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牵梦萦的人出现在火光之间,他容颜昳丽,白衣不染尘,一颗眉心痣如勾魂慑魄的罂粟。凌樾泪水一下就涌了出来,视线模糊,那是他一生用尽全力守护的人,本该无忧无虑自在逍遥,却被他害成了厉鬼……沈颜明明那样怕鬼,晚上不挂桃木剑都无法入眠。 凌樾慢慢伸手抚摸上他的侧脸,心疼道:“阿颜,不要怕……” 沈颜听懂了,所以顿住了。 得知他化为厉鬼后,有人怕他、恨他、愧对他,却从未有人知他内心惶恐,变成鬼也是会害怕的。 没有人看得见他,他好像做着一场诡异的梦,怕见到其他孤魂野鬼,会不会把他吃了,又或是被黑白无常捉回去阴曹地府,被打入十八层地狱,遇到道士也会很害怕。 可凌樾叫他“不要怕”。 怪不得他被这个人吃得死死的。 沈颜难过地垂下了眼尾。 但烟太浓,火势过猛,又有一根更大的柱子带着烈火坠落,一阵妖风将其卷开,浓烟烈火往四周散去。 凌樾却说:“不要救我。” 沈颜打掉他脸侧他的手,无名怒火在胸腔翻滚。 凌樾的脸上分不清泪还是血,他尽量保持平稳道:“阿颜,对不起,我亲手……我亲手杀了你……” ——又是对不起。 “我今天已经听太多遍了。”沈颜道,而后视线落在他后背烫伤,眸光一动,没好气道:“所以呢?你以为被火烧一烧,痛一痛,就能当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吗?” 凌樾心中大恸。 沈颜愈见他痛苦,心里便越不是滋味,越控制不住情绪,他怒极反笑了起来,“你若当真觉得对不起我,便活着赎罪吧,用你的余生的每一天、每一秒来向我忏悔!” 凌樾的脸白的好似一张纸,露出极度痛苦的神情,他几乎无法站稳,像被巨浪拍打上岸的鱼,大口大口的喘息。 他怎么活着,但凡活一秒,都会想起沈颜是如何被他亲手杀死的,想起滔天的火焰,如何炙烤着他的珍宝,想起沈颜无助痛苦的惨叫,一个人孤零零的死在沈园! 他怎么能活的下来…… 但沈颜说:“凌樾,我要你活着。” 所以他必须答应。 他艰难的点头,胸口的血又喷涌而出,周遭的火更热了,他焦急问道:“那你呢?” 你会去哪里?是鬼,还是去投胎?最好忘了我吧……再也别遇到我这样的人了…… 沈颜道:“我恩怨已了,怨气散了,自然就消失了。” 就像无数次凝望你背影一样,消失在路的尽头。 “那……那也好。”凌樾也挤出个笑来,尽管他已经肝肠寸断了,但他仍然觉得这是最好的事情了。 阿颜,再见了。 对不起,再见了。 若有来世,不要在遇见我了。 许是他又哭又笑,实在太过惨烈了。沈颜平生出几分不忍,竟张手抱了下他。 凌樾怕身上的血弄脏他,下意识躲了下。 沈颜眸中一痛,凌樾什么时候这般小心翼翼过,他们怎么会走到这一步。 比陌路人还不堪。 沈颜红了眼帘,轻声一语。 “凌樾,我爱过你。” “不后悔。” 即使重来一世,瑶台初见,他还是会选择义无反顾的奔向凌樾。 “阿颜,我不负你。” “沈颜,我很庆幸,能遇到你。” “晋国太子凌樾,恳请公子一救。” “阿颜,你信命吗?” 倘若我与凌樾有命,可能就是注定——不能长相守。 四下的火全灭了。 沈颜笑了笑,慢慢如雾散去。 ---- 一段荒唐旧事送给大家。 想看悲剧的,在这里就可以结束了!感谢大家的陪伴,后面要开始赎罪追妻了哈哈,对不起大家,让大家痛苦这么久啦! 后面终于可以开始折磨凌樾啦! 我不是人。 对!
