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几位太医也不上药,也不能针灸,像几个木头般面色凝重地围坐天子床侧,顾副尉怒骂道:“圣上病危,尔等竟还有心思发呆,不怕满门抄斩吗!” “粗鄙武夫,懂个屁来!”太医比他官高好几品,岂容这般羞辱,一把抓过他来摁在圣上胸口上方,“此簪位置惊险,倘若不能垂直拔出,半点偏差,便是弑君之罪!” 旁边一大夫也起哄道:“你若本事,倒是自己试试!” 谁知话音未落,那死胖子竟当真伸手一挑,将浮云簪拔了出来,随手甩在角落…… “你疯啦!” 周遭太医吓得魂飞魄散,哪里有心思理会他,忙蜂拥而上,一手拿着药包,按住喷涌鲜血的胸口…… 左院判忐忑不安地一探心脉,再看伤口,竟是当真止住了血。他古怪地看了边上一脸轻浮的副尉一眼,心下困惑,此人分明六品小将,一肚肥肠,怎有如此本事…… 顾副尉被看得周身恶寒,“院判瞅我作甚,圣上这伤可是无碍了?何时能醒来?” “伤无大碍,但——”院判摇了摇头,“圣上心神损耗过大,又遭此重伤,何时复醒,且看天意了……” 顾副尉神色复杂。 所有人都在关注明黄病榻上的那一贵不可言的人,没有注意到角落的浮云簪,慢慢把簪体上的血,吸了个干净。 又是三日过去,天子高烧不断,为了祈福,便在建章宫设了坛,由宫里凌樾养的几个江湖术士做法祈福。 好吵。 沈颜捂了捂耳朵,翻身继续睡。 谁知外边闹得更厉害了,还唱起了难听的歌。 他一皱眉,把所有的灯都息了。想着终于可以消停,不曾想,竟是数人痛哭,吵的他头昏脑涨,终于睁开了眼。 他似乎没有见过这样富丽堂皇的宫殿,这是何处? 沈颜踉跄起身,漫无目的地走着,望见一个雕龙刻凤的铜镜,往上凑了凑,竟看不见自己的脸,好生奇怪。 室内又亮了起来,他才发现原来此处有许多人,神色都有些焦急,一只手提着灯油,似乎在忙着点灯。 这些人也怪得很,右边那么宽阔不走,偏偏眼瞎了般,老想往他身上撞,弄得他不得不东闪右避,生怕冲撞了别人。直到一人跑的太快,被门槛绊了一下,直接扑到他身上,他忙倾身去扶,岂料—— 那人竟从自己身体穿了出去…… 他吓得一个激灵,青着脸伸手试探地摸了摸倒在地上人的脸,穿了过去,他不信邪,又去掐了掐那个指着地上奴仆大骂的太监,仍然无用…… 他无措地坐在角落,看了看自己完整无缺的手,又想起方才照不到他的铜镜,心头浮现个大胆的猜测。 ——他是鬼吧。 记忆紊乱的厉害,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因何而去,也不知怎么就死了。 门外来个服饰更贵气些的人,捧着一碗乌漆嘛黑的药汁进来,是个医官,沈颜跟着他入了内殿,抬头一望,便落了泪下来。 是憎,是恨,是万般苦痛熬成的怨。 凌樾。 沈颜的眼前浮现起无尽的浓烟,漫天符咒,鼻端产生挥之不去的焦味,身上经受烈火焚烧的痛楚。无数的记忆霎时涌入沈颜脑海之中,让他头疼欲裂,神魂俱散,良久,才恢复了意识。 他双手紧握,按耐下拆肉嗜血的恨意,慢慢坐到凌樾床头,看着太医为他解开胸口纱布,剜去腐肉,重上药膏,又再度包扎。 凌樾睡得很安详,半点没有醒来的意思。 太医替凌樾裹了三圈,打了个结,取了剪刀欲剪多余的白布。 突然!被一只冰凉无比的手擒住,猛地刺向天子胸口!太医心惊胆跳,大叫出声“护驾!” 只见那剪刀,陡然转向,被弹飞三丈。他吓得瘫坐在地喘气,不知自己是中了什么邪…… “院判大人,出什么事了!”数十侍卫推门而入。 院判哪里敢说自己差点行刺天子,心有余悸地挥手,说是近来疲惫,老眼昏花了。 他恍惚告退,边走边撩起袖子,赫然有几道青紫指印。 他一个哆嗦,快走出宫。 另一头沈颜虚弱地靠在床沿喘息,他狠狠瞪着凌樾肩头三把耀武扬威的火。伸出一片焦黑的手臂,不死心地往凌樾肩上又撩了一下,烧得半截指头都没了。 痛倒不痛,就是动一下都没力气,像快要变成云雾散去。 “果然。” 他回想起刚醒的时候,本欲直接杀凌樾而后快,却被他龙气护体,震得险些魂飞魄散,还被莫名地吸进了那支浮云簪里头,好不狼狈。 “好个真龙天子……邪祟不得侵害,假借他人之手也不行……凌樾,你怎么就如此命好?” 而我,即便成了鬼,也要处处受制于你。 沈颜的双眸黑红变化不断,身上的怨气越发浓郁,整个建章宫的窗扉被吹得开合不止。 倏忽,一只温热的手盖在他手背上,那人无意识呢喃了一声,“阿颜……” 他为何可以触碰我? 这是沈颜还没把手抽走并甩他一耳光的唯一想法。 沈颜没什么优点,若要说有,便是这“忍”功,练得是炉火纯青。他忍了为娼之辱,忍了为质之苦,忍了无名无分,忍了削指之痛,忍了一辈子,也没落得个好下场。 “这都是拜你所赐。” 沈颜反握住他的手,没有受到任何龙气伤害,他心下一喜,而后上移至脖颈处骤然收紧。 忽而凌樾肩头烈火,扑面而来。 ---- 小可怜沈颜出来给大家拜个早年啦!
