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苍脚步不停,狭长凤目中透出的淡漠眸光朝周边轻轻一扫,虽不动声色,但那些弟子吓得赶紧低头,不敢再多看一眼。 过了幽静转折的小路,季子随总觉得越往里走,缭绕的云雾就越浓厚,四周安静的过份,只有微风吹过花草的细微声响。 在跨过一道小桥时,他无意地朝下面看了一眼,只见那水面明明毫无波澜,可水下却似有黑影翻滚。等他再去看时,唯有溪水静静流淌,清澈一片。 他不自禁地抓住了玄苍的手,脊背在不知不觉中冒出细密的冷汗。 玄苍察觉到他手心汗津津的一片,微微侧头问他:“怎么了?” 山谷清凉,季子随身上的汗被山风一吹,只觉得冷入肌肤。 他指了指桥下,如实道:“我刚才看见水面下有黑影翻滚,很是可怖。” 玄苍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却只看到清澈的水流。 但他深知季子随没必要撒谎,当即分出一缕神识下去,大乘期的神识足以看清水下千丈。可他除了几条悠闲游动的小鱼和一些没有多少灵气的杂草,什么都没看到。 “没有东西。”他收回神识,只当他太过紧张,“许是你看错了。” 季子随刚想说自己眼神很好,却瞥到他的目光已经返回,拉着他的手正要继续向前,喉咙里准备说的话就咽了下去。 许是自己太紧张了吧,他想,玄苍都说没问题那肯定是没问题。 “我们走吧。”他朝玄苍点点头,眼角的余光再次朝桥下扫去,可惜没有再看见先前的黑影。 大约是他真的看错了。 走过来小桥,又穿过一道紫罗兰垂下的长廊,在馥郁的花香中,季子随终于来到了玄苍母亲的所在地。 跟主殿的威严不同,这座小屋安静地置于这宽阔的山谷中,周围被参天大树包围,本就被云雾缭绕的贫瘠光线无法透过厚重的树冠,让这座小屋仿佛处于阴影之中。 “你母亲常年生活在这种地方吗?”季子随看着处于“暗无天日”的小屋一眼,慢腾腾地说道,“长期生活在这种环境中,是不是不太好?” 这里明显一副不利于身心健康的样子。 玄苍被他问得怔了怔,很快明白他的意思,他眼底的冷冽退去,嘴角挂起不甚明显的弧度,显然是被这个问题逗乐了。 “是阵法。”他伸手一挥,无数的光点朝前方小屋的方向涌去。 宛若天光乍亮之时的云销雨霁,那些云雾迅速消散,仿佛只有黑白的画面被瞬间染上颜色。 小屋还是那个小屋,只不过上方的云层不见,原本簇拥的树冠互相之间拉开距离,露出的空间刚好让阳光倾泻而下。 奇花异草在微风中顿时鲜活起来,刚才的“暗无天日”彻底被“生机勃勃”所代替。 等看到小屋门外的两个僧人时,他顿时恍然大悟。 难怪之前还见他们在前面走,过一会就不见了。季子随还以为两位僧人的脚程快,把他们甩到了后面。 原来,这就是阵法。 即使这不是季子随第一次见到修士手段,心中仍是震惊不已。 在门外等待的净空和净悟听到身后的脚步声齐齐回头,见到玄苍时也不意外,朝他点头示意。 等离得近了,两人双手合十道了声佛号。 季子随没敢坦然受两位大师的礼,他悄悄瞥了一眼两人光秃秃的头,心里一边暗叹这修真界的和尚都比凡人界来得俊秀,手上一边朝他们回了个俗家礼。 他回礼回得迅速而自然,净空因此多看了他一眼。 “仙尊可是来找夫人的?”净悟五官极其端正,眉眼间佛性浓厚,他声音不缓不急,“我跟师兄还在准备,仙尊可以先进去,半个时刻后记得出来即可。” 玄苍微微颔首,随后带着季子随走了进去。 日光漫漫,两人的影子在地上拉长,随着行走的动作偶尔重叠,不分彼此。 净空眯着眼睛,脸上的微胖掩饰不住俊秀,“那位施主,与佛有缘。” “红尘气如此重,怎会与佛有缘?”净悟看着关闭的屋门,并不认同师兄的看法,“情障缠身,难解啊。” 净空微微一笑,没点头也没摇头,只说:“我们先准备吧,这里设置的阵法虽然坚不可摧,可鬼气却不一定找不到漏洞进来。” 说完,两人也不再谈论佛缘之事,只从怀中掏出菩提子,在小屋四周开始布起阵法。 ...... 季子随带着满心的疑惑进入屋内,他本以为会看见一位如瞿宗主那般稳坐主座,带着睥睨冷光的宗主夫人。 在推开屋门前的那一瞬,他甚至在想如果玄苍母亲如话本中描写的那般要棒打鸳鸯,他又该如何。 该不能,她是想找自己聊天吧。 他是带着忐忑和不安推开门的,屋内没有自己相信的黑暗,反而各处窗户大开,任由日光充盈。屋顶上安着许多夜明珠,散发出的光线与日光融合在一起。 整个屋内宽敞明亮,季子随刚进来时下意识地用手掌挡了挡眼睛,过了好几息才慢慢适应屋内强烈的光线。 他微眯着眼睛,目光所及之处的珠帘和屏风一看就价值不菲,犹如凡间高门大户的主母所处之地。 很快,在他匆匆打量的时候,从屏风后出来一个身影,面前珠帘微动,一只纤细素白的手拨开珠帘。 “母亲。”玄苍见到来人,眸光中浮现淡淡温情,“我把子随带来了。” 面前之人身着橘色衣裙,宛如一朵晚霞落地,只是她面色苍白,身形更是瘦削得可怕,虽面容秀丽,可看上去却是一副随时都昏倒在地的样子。 