第53章 短暂平静 晋安五年,实在是国史上最为悲痛的一年,听闻兵马大元帅杨尚川意图谋反,被皇帝和顺王绞杀宫中,垂死前爆出太子并非圣上所出,皇帝怒极攻心,犯了疯症,一把火将太子和自己烧死在东宫,自此国丧三月,顺王登基。 整个皇城每家店铺都挂上了白灯,所有青楼歌舞都打了烊,连江洋大盗也不敢挑此时犯案生事,风平浪静。 除了京郊的一处荒地。 不知何时建起了一个小茅房,听说还是个道士,手底下带着个可爱喜人的小童。 村妇道:“不是道士也不敢住那里啊!都闹鬼多少年了。” “别说夜里了,白日走过都阴森森的。” 另一人道:“你们是不是说五年前起大火的那个屋子?” “对对对,就是那个。” 村妇皱起眉头,“我有一天路过,听到那个小童在偷偷的哭,不知道是不是被欺负了。” “不若一起去看看,倘若当真诱拐虐待小孩,我们就去报官!” 四五个打扮素雅朴实的村妇走过了一片竹林,看见地上的焦土,感叹,“这地烧得都死了,日后肯定是再种不得东西了。” 再看不远处简陋的小茅屋,屋外有两个锄头,旁边有个小土包,挖了个很大的坑。 几人走近,不由毛骨悚然,那黑黑黄黄的土堆里居然夹杂着许多破烂黄符,真是吓人。 又往里些便看到茅屋背后,一个长身玉立的灰袍道士,正在认真刨土,小童蹲在一旁看着,这小童可真好看,好似佛堂观音菩萨旁边的金童,可惜脖颈上有着深深掐痕…… 这歹毒道人! 小童许是看累了,拿了锄头想来帮忙,那道士居然大斥:“放下!谁准你碰他的东西!” 声音好似砂纸一般,难听至极,一看就是穷凶极恶之徒! 妇人忙上前道:“你这人怎么回事!人孩子好心帮你做事,你凶他做什么!” 另一妇人指着孩子脖子,“天杀的,你们看看,这么小的孩子他也下的去手!” 道士竟完全不搭理她们,眼里只有这片焦土。 于是她们转头慈爱笑着问小童,“小友姓甚名谁?与那道人可有关系,你若被欺负了尽管说出来,嬢嬢替你做主!” 女子的笑容,让小童想起了母亲掐他时至他于死地的狰狞模样,吓得浑身发抖,缩在那道士身后,好似她们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那道士才终于转身看向她们。 村妇们惊了。 与预想的杀人不眨眼的变态不同。此人面若寒霜,眼底青黑很重,脸颊无肉,但容貌不凡,如一柄出鞘的寒刃,周身气度巍峨又阴,发髻上插着根破烂岫玉簪子,用金线缠绕,寒酸里面透露富贵。 不像道士,倒像京中那些不好惹的王侯将相一般。 不待她们再看,道士抓了一捧石子碎,挥袖一散,就见那长长的竹子,拦腰折断,接二连三地绕着圈倒去,直到把这片焦地围了起来。 然后随手翻出一块木板,直接用指尖磨在上面,写出四个血字——“擅闯者死”。 他不痛吗? 那人一掌拍在木板上,直直飞去,立在了竹林外。 村妇被他出神入化的绝技吓得汗透背脊,生怕得罪了什么世外高人。 才听到那道士漠然开口。 “滚出去。” 众人落荒而逃。 而此时,小童的眼睛忽闪忽闪亮了起来。 三日了! 父皇终于开口说话了! 他双眼含泪地抱着凌樾的腿道,“父皇……” “住口!”凌樾将他悬空拎了起来,一贯无情道:“你记着,我与你没有半分关系。若不是他屡次救你,我早已任你自生自灭。” 凌樾:“从今往后,我只是你道师。” 凌樾的情都已用在了沈颜一个人身上,旁的再也不敢有了。当年发现偷听,便应直接杀了顾忘,却动了恻隐之心让他去做内应解救沈颜,他全心栽培,最后养出了一个害死沈颜的刽子手! 他已经不会再信任任何人了。 他连自己都厌恶至极。 小童观他如恶鬼般的神色,一句话也不敢说,点了点头应是。 凌樾才把他放了下来,继续埋头苦干。 荒野余晖,尘土飞扬,没有人在乎他一个五岁的孩子。 小童忍不住躲进竹林里头偷偷哭了起来,他不明白为什么一夜之间,会父母双亡,失去一切。没了高高大大的宫殿,没了阿谀奉承的宫人,没了无止境的白胡子老头督促他背家国大义,这倒是好事,但也再没了关心爱护他的人…… 他哭得上不来气,一直敬爱的母后竟然要掐死他,说恨他,骂他是耻辱,连父皇也不要他了,呜呜…… 他想起从大火中醒来的时候,凌樾把他丢在茅草堆里,完全把他当做木头,不理会他哭声,也不管他死活,甚至连看他一眼都带着怒和恨。 但凌樾依旧是他最爱戴的父皇,最依赖的人。啊不对,不能叫父皇了,他小小的眼睛无法装下那么多的悲伤了,呜呜……他哭得声音微弱,怕被凌樾发现了不高兴,就真的将他随便丢了,但是心里好难过,好像被丢进冰天雪地的寒泉里,被冻成硬邦邦的冰块,只消一撞击,就会碎成一块一块的。 脚边滚落了一小块桂花糕。 他抽泣哽咽道:“是神仙哥哥吗?” 无人回应。 他伸出小胖圆手捡起来,拍拍灰,咬了一小口,熟悉的甜味在嘴里化开,小小的身体里生出一股暖流,好似有了些重新面对的力量。 他揉揉红肿的眼睛,跑了回去,凌樾已经不见了身影,屋内只有两块大饼和空荡荡的茅草床。 他肚子咕噜叫着,匆匆拿了一块,边嚼边去外面寻凌樾,在紫竹林兜兜转转好久,才走出来看到一小片桃花林,开得茂盛,里头有个小亭子,外面被一块大大石头挡住,上面写着“拜师亭”。 他想进去看看,刚走到大石头处,就看见满树桃花纷飞,一灰袍道人伫立林间,他刚想叫“父……道师”,便看见那人折下一枝桃花,肃穆冷漠的眼尾落下一滴泪。 原来道师也会伤心。 道师在想谁呢?和那个“他”有关系吗?他不敢多问。 只知道往后,只有他们爷俩相依为命了。 小童悄悄原路返回,就像他哭的时候不愿旁人知道,凌樾定然也是一样的。 回去之后,小童累得呼呼大睡,中途被茅草太硬硌醒了,迷迷糊糊的睁眼,凌樾在看一本茅山道术,天色很暗,油灯熹微,凌樾的眼睛不会痛吗?他又看了眼角落一堆的书,好像宫内所有奇门异术都被凌樾带出宫了。 难道皇帝做腻了,就会想当江湖术士? 他又迷迷糊糊睡着了,被阳光照醒时,凌樾还是那个姿势,翻着同一本书的尾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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