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通透,朱砂描写的碑文字样更显突出,在月光下显出一种奇怪的光。 更奇怪的是——我十分确定,我并未见过碑文上的这种字,理应看不懂这些字的意思。 但我看着白玉碑上篆刻的不属于我曾经生活朝代的字体,却觉得那一字一字,连同那句话的意思,都好像刻在我心里似的。以至于我只是粗略扫视一二,就以不自觉地念出了上面的文字: “周故玄武将军之墓——宴舟。年二九,卒于宥方,曾率三军战无败绩,国史有载,万民爱戴......长玉刻上。” 这个宴舟是......我吗? 我二十九岁那年便已经死了? 那如今又是什么年份?我现在这种状态又是什么? 我算作......鬼吗? 杂七杂八的问题实在太多,我毫无头绪,只能一遍一遍去看那碑文。看得仔细了,才发现“长玉”的名字前还写着一个什么什么人,但许是玉碑随时间风化的太久,字迹难以辨认,我也没有看出写的是什么。 “长玉......” 我下意识无声地念出那个名字,还没来得及疑惑这是何人,身体的本能就大过了思维——心脏口突如其来传来的疼痛的钻心,我跌倒在地,一手捂着胸口,一边应付着莫名其妙汹涌而出的眼泪。 那天我是疼晕过去的。 ......也有可能是哭晕过去的。 虽然我不记得什么,但依稀的记忆里还是奉行着“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的原则,哭晕过去这个原因太丢脸了,以后还是不要提了。嘶......照这样说疼晕这个原因好像......也不太体面,我好歹是做大将军的人,不妥不妥。算了,就写我晕过去吧。 晕过去就晕过去,不需要什么原因。 好的,我晕过去了。 等我醒来的时候,我还是黑雾缠身飘在空中。这回我没看那块碑,只围着四周飘了飘,打量着这个我从未见过的光怪陆离的新世界。飘着飘着,我闻到一股奇香——香飘扑鼻,却不是闺阁或是大殿里用的香料,倒像是什么食物的香气,勾的我饥肠辘辘,肚子直叫。 这点必须要重点写下来,做鬼了也是会饿肚子的!若是后世有人能看到我写下的东西,务必记得,多吃一点!什么东西在吃面前都是浮云! 我寻着那香气一路飘进去,找到了一个四四方方、上面还画着......老母鸡(这老母鸡真是画的栩栩如生,就像是活物印在上面一样,不知出自哪位名家之手,令人钦佩)的小盒子,香气就是从那里面飘出来的。本想做到无声无息,但奈何这黑雾束缚着我的身体,让我的行动显得格外不灵活,几番动作间碰倒了好几样物件。 我很想把那些物件捡起来重新摆好,并向它们的主人道歉,但我实在控制不了这些黑雾,只能把杂乱的东西弄得更杂乱。 我得飘去更远的地方看看了,说不定能遇上能人异士解决我的问题。当然,最好别遇上道士,毕竟现在我是鬼了,万一他们把我收了怎么办。 我还不想烟消云散,我想见见那个杀死我的人。 我边吃着实在没忍住从老母鸡盒子里拿出来的黄色块状物(这东西外壳酥脆,内里是鲜嫩的鸡肉,着实神奇),边飘在空中想问题。 临走之前,我看了眼满屋子贴满的祈福辟邪的符咒。这些年来,我在土里苏醒的时候偶尔会遇见误闯进来的孤魂野鬼,其中不乏沉迷道术符咒者。我与他们交谈过一些,能看出贴在这屋子里的符咒大多画的有差错,画符人技艺不精,符咒贴上去一点作用都没有。 出于好心,也出于迫不得已偷吃主人家食物的惭愧,我将那些符纸一一撕下,还贴心修改了上面画错的部分。怕主人家不懂,我还寻来一张纸,细心留言: “道行太浅,没用。” 做完这一切,我满意地飘走,漫无目的又小心翼翼地顺着夜色往外飘。 才飘了没多久,大抵就是视野里不能再看见那满山的墓,我突然看见有一个人站在不远处朝我招手。我不确定地指了指自己,直到他笑着点头才满腹疑惑地飘过去。 这人不仅能看见我,还对我浑身上下满是黑雾的事熟视无睹,他见到我只问了一句:“你是谁?” 我想着我栖身的那堆土前碑文上刻的字,不太确定的告诉他,我可能叫宴舟,但我都不太记得了。 正常人听了这话都会觉得疑虑,尤其是我飘在空中还满身黑雾。我有自知之明,不把人吓死就不错了。可这人先是笑,后又好似不甘地低下头,轻声呢喃了一句:“还是回来了啊......” 他以为这话我没听见,但我听见了。不仅听见了,还对他产生了怀疑。 一个并不害怕我像是认识我又用“回来”这种词形容我的人,究竟会是谁? 会是杀死我让我长眠于地下的人吗? 我的直觉告诉我不是他。但我不敢懈怠,毕竟我现在是一个连身体都掌控不了的人,稍有差池就会变成戏本子里灰飞烟灭的下场。无论是为了活下去还是为了找到杀死我的人,我都必须先搞懂我在哪里,明哲保身蓄积实力才是硬道理。于是我装出没听见他说话的样子,跟随他来到了藏书阁一样的地方。 他跟我说他叫罗驱,也是活了很久的鬼,可能死的比我晚点,听过我这号人物,但是与我并不熟识。