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换新,明天到。”崇苏淡定答。 今天周六,赵佳怡开车去接萧雪来单位帮忙加班,萧雪没骑自己的车。他有种不祥的预感:“那我坐哪?” 崇苏分开腿坐在车座上,一手松开车把,示意自己面前的车横杆。 “我不!”萧雪难以想象地嚷。 “你只能坐这里。” “不可能。”萧雪快脸红了:“太挤了,我坐不下。” 萧雪要溜,崇苏将他一拦,把人抱过去提车上,萧雪被迫坐在车横杆上,崇苏握住手把,半身前倾,萧雪几乎被他整个搂在怀里,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放,正要闹腾,崇苏一踩踏板,自行车便风一般飞出去,萧雪被惯性拉得往崇苏怀里一栽:“啊!慢点——!” 夏日的夜风鼓起两人的衣角,风吹乱了头发。街上人来车往,县城的晚灯闪烁,光影被抛至两人的身后。崇苏完全不减速,任车在大路上急速奔驰,车载着两个男生在人群和车辆之间游鱼般丝滑穿梭,萧雪吓得抓紧崇苏的衣服大叫慢点,崇苏却似乎觉得很有趣,他松开了踏板,让车在路上哒哒地向前滑。 “怕什么?”崇苏说。 萧雪心脏都要吓飞出来:“差点撞到人了!” 崇苏的身体温暖,气息清爽干净,平稳的心跳就贴在萧雪的耳边。靠近崇苏时,燥热的风与光感似乎都淡去了,空气都变得清凉舒适。萧雪提心吊胆了一路,冷静下来后忙与崇苏拉开距离,有些别扭地扶着车头坐在横杆上。 崇苏忽然问他:“你相信世界上有鬼魂吗?” 萧雪没料到他这么问,愣了下。他本想说不相信,但崇苏的话令他忽然想到他最初来到芙蓉塘的时候,那位仅仅只有一面之缘的婆婆。 他记忆里那晚见到的老婆婆到底是真实存在的,还是一个视觉错觉的虚影,抑或只是个日有所思的梦? 萧雪早已忘了第一眼的恐惧感。也是难得,他胆子这么小,竟然在想起这件事的时候都不觉得害怕。 “我更相信举头三尺有神明。”萧雪想了半天,对崇苏说:“如果世界上真的有鬼魂,那不就意味着死去的人没有完全死去了吗?可如果没有真正的死亡,就没有真正的新生,人间就只是重复的轮回,不会有前进。” “灵魂牵连人的七情六欲,有时肉体消亡,强烈的情感却无法散去,灵魂也就留在了原地。”崇苏说:“意识永远留在时间的间隙里,不会感到快乐,也不再有新的痛苦。” 微凉的夜风拂过萧雪的脸庞,仿佛有一丝熟悉的潮意。他想了想,说:“那样的话,鬼应该是与人完全无关的另一种存在吧。因为无论痛苦还是快乐,都是人的情感,这些情感是构成人的一部分。” “这世上有许多人,俱是行尸走肉。” 崇苏载着萧雪,说话时低冷的气息缓缓蔓延。萧雪抬头看他,崇苏像融进了无边的黑夜,面容如无情的画中人。他注意到萧雪的目光,垂眸看向他。 那目光却是专注的。 萧雪笑着说:“或许在你看来,很多人的人生都已经了无希望或枯燥无味。但如果不让自己往前走,又怎么会知道希望是否在前方等待呢?过往已无法追及,未来还可期待,或许有的人等了很久都等不到想要的,但如果因为得不到希望就放弃一切,还是太可惜了。” 崇苏说:“如果这其中的折磨、煎熬和痛苦多到难以想象,已经超出了人的精神能承受的极限呢?” 萧雪冥思苦想。有时候崇苏提出的话题实在太难讨论了。 “好吧,如果死亡真的是一种解脱。”萧雪只好说:“如果只剩这一个办法,那也只能这么选择了。” 他问崇苏:“为什么这样问?” “我想了解你。”崇苏骑着车下坡。神奇的是,他骑车速度飞快,却很稳,让一开始紧张的萧雪也渐渐放松下来,安心坐在崇苏环住他的一小方世界里。 “你觉得死亡就是停留在过去,生命就是不断前进吗?” 萧雪认真答:“我认为死亡是生命的一环,过去和未来都是时间的脚步。我想要前进,是因为我期待明天的到来。” 他说着又有些害羞了,声音变小一些,如自言自语:“……现在我觉得每一天都很好。” 自行车停在员工宿舍的院门前。萧雪跳下车,他忽而感到手腕一热,是崇苏轻轻握住了他的手腕。 两人手腕与手心相贴的地方,无形的水波化成一道淡青的水环,在萧雪的手腕上游离旋转。 崇苏说:“那我们明天见。” 萧雪想把手抽出来,又贪恋这一点温暖,站在原地不敢看崇苏:“好。” “好梦。” 崇苏松开萧雪的手。萧雪与他说晚安,背起包转身跑进了院子。崇苏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楼道里,手垂在身侧,手心仍有余热。 萧雪回到宿舍,忙碌洗衣服晾衣服,打扫卫生,洗头洗澡,一通琐事忙完,夜色已深。 今晚凉快,电扇摆在床边呜呜吹,萧雪关灯准备睡觉,等房里暗下来时,他却感到窗外光亮,抬头看去。 没想到今晚的月亮这么大。萧雪望着天上一轮圆月,他几乎没见过月亮这么近过,重重乌云缠绕上空,繁星隐去,月晕染红,那景象已有些奇异了。 萧雪赏了会儿月,拍几张照,最终抵不住困意,打着哈欠爬上床。 