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的目光中,她压低声音,缓缓道:“你们知道,这里有神明吗?” 一字一顿,无比清晰。 刹那,空气冻住了。 除早有预谋的牧月和祝笑笑,剩下两人都变了脸色。 “那是真的?” 浅棕发少年打破平静,脸上慢慢绽出一个格外热烈的笑,一手按住了腰侧的弯刀,舔了舔唇,说,“这么快就中大奖了?我还没想好把他们分成三段还是五段呢。” 相较之下,李妄显得平静许多,只是瞳孔一瞬缩小,很快便恢复正常,又垂下密密的睫毛遮挡,看不分明。 抿起的唇线弧度,似乎更深了些。 牧月将他们的变化尽收眼底,与祝笑笑交换了个眼神,接下话茬:“真假暂时不能确信,但这里的确存在着鲜有人知的祭祀仪式。” 师鱼鱼歪头:“祭祀?” 李妄正拿了纸笔,也看了过去。 “是。我们打探到的消息中,有一件奇怪的事。” 牧月抬起头,目光穿过木窗,好似能望到远处的明水河,“酒情镇地势不高,西南这块地方夏季多雨水,雨水一多,河流就会涨上来,淹没城镇,破坏庄稼,卷走牲畜。按理说,每年酒情镇都不可避免会被淹没一次。事实上,直至三十年前,的确是这样,可这三十年,酒情镇再也没有被淹没。” “你该不会想说,”浅棕发少年拽着自己颈侧的小辫子,把尾部甩来甩去,“这里有人举行了祭祀,才让水灾没有蔓延?为什么不能是某个善于治水的大官来了一趟,帮忙阻止了河水泛滥呢?” “不,没有那样的人存在。”祝笑笑在一旁摇头,“酒情镇此前并不出名,虽然归属上滁城,但不被重视,也没有现在这样闻名天下的名酒。上滁城城主即使知道这里年年水灾泛滥,也没有伸出过援手。” 李妄若有所思,提笔写:[所以酒情镇的名酒是这三十年才出现的] “是。”牧月点头,“你们应该想到了。这三十年没有水灾侵害,酒情镇的粮食才足够酿酒,才有了闻名天下的名酒,才有了所谓的酒情镇。” “没有治理水灾,没有改变河水的行道,也没有做出任何有用的应对措施,这三十年来,只多了一项隐秘的风俗。当然,我认为这更像是场祭祀。” “是什么样的祭祀?”师鱼鱼立刻问道。 她张嘴欲答。 窗外忽然传来震耳的声响,敲锣打鼓、鞭炮齐鸣、人声鼎沸,欢快喜庆的乐声肆意闯入听者的耳朵。 这房间在二楼,一低头便能看清街上的情况。 一顶红艳艳的轿子被四名壮汉抬着前进,四周随行的人数众多,皆穿着喜庆、眉眼带笑,有的奏乐,有的放炮,有的撒糖,有的抛花,一下便将宽敞的街道占了大半。 浩浩荡荡,好不热闹。 因是喜事,倒没什么人去抱怨,路人颇为宽容地给出了祝福,甚至还有当场结伴说要去喝一杯喜酒的。 “是嫁娶之事啊。”师鱼鱼瞅了一眼,很快收回目光。 倒是李妄多看了好几眼。在溪中村,他还没见过这般仗势的婚礼。 祝笑笑也好奇多看了一会。 “你们看来对这种事也有所了解,那就再好不过。” 牧月一句话将他们的注意力重新引回,“毕竟我要说的祭祀风俗,与这种事也息息相关。” 在少年们疑惑的目光中,她红唇轻启。 “它被称为——河神娶亲。”
第12章 河神娶亲。 曾经的确有话本子写过类似的志怪故事,但这归根究底是人类的想象。 神明与人类结为姻亲实在是过于不可思议,尤其是在知道神明确实存在的前提下,要相信这点,不如相信猪会上树。 “噗。”压抑不住的笑声冒出,打断之前略显诡异的氛围。 牧月皱眉,循着声音,瞪了过去。 师鱼鱼咬住唇,脸憋得通红,还是没忍住,破了功。 “哈哈,调查来调查去,咳,哈哈,居然和这样的故事扯上关系,你们,哈哈,到底查了些什么啊咳,哈哈哈。” 他甚至笑得咳嗽了起来,拍桌子拍得整个都在震,毫不在意牧月满是压迫力的眼神。 牧月盯了他一会,抿唇,忽然转头问另一边的人:“你呢,李妄,你也认为这只是我们编造出来的笑话?” 李妄对上那双凌厉的凤眼,顿了一下,随后慢慢提笔。 一横刚刚落下。 没等他写出来,师鱼鱼搭着肩膀将他扯了过去,笑嘻嘻的:“李妄当然也不会相信这样的无稽之谈,你们应该也能猜到那些神明的态度才对,你们能相信他们会愿意和人结亲,还会出现在这里?” “不能。” 这回说话的是祝笑笑,她将被震开的杯子放回原位,平静回答,“我们从未见过神明,其他人也没有,自然都不能分辨到底是不是真的有神明出现。不过有一件事毋庸置疑——今年的河神娶亲如果失败,我们谁都不能离开酒情镇。” 不能离开?这可不是不想离开的意思。 李妄拽开靠在他身上的人,又去握笔,想要询问更进一步的情况。 “为什么?”师鱼鱼被推开也不在意,坐得歪七扭八,他一手撑下巴,“这不关我们的事,绕开不就行了。还是说,你之前提过的水运问题与这有关?” “没错。” 牧月肯定道,没有在意师鱼鱼吊儿郎当的态度,看向对面正待动笔的黑发少年,似有探究之意。 