他说我和他是一类鬼,能被人看见也不受轮回束缚,与其他的鬼不同。他找出了些我死之后的史书给我看,并给我讲了现在的年份和一些生存的规则。我惊叹于时代的变化之快,也惊叹于要学的东西实在太多,很多东西我无法理解,听得云里雾里,最后实在学的发困,头大的抱着书一溜烟跑了。 跑之前我把我随身戴着的玉佩留给了他,当作是书册和他请我喝茶的谢礼。他看着那块玉佩神情变幻莫测,最终笑着摇了摇头,又给我找了些书,连同茶具一齐送给了我。 我依旧装作没看出他的异样,与他约定好若有不懂的事情,来日再来找他,就饿着肚子按原路又飘了回去。 天光渐暗,头天晚上吃的那一小块鸡肉早已消化殆尽。我饿的难受,左思右想,还是不要脸地飘回了放着鸡肉的地方,先看能不能再偷偷吃一块缓解一下饥肠辘辘的局面。 但这一次我的运气不怎么好。 屋子的主人待在鸡肉面前。 他哼着我从未听过的小调,浑身洋溢着开心和惬意的情绪,手里还拿着冒着热气散发喷鼻的香的食物。 我肚子不争气的又叫了一声。 就在我想着今夜肯定没有指望要饿的难以入眠的时候,哼着悠扬小曲的人突然转身,猛然对上我的眼,情绪激动的发出一声我不太能理解意思的话语:“卧槽!” 虽然我不懂他说的什么意思,但他说话的声调我认了出来,是我苏醒那天听到说“三千万”的那个声音。 他的一句三千万唤醒了我,让我从尘封已久的土里走了出来。 他必然与我有什么关系,才能在冥冥之中把我重新带回这世间。但此刻我来不及想,我大脑一片混沌,什么都不想想。 唯独望着他那双眼睛,好像陷入了人间不灭的烟火。 我听见人声鼎沸、锣鼓喧天,看见花团锦簇、人潮涌动,在我不知道何时发生过但又好像是我亲身经历的记忆里,我看见有人伸出手,笑着说了一句话。 于是我不受控的和那纷杂又错乱的记忆里一样,朝面前的人伸出了手,和千年前的某个人异口同声道: “你的眼睛真漂亮。” 宴舟的现代日记2(海星一万五番 我有点奇怪。 不,我是说我感觉有点奇怪。 自从我上回说了“你的眼睛真漂亮”这句话后,这位名叫许星桥的人类好像对我肃然起敬。具体表现在他恨不得离我八百米远,吃个饭连人带手一起抖,我一个普通的眼神看过去他就立马蹲在地上双手抱头大声喊叫着“大侠别杀我”。 讲真,我很疑惑。 这么随意的一句话杀伤力这么大吗?还是说他们这个朝代夸人犯法?一句随口的夸赞至于让他哆哆嗦嗦恨不得把自己的魂给吓跑了吗? 我夸得难道不好听? 我很疑惑,但我不能说。 毕竟现在我是一个记忆不全、朝代知识还没学完、刚刚才学会查字典的小废物。 我唯一认识且感觉自己可以利用一番的只有眼前这个哭着喊着说要做我小跟班的人——许星桥。 说来奇怪,念他的名字的时候我总有种冲动,好像自己置身于无数个特殊的场景,那里有烟火璀璨,有万灯齐放,有无数个令人心悸的瞬间,也有一眼望不到头的沙漠和雪,而我和记忆里那张模糊不清的脸对视着,心底疯狂地涌起冲动。 我冲动的想拉着一个人私奔。 什么样的冲动能维续一千年不衰竭? 什么样的记忆能让人一千年念念不忘? 又是什么样的人能让我在一千年后睁开眼的一瞬间浮现在脑海里的第一句话是——我要找到他。 我不知道。 这些问题对我一个刚睁开眼来到这个陌生世界的鬼来说,实在是太难了。 但我眼前知道一点—— 我的小跟班想跑。 那天我看着他在得知我是鬼后举着一块方方正正的铁盒子夺命狂奔,我没有追。 毕竟也没有什么追的必要。 我拿一根红线拴住了他,在他被我吓晕了的时候。 老实说我也不知道这根红线是从哪来的,只是我一睁开眼它就在我手腕上缠着,而我在看到许星桥的第一眼,就想把这根红线缠到他身上。当然,我确实也这么干了。 缠到许星桥身上后我发现这个红线好像有感应能力,能让我感应到红线拴着的人在哪里、在干什么,甚至能听到许星桥说的梦话。 神奇的巫术,我想。这样也挺好,起码我不用担心我的利用对象临阵脱逃。 嘶......写到这里我突然觉得有点奇怪,我怎么就没担心过许星桥背叛我呢?明明那时我们相处还不到一天。 难道是因为他看起来胆子太小了? 但胆子这么小的他竟然回来了,在我准备拿走最后一块炸鸡的时候。 啧,回来的真不是时候,就差一点我就把那块炸鸡喂到嘴里了。但许星桥偏偏在这个时候回来了,没办法,我只好一边挂念着炸鸡,一边快速打开一旁的书捧在手里,装出高深莫测的样子品着茶,朝他“嘘”了一声,装腔作势道: “我在看书,别吵。” 那块炸鸡实在太香了,原谅我实在没忍住在许星桥转头的瞬间把它拿起来丢嘴里咽了下去,整个动作一气呵成,行云流水简直没有丝毫瑕疵。唯独美中不足的是咽的太急还不敢多嚼,以至于在许星桥问我看不看得懂这本《中华上下五千年》的时候我呛了一下。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67 首页 上一页 6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