他很快睡熟了。小区院中静谧,月的光辉洒满角落,照得一切无所遁形。但片刻之间,浮云便挡去了月亮,阴影再次覆盖大地。 午夜,一栋老式居民楼的楼顶,通往楼顶的出入口多年前已封闭,那破败的水泥围墙上此时却坐着一个人。 崇苏依旧穿一身简单的学生装。今晚的气温很凉,风吹过他的短发,他漫不经心坐在墙上,脚悬在楼顶外。他低头玩着手机,点进和萧雪的聊天框,翻看两人的聊天记录。 萧雪很少主动和他发消息,反倒显得他主动,三五不时问他在哪,下班没,要不要来他家吃饭。 但只要他开口,萧雪就会秒回复,并对他表现出更加的关心。 崇苏点进萧雪的朋友圈。萧雪的动态少之又少,他快对萧雪的每一条朋友圈倒背如流了。萧雪曾说他在上大学后才开始用朋友圈,即使如此,他的大学期间也几乎没有发表过任何动态。照萧雪的原话是,实在是没什么有趣的事情可分享。 倒是他来芙蓉塘以后,一个月的时间发了好些动态。打扫布置一新的宿舍,宿舍院里散养的猫,新买的玻璃杯,何大哥和广姐做的饺子,几人一起拼的满桌灯笼,崇苏做的饭,江边落日,连天的水芙蓉…… 今晚回家后又发了一条动态。 [今晚的月亮好大。]配一张照片。 崇苏点开照片看了眼,退出去,关掉手机屏幕。 风拂过他的全身,如阵阵低语。月光倾泻,落在崇苏的手心。他摊开手,那月色竟是一片赤红。 崇苏抬起头。 天空流云飞散,短暂地露出月亮。天与地的交汇之处,月光如红漫野,大地之上,一道巨大的门矗立。 门如一张巨兽的血口,染红大半天际,吞噬流云和星光。门的左右各一道顶天立地的巨大虚影,虚影既似人形,又如巨兽,持长戟把守,门上挂一漆黑牌匾,成千上万的符文挂满牌匾,在夜风中咧咧飞扬。 红门大开着,一条长长的队伍贯穿内外。门中红光大盛,如混沌旋转的异世界入口,伴随震荡天际的魂铃声响。远远看去,幽冥的光点如一条长河流入人间的大地,再如萤火散开,飞入大地的角落。 它们是重返人间的魂灵。 七月初一,月满星稀。午夜天地轮替,阴阳相交,亡灵世界的大门降临生界,死去的魂灵循着生前的记忆和情感寻找上一世的归处,来到人间漫步探寻。鬼门洞开,生死重叠,过去与未来的意义在现在的时空统一。灯火通明的街市上,昏暗寂静的小巷里,田野,河畔,俱是生人与亡魂同行。 那道门悬立苍野之上,无数灵魂的光点从门中飞向四面八方,流星般密密划过夜空。红月如魔,月色落在萧雪的枕边。 他睡得很熟,垂在床边的手腕上青光闪烁,仿佛一种牢不可破的力量压制了漫天摄人心魄的流星光芒,守护着他的梦境。 陈心下了车,对车上的赵佳怡说:“姐,回家发消息啊。” 赵佳怡笑眯眯冲他一挥手:“好。今天谢谢你们啦,改天姐还请你们吃饭!” “那我也不和姐姐客气了。” “拜拜!” 赵佳怡开车走了。陈心站在街边,路两旁的广告牌纷纷亮着,行人穿行,车流不断。各商铺已提前给七夕节商业活动预热,夜间的县城依旧繁华热闹。 陈心看向大地上的那扇门。那扇门如时空之流破开的一道裂缝,门两旁守护的神明虚影岿然不动。来自亡灵世界的光飞过他的身侧,如有炙热的星点洒落,若灵魂生前残余的情感和记忆的温度。 陈心戴上耳机,耳机里开始播放音乐。他走进自己居住的小区,如漫步在一片萤火虫飞舞的世界,人们或谈笑、或匆匆从他身边经过,幽光穿过他们的身体,向远方流淌。 陈心随手抓了一个停滞原地逡巡迟疑的光点,它似乎找不到回家的路了。陈心把它轻轻握在手心,然后张开手指,光点晃了几圈,朝着一个方向飞去。 陈心跟着耳机里的音乐哼歌,身影渐行渐远,没入黑夜的萤火之中。
第19章 十九 萧雪醒来一看时间,上班迟到了。 他怎么睡过头了?萧雪连忙爬起来,起床时头重脚轻,差点摔跤。他有些头疼,昨晚似乎没睡好,梦深深浅浅,醒了几次,又好像没全醒。 天太热了,白天萧雪都恹恹的。这天时冷时热,时晴时雨,变化也太多。萧雪因总来不及带伞或加衣,还感冒了几次。 办公室的空调马力不足,何海给了萧雪一个小电扇放桌上吹,萧雪靠着这个小电扇工作一上午,热得汗湿透了衣服。他闲下时查了下天气,中午时的芙蓉塘地表温度已接近三十八度。 午休时间,萧雪用冷水洗了把脸才下楼。他在楼下遇到崇苏,崇苏一看就是在等他。 “去我家吃?”崇苏依旧是一副淡淡的模样,室外这么高的温度,也没见他多热。 萧雪说:“就在食堂吃吧,免得你做饭。” “雪糕做好了。” 萧雪:“冲!” 萧雪马上推着崇苏往他家去,崇苏身上竟有种舒适的凉意,萧雪正热得不行,忍不住往他身上贴:“你身上怎么这么凉快?” 崇苏随他贴,答:“天生冬暖夏凉。” 崇苏就像个移动的空调,萧雪恨不得挂他身上,热成浆糊的脑子进行奇思妙想:要是能搬回家抱着睡就好了,淘汰老旧空调,还节能省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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