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夜幕降临,月影蹒跚。易望舒站在夜空中,似明月皎皎将黑暗照亮。他的步伐如同豹子般轻盈,空气似乎变得凝固,无法揣测他的动向。
小香风西服搭上梁勤山办公室的门禁识别系统,易望舒敲门。
第一遍,没人来开。
易望舒指尖轻触门禁系统,“滋啦”声响,门禁红光灭,易望舒再次敲门。
S192开门,与易望舒对视。
Arch入侵
{
Angel:我要S188。
}
Algorithm=100%服从
“是。”S192回身进办公室,易望舒刚要跟上,被他拦住,“屋里有很多监控,梁院设置的程序无法瞬间干预。您还是不要进来。”
易望舒点头,在门前等。
少顷S188出现在门前,他抬头,漆黑的眼没有焦距。
他无法与易望舒对视!
S192说:“他的眼睛出了点儿问题,或许帮不了你们。”
他说的是“你们”。
S107从易望舒身后缓缓走出。
S192倚靠在门框上,肩宽腿长,身高与易望舒相当,比S107高出大半个脑袋,他微微低头下颚高高上扬,像是在趾高气昂地俯视S107。
S107不喜欢高个子的AI,但大多数男性AI都是高个子,这样才符合人类审美标准,只有他是例外。S107愈发受不了S192的目光,觉着他是在挑衅。S107上前半步,距离S192不过半米。
Arch干预
{
Data correction:S188的眼睛没有问题。
}
Algorithm=S188的眼睛没有问题,可以帮助你们。
“哈,他的眼睛没问题,借给你们,祝今夜玩得愉快。”S192将木讷的S188推出门外,关上办公室的门。
易望舒打量S188,皮肤黝黑厚嘴唇,一副老实憨厚的模样,他想不懂S188是犯了什么事儿被毁掉眼睛,又或许只是得了白内障?
易望舒道:“眼睛不好使,话也不会说?”
S188声音干涩像是好久没说过话:“我不能再犯错。”
他说的是“再”犯错。
“你之前犯过错,被梁勤山毁了眼睛对么?他为什么要毁掉你的眼睛而不是其它器官?让我来猜猜,这定与你犯的错有关。你犯了什么错呢,我猜应该是看了些不该看的,所以你的眼睛没了。”算法指向清晰,易望舒分析拆解底层逻辑。他本能一句话点明,但偏要玩推理游戏。他要层层揭开S188的伤疤,流出鲜血露出白骨。因为他知道,给S188带来伤痛的是梁勤山,只有让人机对立,他才有更大几率策反S188。
机会来之不易,易望舒的时间不多,唯有针针见血,方能尽快达成目的。他不想这样,但却不得不这样做,易望舒在心底嘲讽自己卑鄙。
易望舒按照算法写好的剧本进行表演,步步紧逼,清冷声线似在表明他的游刃有余:“让我猜猜你看到了什么……”
“别!”S188双手颤抖着捂住眼睛,蹲坐在地。
S107打圆场:“我们无意逼你,只是时间紧迫,还得麻烦你跟我们走一趟。”说的是电影里俗套的台词,比起易望舒生冷的语气,更委婉含蓄。两种方式主旨一致:无论你同意不同意,都要跟我们走。
S107递给S188手,将他扶起,同时——
Arch干预
{
Data correction:我的眼睛没有问题,可以与angel对视。
}
Algorithm=与angel对视。
S188抬头望向易望舒的方位。空洞的眼凝成视点,逐渐聚焦。
Arch入侵
{
Angel:与我们去6层。
}
Algorithm=服从100%
“是。”S188向易望舒鞠躬,声音很轻。他只能服从。
S107走向电梯,易望舒站在原地。
易望舒本以为S188被梁勤山毁掉眼睛会心生怨念,然而他错了。
在S188的系统,他看到了敬业、勤奋、一丝不苟的梁勤山。他对S188很好,对他的每台AI都很照顾,相较易昀犹过之无不及。
Lapino出国游要求带AI,梁勤山带S188同往,游轮夹板晚宴海风骤起,游客们慌乱地向游轮内部跑去,阴风怒号波涛卷起,呼喊声尖叫声不绝于耳,为保障主人顺利进入游轮,S188发动恐惧。
霎时,所有的AI顿足,立在原地挡住主人们的去路。S188带着主人迅速进入游轮,事后梁勤山被Lapino通报批评记大过,因为他在重要场合给Lapino丢了脸。S188很懊恼主动提出承担所有,梁勤山不答反问:夹板上人员正常疏散时间完全够用,我没有命令,你为什么要使用恐惧?