邰月露嘴角含笑,“你们来了。” 她看向两人的目光温和似水,好似能包容这世间的一切。 那些忐忑不安就这样奇异地消失了,季子随的心莫名地安定下来。 “是不是太亮了?”邰月露注意到他微微垂眸,心里顿时明了,抱歉道,“可惜我不能出这个屋子,不然就直接去找你们了。” 玄苍看着她微微皱眉,却什么都没说,只是上前把她扶到一旁的椅子上去坐。 季子随见此,赶紧扶住她另一边,得到了邰月露一个温柔的笑。 邰月露坐下时忍不住轻咳了两声,浑身的疼痛让她没有多大的力气,她只是撑着温和的笑,朝玄苍说道:“你先出去一会,我有话单独跟子随说。” 闻言,季子随蓦地抬头去看玄苍,没想到他也是神情一愣,显然也不知这一茬。 “好。”玄苍薄唇动了动,到底没有多问,脚步没动,只朝他说了一句,“我先去外面看看苦禅寺的准备得如何,一会就过来。” 季子随虽不明所以,但他从邰月露身上感受不到半点恶意,反而心里全是疑虑。 等玄苍走后,他尽力扯出一个最完美的微笑,刚想开口,邰月露却又咳嗽起来,等他急忙从旁边的桌子上给她到了杯水,她慢慢地喝了下去才平息。 “你也坐吧,不要拘束。”邰月露示意他坐下,神情温和而又慈爱,“我虽只知道你的姓名,对你不甚了解,但我知道明漳是不会轻易喜欢一个人的。” “瞿明漳是他的姓名,玄苍是他入道后取的道名。” “我知道。”季子随默默地把这两个字在嘴里仔细嚼了嚼,眸光柔和,“很好听。” 在凡间官府落下的婚书下,就是瞿明漳的名字, 明亮的光线从他头顶投下,羽睫在他的眼睑留下投影。他挺直脊背坐在桌子旁,举手投足间是说不出的清贵落拓,一看就是出生在钟鸣鼎食之家,这浑身的气质做不得假。 邰月露把他从门到现在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她看得越久,心里的叹息就越重。 怎么他就偏偏不能修炼呢? 一个凡人,又如何能与大乘修士天长地久? 两人相顾无言,季子随感觉她看自己的目光越来越沉重,仿佛在下一息就要使出棒打鸳鸯的招来。 “蓬莱仙府即开。”邰月露把一块玉佩轻轻地放在桌子上,目光却落在屋外,“世有蓬莱,道之源,诞于天之涯海之角。” “与道有缘者,不分仙凡,皆可进入其中寻找仙缘。” 她的目光重新落在季子随身上,“这是一块可以进入蓬莱仙府的钥匙。” 那块玉佩状的钥匙就那样安静地躺在桌面上,在明亮的光线下玉色流转,底下缀着的红缨醒目异常。 不分仙凡,皆可进入其中寻找仙缘。这句话在他的脑海中反复出现,宛若惊雷。 “你为何要帮我?”等他再开口时,喉管中冒出的嗓音已是干涩不已。 邰月露微微一笑,心里的愧疚却忍不住冒出,“你以后或许会知道,我并不是在帮你,选择权在于你。” 她也是没办法,早在前日承福就把这块邰家至宝给他,要借她的手给季子随。 “既然玄苍没法现在舍弃他,就让他自己知难而退,也让他看清在情爱和大道面前,玄苍会如何选择。” 这是瞿承福的原话,很残忍,却也很现实。 即便邰月露第一眼看他时就觉得季子随很亲切,但她是一个母亲,她不得不做。 季子随的指腹落在玉佩上,常年握笔的他指腹长着薄茧,因此入手的清凉更加明显。 这点清凉也让他刚刚鼓噪的心清醒下来,他抬头,一双清凌凌的眼睛看向她,“蓬莱仙府的事情,玄苍知道吗?” 他说出这话时,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在微微地发抖。
第6章 季子随一阵恍惚后觉得自己问了句傻话,蓬莱仙府这么大的事情,身为仙尊他怎会不知道? 那为什么玄苍从未对他说过?是忘了,还是觉得没必要? 他不知道,在他愣神之际,邰月露已经把玉佩塞到了他的手心。 “记得收好。”她意有所指道,“这世间,可是有不少凡人拼劲全力想踏上仙途。” 凡人界的凡人自然不是每个人都如季子随这般好运,她指的是仙宗弟子以及某些家族亲属。 毕竟,不是修士的亲人朋友都有灵根。 她脸色苍白,整个人都像是去失去了生机,喃喃的声音几乎令人听不清:“对不起。” “什么?”季子随眉峰微皱,他没听清邰月露最后说的是什么,只下意识地想把手中的玉佩还给她。可他还没有所动作,她就突然以手掩面,紧接着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嗦。 这咳嗦来得又急又凶,好似要把她的五脏六腑都咳了出来。 在玄苍推门而入的瞬间,季子随却看见了在邰月露身后一闪而散的黑影。 如同他在小桥上看到的一样。 玄苍来得很快,带起的风吹得珠帘如急雨般作响,一道灵气被他打入邰月露的身体中,那阵撕心裂肺的咳嗦就立刻被突然中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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