的天,却冷冷的让人发毛。 牛伯想站起来,但是最后也只能是叉着腰又摔了回去,整个人面若金纸。 余逢吉站了出来,徐凤娟扯了扯他的衣角,轻轻的摇了摇头,余逢吉回给她一个放心的眼神,她也只能叹息的放开衣角。 尤记得,她刚嫁到余家的时候,余逢吉的老爸余天水还没有从他父亲的手里接过葬师的活,跟着他父亲四处去操持丧葬之事,眼神也是这样的。 可能余家的男人在骨子里都喜欢操持这些事情吧。 “我来!”余逢吉走出来,所有人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白天的时候他就展现了诸多手段,看起来十分神奇,村里老人都知道他们余家一脉都是葬师,处理这些事情不在话下。 他双指夹起一支香,香的烟气并没有袅袅上升,而是围着香打旋,落下的香灰大黑,余逢吉微微摇头,双目如炬,那烟气被他吹出来的气呵了一下,恢复了正常。 他把香在手上、伯娘周身绕了一圈,然后随手一丢,正好插回香炉之中刚才这只香待着的位置,他掌心一翻,正好执着一根桃木枝,桃木枝沾了白酒点在伯娘额心,本来还在抽搐的伯娘一下字安静下来,翻着的白眼闭上了。 “暂时没什么事情了,她这是这几天太累了,心神失守,邪祟容易入体,先扶她去休息。”余逢吉这么交代,周围的人不敢说什么,都是一副听他安排的样子。 也有一些人忌讳到,“今天这事儿……还能成吗?” 牛伯一只手扶着墙壁,一只手被那痴傻的阿大扶着,慢慢的挪腾进来,“能成!事情要是只办一半,哼!” 众人被他那一声冷笑惊醒,颇有些战战兢兢的,“牛伯看你这样也不能主持了,现在上哪儿去再找一个葬师?” 说完这句话,诸人的目光一下子又聚集在余逢吉身上。 虽然他没有主持过一场完整的丧事,但小的时候一直跟着父亲余天水办事,看今天的架势,他也是熟悉流程,除了牛伯也就是他了。 余逢吉看着徐凤娟。 徐凤娟叹笑一般,“去去去,你老爸是让你尽量不去做这一行,又不是绝对的,你要去就去,别来找我给你拿主意。” 阿光叔也面带祈求,外面的阴气越发浓郁起来。 余逢吉点了点头,“好!” 牛伯笑了起来,叫阿大给他脱下葬师袍,拿到余逢吉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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