被那样的目光注视,左侧的师鱼鱼又投来若有若无的视线,李妄迟疑了一下,没有继续写。 总觉得她似乎对他的态度耿耿于怀,想要看看他到底站在哪一边。 可这样随便决定站在谁那边,大概会引起不必要的矛盾。明明他谁都不想站。 见对面的人停笔,牧月顿了下,若无其事地解释:“水运的确和这件事有关。现在已经是夏季,明水河的汛期快到了,但今年的河神娶亲还未完成。这样下去,我们不仅没法搭船离开,甚至可能被连累,卷入洪水中,到时候后果不堪设想。” 那严肃的态度让场面重新安静,祝笑笑轻轻叹气,闹腾的师鱼鱼都露出副思考的表情。 李妄垂首,笔悬停未动。 片刻后,才有沙沙声出现。 [为什么娶亲没有完成?仪式出了问题?] 牧月没说话,看向祝笑笑。 祝笑笑抿唇,再开口的语气沉了些:“这个风俗每五年一次,私下举行活动的人已经对此很熟悉。出现问题的不是人类这一方,而是……河神。据说,他似乎已经对人类厌烦,不打算再娶亲了。” “为什么这么说?人类怎么知道神的意思,还是说,他也像天道一样,能把想法传达给人吗?”师鱼鱼托腮,伸出根手指在太阳穴附近转了转。 “不,他没有直接向人类传达这样的意思。”祝笑笑作了个推开杯子的动作,“但今年送去的新娘们,全部都被送回来了。” 李妄盯着那半杯水,忽然问: [完好无损?] “完好无损。”祝笑笑似乎懂他在问什么,立刻答道,“因此,举行祭祀的人才推测河神不打算娶亲了。” 这么一来似乎说得通。 师鱼鱼挑眉:“听上去可真是挑剔,不过好像也没什么办法,我们总不能硬逼着那个什么河神娶亲。比起处理河神,我们现在快走说不定还来得及。我知道一些走/私船,行驶的路线会比一般的船快许多,不如我们试试?” 牧月瞥他一眼,倒没有立马反驳这个办法,进一步追问起了走/私船的航线、提供的便利与需要付出的金钱等。 祝笑笑在一旁听着,时不时也询问些细节。 李妄没有加入,比起娶亲之类的事,他更在意另一个问题,所以他询问了最有可能给出答案的存在。 “那是真的神明吗?” 【神生活在天外天,他们不会轻易来到人间,亦不会长久停留。】天道说,【但若是脱离天外天的堕神,或可在人间长久停留。】 这回答不仅出现在李妄耳畔,也在其他几人耳边响起。 师鱼鱼挑眉:“堕神?” “那是什么?”牧月点了点桌面。 李妄和祝笑笑没有说话,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即将听到的回答上。 【这个称呼是神之间对抛弃天外天,主动到下界生活的神的叫法。堕神藏于人间,难以被天感知。因此吾无法远距离判断那是否为真正的神,亦或者假冒的妖兽。】 “所以,以人类的说法,堕神就像是,一个不和人类生活在一起,反而跑去野外和野兽生活在一起的家伙?”师鱼鱼摸摸弯刀,“只是奇怪了点,跟普通的神也没什么区别?” “对神来说,大概是有区别的。”祝笑笑摇头,“对人来说,狼孩那样的存在也不像是同类。” 牧月倒看向李妄,悠悠道:“你很在意那是不是真的神?如果是真的,你想怎么做?” 被询问的人顿住。 想怎么做?如果是师鱼鱼,他大概会回答,直接杀了他。 但回答的是李妄。 李妄该怎么说? 他要复仇,要对夺走一切的神明索取一切。这是单方面的掠夺,劫掠与战争。 战争必有死伤,必有失去,必有悔恨。 失去也好、悔恨也好,他都有所准备。但死亡——不是那样简单的事情,死了便一无所有,更无悔恨的机会。 “受伤会很疼,死的话,一定比那还要疼,真可怜啊。” 童稚的声音自回忆里轻轻飘来,如同心湖中冒出的一个水泡,炸出一瞬的醒悟。 于是,沉默片刻后,黑发少年慢慢写下那行字。 [我想见见神。] 一点也不果决,充满犹疑,慎之又慎的文字,甚至难以想象这样堪称心平气和的话是出自一位复仇者之口。像是个过于心慈手软、悲天悯人的人。 牧月判断着,再看向李妄的视线便多出三分了然。 她赞同道:“如果是真的神,的确有见见的价值。毕竟作为敌人来说,我们对他们的了解实在太少。一直这样一无所知,不是什么好的状态。” 另一位少女却犹疑着:“要是真能获得神的信息自然很好,可我们并没有把握。万一那不是真的神……” 没等她说完,师鱼鱼便抢白道:“那更没什么好怕的了。” 面对众人的目光,他笑意不减,用轻松的口吻说:“我们的目标是弑神哎,怎么说,也不会输给路上那些乱七八糟的妖魔鬼怪,不是吗?或者说,连那些东西都打不过,连这种程度都害怕,就不要再说些复仇的梦话了。” 这话一出,没人再反驳。 他们不愿意承认自己为此裹足不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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