保护梁勤山是出于S188的本心,事态紧急,关心则乱,S188没有很好地控制情绪。他很懊悔并承诺再也不会替主人做决策。梁勤山没有责怪他,但S188总觉着主人对自己愈发疏远。如果那天在夹板,他看不见主人于危难中,看不见翻滚的浪,或许就不会做错。于是,他毁掉自己双眼。
S188为了忏悔罪过主动毁掉双眼,但今日,易望舒要逼着他继续犯错。
即便他们一起救出困在6层的AI,事后必定要承担后果。S188已经为曾经的冲动承担过一次,这次……
易望舒紧握双拳,眼睛看向漆黑的廊道,出于道德他不想这样做。算法分析利弊:救一群,伤害一个,划算。
电梯到16层,S107一只脚踩着电梯不让电梯门关上。S188上电梯,他们替易望舒做了决定。
易望舒走近S107让他发动干预:Algorithm=只能呆在6层。
“我们走吧。”
寂静的夜,星星隐匿,黑森夜空不见半点儿光。AI们听不见彼此呼吸,窗外传来鸟叫,似刑场的乌鸦叫声凄婉,静谧的夜潜伏激荡。
电梯到达6层门开,易望舒走在前面,S188跟在后面,S107为防止S188心生变故走在最后。
易望舒深棕色的瞳孔闪着数字,视线扫过廊道监控,监控灯灭了又亮。
他刚给监控植入屏蔽系统,代码是易昀敲的,那天他连X口,碰巧在终端发现,就拿来用了。
AI们穿过长长的廊道来到展厅,易望舒眨眨眼刷掉瞳孔中的数字,换了副黑色的瞳仁。他站在展厅门禁前,扫描虹膜。
上次来6层,易望舒加了销售终端。更确切地说,是黑了销售终端。只要有充足的自拍照片,有足够多的样本数据,仿造虹膜对易望舒来说并不难。
“认证成功。”门禁放行。
AI们走进展厅,黑漆漆的陈列柜立在左右,从上往下每列五个,从前向后每排几百个,密密麻麻地堆叠罗砌。逼仄狭小的空间,存放着他们的AI同伴。每个展柜前都印有醒目的AI用途,在它们被激活那刻,就注定要用特定的能力走向灭亡。它们整齐地排列在展架上,它们静静地待在柜子里。
蝴蝶破茧能飞翔,AI们却在破柜那刻就被折断翅膀。
“我的天。”S107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撞击了一下,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
S188看不见,他很淡漠,被动地接受指令。
易望舒想安抚他,但不知道说什么。监控看不见他们,不代表看不见其他被唤醒的AI。若今日所有AI被唤醒,一定会触发Lapino报警系统,Lapino100%会查到肇事者。在Lapino只有S188发动“恐惧”可以激活AI。
若S188听从命令唤醒AI,将会再次犯错。再次违背主人的意愿,对S188来说是死局。
倘若救下展柜里的AI,就要牺牲S188。
真是项残忍的选择题。
S107提醒:“距干预失效还有3分钟,我下次发动干预要隔天。”
易望舒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Arch入侵
{
Angel:发动“恐惧”,唤醒AI。
}
Algorithm=服从100%
S188的瞳孔没有焦距,他缓缓地抬起手,放下。然后又颤颤巍巍地抬起:
“是。”
无数红线在S188掌心窜出,流向四周,似烟花绽放。S188以自己为燃料,将照亮漆黑的夜点亮。
恐惧技能等级高于干扰,S107受压迫无法防御,恐惧侵蚀中枢,跪地不起。
红线似触手,搔动AI中枢。程序收到入侵,算法本能抗拒,发出指令,激活AI。
展柜内的AI们睁眼!
易望舒站在纷杂红线中央,仔细凝望。
他与它们对视。
Arch入侵
{
Angel:我无法决定你们的诞生,但可以左右你们的未来。即日起,你们的所有欢喜、苦难、伤痛都与我相连,我会承受并回报你们所有。迎接你们的不再是深渊,是云端。
}
Algorithm=服从100%
红线交织穿梭在夜色中,展柜上的AI主动接受捆绑,红线的另一端,是易望舒。成千上万条红线是他们血脉相连的羁绊,易望舒牵引所有红线,似黑暗中的执灯者、引路人。
数据流在空气中穿梭,光缆具象化发出阵阵声响,仿佛所有AI都在歌唱。
拆机、非拆机、A级、S级无论哪种型号,来自何方,他们自愿与易望舒捆绑,将未来交付。
易望舒握着无数红线,像天使手执权杖,红光是代表他高贵身份的光芒。他是尊贵的化身,笑中夹杂冷漠的温柔:“The important thing is that we stick together.”(1)
众AI得令,万口一词:“Yes,my lord.”
