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人似浴火重生了一般。 半点也瞧不见前些日子的绝望颓唐。 不正是他乐见其成的事情吗?这样想着,沈颜心态渐平衡了,早一点才是好事啊。 大红轿子后面还跟着骑马不太稳的阿竹,小胳膊小腿驾着小马,人和马一样头上都戴着个红球球,晃来晃去,真担心他会一头栽下来。 阿竹的牙齿真白,笑起来都快晃疼他眼睛了。 一阵风过,凌樾的帷帽被吹起,露出了令人惊叹的半张脸。 空气中有不少倒吸凉气的声音。 但那新娘子的花轿,怎么吹都是纹丝不动。 沈颜翻了个白眼。 护这么严实,怕人抢了么? 众人一路追着声势浩大的迎亲队伍远去,沈颜不会自讨没趣,自找苦吃,默默地从楼台跳下来,踩了踩地上的残花,然后索然无味的走向了城门口。 落日余晖照在他身上,连个影子也留不下来。 他就这样一步一步走出了禁锢他九年之久的京城。 如果不迷路,他应该能走到西凉,一个人怀揣着爱与恨,看一看梦开始的地方。 那里不够繁华,风沙很大,最好的茶叶在京城也上不得台面,却住着那时年少,真心相许的青涩旧事。 沈颜没有回首,向着日光消失的地方远行。 不过一眨眼。 他的视线黑了。 耳边时喧闹的鼓乐声,阿竹奶糯的声音大声喊道;“一拜天地!” 然后他的不受控制的弯了下去。 “二拜高堂!” 什么情况,他用力抵抗,但还是不由自主的转了方向,弯了下去。 视线看不到对面,但足以让他看清眼前是一块红布,红布底下是一串金色的珠子坠着,而自己身上居然是喜服! 这是什么邪魔歪道! 没天理了!怎么会有人绑架鬼啊! 在第三声响起前,一只修长的手伸入了他的红盖头,腕上还有些浅浅的旧刀疤,贴着他脸颊安抚性的轻抚了下,说:“别怕。” 阿颜兴奋至极的声音炸响耳畔。 “夫妻对拜!” 他竟与凌樾在拜堂吗? 还是他终于执念过深夺了新娘的舍!凌樾会恨死他吧!好不容易找了个真心人还被他搅黄了…… 真要命啊! 但是……但是……这是在和凌樾拜堂诶…… 这样梦寐以求的事情冲昏了他的头脑,反正带着红盖头,拜了也没人知道。 在强制被按下之前,他已心甘情愿地与凌樾深深对拜。 耳畔欢笑声,庆祝声,他已经完全顾不上了,若是他还能哭的话,现在早已成了个泪人儿……他这样的卑贱的身份,做过最大的梦也不过就是凌樾的一房贵妾…… 而现在,凌樾再和他拜天地。 当红盖头被挑开时沈颜都没回过神来。 整个人木木的,什么也不知晓。 直到凌樾的柔软的嘴唇落在他眉心上,他才满脸震惊的瞪大了眼。 “阿颜,你好美。” 凌樾道:“我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太多太多太多年了。”
第61章 如你所愿 事情还要从沈颜告别的那晚说起。 凌樾万念俱灰地躺在桃花坟下,看着一个又一个的幻觉离他远去,阿颜要他好好生活,要他娶妻生子,过上喜乐美满的日子。 可是没了沈颜,自己怎么可能还会拥有幸福? 早在沈颜死去的那一天,他就已经只是一副空壳了。 但那是沈颜所向往,却没有机会再做到的事情。 他粉身碎骨也会做到! 只是要接受这样的“做到”,实在是太痛了,他像似被千万只白蚁蛀空的大树,强撑着不堪一击的外壳,只消风一吹,就彻底碎了。 他下意识去头顶寻他唯一的精神支柱,唯一还能保留的念想。 一摸,空了。 怎么会?! 他忙起身寻找,怎么会不见了?幻觉怎么可能带走他的浮云簪?这是绝对不可能事情啊! 丢哪里去了?丢哪里去了?他把沈园翻了个遍,近乎要崩溃,他疯了似的四处寻找,最后连阿竹的房间也没放过,一脚踹开闯了进去。 看到木桌,他愣住了…… 哪里来的药? 他上前把被子里汗湿的阿竹捞了出来,手上的有针灸过的痕迹,阿竹被他弄醒,含糊不清的说:“父皇,不要丢掉阿竹,大夫说阿竹明日就会好的……” 他颤声道:“谁……给你请的大夫?” 阿竹迷惑,眼睛都睁不开,半梦半醒道:“不是父皇给阿竹请的吗?” 凌樾瞳孔一缩,某种荒唐的奢想在脑海中浮现,只露出一个角,便像藤蔓一样席卷了他整个脑海,让他一刻也不能等…… 当夜凌樾便把京城大夫连夜寻了个遍,直到一个大夫拿出一张“飞白体”书的纸条。 ——沈园幼子,急病待医,速去。 “道师你没事吧?”大夫急道,这脸色,人可不能在他这死了啊! 凌樾摆手,给他留下一箱金子,恍恍惚惚地走出了医馆。 ——沈颜没轮回…… 这个念头像惊雷一样劈在他脑子里。 他先是剧烈悲痛,然后魔怔地翻着道经,寻求解脱的办法,突然他顿住了,手上的书卷扭曲地不成样子,他难以克制地狂喜起来…… 沈颜要他寻一个真心人,他便寻一个真心人。 沈颜要他策马江湖,他便带那人策马江湖。 至于含饴弄孙,凌樾看向阿竹的眼神逐渐和善了起来。 