第4章 瑶台初遇 许是命苦的人都迷信。 沈颜也不例外。 他曾经听闻一个民间故事,说是人身上有三把火,左肩,右肩,头顶。当你走夜路的时候,便会有鬼喊你的名字,你一回头便灭了一盏。 倘使都灭了,就会被趁虚而入。 他那时已经在西凉为娼三年了,但因年岁尚小,才十二岁,大多数时间在学习歌乐和伺候人的手段。他比旁人要好过一些,生得倾城,很早便被西凉国师看中了,所以不必似旁人般,整日去达官显贵处演角唱曲儿,只需每月去国师处献曲一首。 西凉所有人都知道国师喜欢十三岁的处子,说是上苍给他神力的加持。为此,春风楼已经训练了沈颜三年,只等着生辰献舞,一举成名。 这日,沈颜照旧抱着七弦琴去往国师府,一路上有小厮架马开路,撒百金祈福,比寻常人家娶亲还要荣光几分。 沈颜轿子还未到府门,便听见外面熟悉的脚步声,想来是国师等不及要见他了。他掀开车帘,见来人一身月白澜袍,沾染了不少晨露,面容急切,虽有些年长,但也颇具书卷之气。 他心想国师追了上来,也不要求他下马车,亦步亦趋的跟着,端像什么蜜里调油的少年儿郎似的,“国师这般真是折煞奴了。” 国师一听他金玉之声,便酥了半幅骨头,“我为阿颜做万事都是心甘情愿的。” 国师着迷地看着他眉心红痣,“阿颜,上次说要送你的瑶台我建好了,你定是会喜欢的。” “谢国师恩典。” “仙人自要配仙境,阿颜毋需与我言谢。”车马停在府前,国师将沈颜从车里抱了下来,一晃一晃,沈颜身上淡淡的雪松沉香荡开在空气中,国师低头,着迷的轻嗅,美人香骨。 一直到府内铺有御赐的兔毛长毯,才让他踩在自己膝上,脱了靴,替他在脚踝系上了一只铃铛,才让他赤足走了下来。 沈颜说:“铃铛太吵,会影响曲乐。” 国师却伸出食指抵上他的唇,轻飘飘一句,“阿颜不动便好了。” 动了,会怎么样呢? 沈颜不知道,他只知道烟花巷里出来的人,可以嚣张跋扈,可以放荡贪财,但绝不可以爱上一个人。 国师见他些许走神,以为他哪儿不高兴了,便又道:“阿颜你放心,待你十三岁生辰后,我定赎你出来。” 为何不现在赎呢? 脚下铃铛徐徐,沈颜不会不识趣,只抬眸一笑,仿若能蛊惑人心般道:“一言为定。” “总算见阿颜笑了。”国师受到了鼓舞,继续心潮澎湃道:“今日除却瑶台,我还为阿颜备了另一份大礼。” “何物?”沈颜问。 “你且去了便知。”国师大笑。 瑶台建得穷奢极欲,恨不能将天底下所有珠宝玉石都镶嵌进去,毫无一丝美感,中间一个硕大的莲花台,莲子都是拳头大的和田玉,只让人觉得坐上去都生疼。 沈颜心生绝望,正欲抱琴上去,却见蚕丝白缎一层一层的落下,将瑶台遮得若隐若现,平添几分仙气。 他诧异望向国师,对方却说:“平日都是你来弹琴唱曲,今日不如坐下品听一二。” 沈颜从善如流,乐得不用卖艺受苦,坐在国师身侧,以手掩袖,露出雪白皓腕。复又缓缓往红泥小盅里放入一枚火种,再将夜光琼酿搁上,小火慢煨,最后投入两个青梅,宜人香气幽然升起…… “铮——”一声急促弦音激破天地,沈颜蓦然抬头,这是…… 国师见他吃惊神情愉悦不已,为他斟上一杯酒,“高兴吗?” “这是晋国战曲……”沈颜怔怔道。 国师牵过他的羊脂玉般滑嫩的玉手轻抚,他都浑然未觉,只一心凝听那人弦乐,轻松时,是故国安稳的涓涓溪流;激亢时,是战场上兵刃相接的刀光血影;苍凉时,是塞外张扬的朔风吹雪…… 国师见状,隐晦地勾了下他手心,“我知你九岁便从晋国卖到西凉,时常偷弹故曲,今日便特地请了晋国太子来,亲自为你弹奏,以解你思乡之情。” 晋国太子,顾家军…… 沈颜失态站起,打翻了酒盏。 此时,清风吹起,白纱翻袂,露出瑶台之上坚毅如青松般的少年。 “阿颜,你怎么了?”国师见桌面狼藉,心有不悦。 沈颜这才回过神来,直说这故曲扭扭捏捏难听至极,不如西凉辽阔大气,便挽着国师央求,要换一处饮酒。 国师少见他这副娇气嗔态,早已被勾了魂去,自是无一不从,下令把这劳什子晋国太子赶了下去,携美人别去。 沈颜松了口气,走时回望一眼瑶台,正与那人锐利眸光对了正着。 他一直看着我做甚…… 沈颜匆忙转身,只觉心跳如鼓,慌乱不止。 夜半三巡,国师饮得酣然,看着沈颜的眼神也越发放肆起来,他寻找内急借口离开酒席,下意识绕着后院蹉跎,出来不久还好,时间一长,便觉得阴森起来,只觉得身边林园,处处藏着恶鬼,不禁汗毛倒立…… 但若要他回去,那更是容易清白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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