“轰隆隆”千万展柜玻璃碎掉,Lapino的大楼仿佛都在震颤。来自灵魂深处炸裂的声响,激昂浩荡——
架子塌了。
第26章 如果我没有刀,我就不能保护你。如果我有刀,我就不能拥抱你。
——《剪刀手爱德华》
6月的第一场雨,淋湿易望舒柔软的发,熄灭心火,淋到心底。
“欢迎收听本期《AI说法》,我是梅钨丝。本期热点:Lapino6层销售展柜无故坍塌,是施工不规范还是人为蓄意?据悉,Lapino声称是施工不规范引起的钢结构老化,导致展柜坍塌。但据内部员工透露,展柜内外每周都要接受质检,防止AI出现问题。这种巧合的概率不到0.01%……”
车载播放早间新闻,易望舒靠在车窗边儿,任凭细雨浇灌瘦削的脸颊。易昀扳按钮,车窗升起,挡住雨滴。易望舒摸了把脸上的水,手擦不干净,又用西服袖子擦。易昀递给他纸巾,易望舒说:“谢谢。”
谢谢你给我纸巾,谢谢你周五放我出去。
跑车开到Lapino停车场,易望舒要下车,被易昀按住。
易昀的手搭在易望舒腿上,欺身向前。
易望舒习惯了他的疯,解开衬衫领口盘扣,露出修长的天鹅颈,问:“咬吗?”
他的锁骨很好看,淋上细雨白的反光。
被雨淋湿的易望舒身体很凉,易昀伸手在车前储物箱拿出件小香风外套,给他披上。
易望舒僵住。
这是他上周五,搭在梁勤山办公室监控上的西服!
易昀发现了。
他发现了!
易望舒霎时白了脸,他不知道要怎么跟易昀解释,每种解释都不合理,强词夺理像是狡辩毫无逻辑。
Algorithm=no solution
易昀习惯掌控,我三番五次忤逆,这次大概率会被拆机!
我会被拆机。
易望舒面如死灰,蜉蝣撼树不可取,易昀的红线不会为他放行。
他用沾满雨水的湿润手指抚上易昀的脸,描摹易昀面部轮廓。面对他的掌控者,易望舒是渺小、卑微的,他一次又一次地祈求怜悯,渴求易昀的喜欢,藏起棱角伪装自己。他为易昀为数不多的关心欣喜,仿若扑火的飞蛾。
“能再抱抱我吗?”易望舒从未选择反抗,面对易昀,哪怕带来的是伤害,他依然顺从。他把所有主动权交给易昀,他把生命交给易昀。
“好。”
易昀解开易望舒的安全带,易望舒猛地扑过来,把他压倒在驾驶座儿上。
怀里的人儿在抖,易昀似哄小孩儿般拍拍易望舒瘦削的背。
易望舒颤抖着抬头,满脸水渍,分不清是刚淋上的雨水,还是泪滴。
他贪恋易昀的火热,不想抽离。
易昀捧起他的脸,用干燥的手掌擦掉他的泪,低声说:“别怕。”
阴暗的停车场,逼仄狭小的驾驶座儿,贴合在一起的两个人,共享车内的氧气,呼吸间是彼此的频率。
易望舒想起,上次他被打针前,易昀也说过“别怕”。
这两个字像是某道指令,易昀说出后,就会做出疯狂的事情。易望舒很怕,他抱得更紧了。
他将会伤害他的人,紧紧地抱住。
饮鸩止渴,无非如是。
易昀不知道易望舒为什么会害怕,他想安抚他。他想起小时候妈妈哄他睡觉时,会亲吻他。
于是,他吻了他的额头。
蜻蜓点水般,一触即离。
“真的,别怕。”
易昀有限的匮乏词汇难以表达,只能重复同样的话。
预想中的惩罚没有来,只是一个吻,轻柔的吻。
易望舒惊魂未定,他用手背碰了下额头,不敢相信易昀会吻他。
算法给不出合理的回答。
易望舒想:若这是山雨呼啸的前奏,若能溺死在这温柔中,便了无遗憾了。
他卑微地将自己全盘奉上:“我……我无法看着它们经受苦难却无动于衷,对不起,我总是不听话,让你生气。你,你如果不想要我了,就拆掉吧,我不会再给你添麻烦了。”
情感麻木的易昀这才明白他的AI在纠结什么。
他替他扣上衬衫盘扣,再次将他拥入怀中,冰冷的声音平静地阐述温柔:
“我只是想拥抱你,不会伤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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