一切都完美无瑕。 翌日,阿竹一醒来,凌樾便用血丝满布的双眼直直地瞪着他,逼问他一直以来有没有发生过什么奇怪的事情。 他先是摇头。 突然想起什么,把一直给他投喂桂花糕的神仙哥哥供了出来,对,就是画里那个。 凌樾闻言笑了,笑得双肩颤抖,笑得眼底都是泪光,似悲苦,似感激,复杂他有些害怕…… 惶恐之际,凌樾蓦地开口,问出一句天方夜谭。 “想不想神仙哥哥给你做娘亲。” 他惊了很久,不知道凌樾在想什么异想天开的事情。 却还是遵从本心,点了点头。 凌樾头一回温柔地揉了揉他的头。 简直难以置信! 凌樾还带着他去最名贵的酒楼吃饭,问他觉得那几道好吃,带他采买漂亮的红衣服、红纸、红灯笼,手把手教他剪“囍”字,布置婚房,他受宠若惊。 直到凌樾做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挖坟! 凌樾竟然把神仙哥哥的墓挖了! 毫不犹豫地把辛辛苦苦画了一个月的人像,一把火烧了个干干净净。 然后做了件令人毛骨悚然的举动。凌樾拿出一大块白布,拆了被子里的棉花将它塞满,做成了一个人的形状。凌樾拿出画笔颜料,专注认真地在人偶脸上作画,不过一日就将神仙哥哥栩栩如生的画了出来。 阿竹开始担心凌樾疯了。 但只要是能让父皇高兴的事情,他都愿意去配合。 凌樾把挑选了很久的新娘服给人偶穿上,用红纸写下两个人的生成八字,一张贴在新娘身上,随即一刀砍下自己的尾指,将另一张贴上,最后封上龙凤帖,落笔吉时,一同埋进了桃花坟里。 阿竹的笑容已经很牵强了,但凌樾一直这样痛苦也不是办法,倘若能和神仙哥哥结冥婚,想来凌樾死了,也是开心的。 那他便也开心。 心里难过,面上还一脸喜色地将牌位,放在了正坐在花轿里的人偶沈颜的怀中。 太恐怖了,凌樾做这种骇人听闻的事情,非但不藏着掖着,反而还要告示天下,扬花洒金,锣鼓喧天,将京城九条街游了个遍,比高中的状元郎还要春风得意。 但里头明明是个牌位啊? 阿竹一路浑浑噩噩,直到暮色降临,原本万里无云,繁星璀璨的夜晚,突然被乌云席卷,整个天空看不见半点儿光,静得让人不寒而栗,凌樾仍是面不改色地走到花轿前,掀开红帘说:“请娘子出轿。” 突如其来的妖风将马惊得发狂跑远,嘶鸣声和穿林而过的瑟瑟风声交缠在一起,好似无数冤魂鬼哭狼嚎,不止阿竹,周遭的小厮吓得面色惨白,林间飘落似血一般的桃花,仿佛尸山血海,众人的心理防线濒临崩溃,而后看见那花轿中伸出一只手放在凌樾掌心。 狂风不止,吹起红帘…… 夜色里只见一张古怪的人偶捧着牌位静坐花轿,咧唇微笑。 “有鬼!有鬼!”众人吓得心惊胆裂,尖叫着抱头鼠窜。凌樾却不为所动,牵着布偶一步一步走进挂满了红灯笼的新房,妖风吹得灯火晃动似鬼影,连新娘的盖头都要吹翻了…… 凌樾会死吗? 阿竹面色惨白,强颜欢笑,颤声大喊,“一拜天地!” 谁知一切竟然恢复了宁静。 他眼睁睁看着那副人偶新娘凭空消失了,而牌位半悬于空…… 难道神仙哥哥真的来了! 阿竹喜极而泣,捂着唇激动喊出婚宴的最后一声。 “送入洞房!” 灯红满窗花,人影两成双。 儿臂粗的红烛烧的“噼啪”一声,将沈颜从将人溺毙的情深似海中唤回了神。 白发如雪的新郎含笑看着他,亮得出奇的漆黑瞳孔里,清晰地照映着幽幽烛火前他的身影。 凌樾说:“阿颜,你好美。” 说他等这一日太多太多太多年…… 凌樾的眼神炙热地快要把他融化,沈颜难以抵挡,慌张垂首,一眼落在了凌樾的左手残缺的尾指上,失声道:“你尾指呢!” 凌樾依然是笑着,红光照在他脸上显得好似羞红,他声含喜意,“用来和阿颜下定了。” “你疯了吗!”沈颜心疼地捉过凌樾的手,气得浑身发抖,“你怎么可以这样……” 这样荒唐,这样作贱自己! 凌樾到底在做什么?沈颜猜不透,只是看到那残缺的尾指,整个人就好像被碾碎了一样,想大叫又想大哭,好难受啊,为什么鬼流不出泪来…… 而凌樾另一只手已经不容抗拒的捧上了他的脸,然后凑近,小心翼翼地亲吻落在他悲伤却流不出泪的桃花眼尾,好像替他添了一道泪痕,而后依偎地厮磨着他额头,缠绵地吻在他眉骨,额心,鼻梁,鼻尖,悬在唇珠上…… 凌樾与他四目相对,哀伤的泪珠滴在了他脸颊上,这是凌樾第一次赤裸裸的将脆弱揭开在他眼前,没有半分遮挡,近乎乞求道:“阿颜,你也舍不得我,是不是……” 沈颜不知如何作答,舍不得是真,不应牵扯也是真。 凌樾含泪笑了起来,“不好回答吗?阿颜,你总这么心软,你知道结了冥婚会怎么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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