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人珄无奈地握住水杯,温热温热,温度刚好,熨帖在掌心:“你说什么?” 张错垂下眼不看闻人珄:“妖魔鬼怪,目中、无人,蛮横荒唐。” 闻人珄:“......” 他真是服了张错。张错要是去挑语病,绝对是专业博导级别。 “我没说你。”闻人珄叹气,“你这人可真行,领个名头就往自己脑袋上扣,又不是什么好话,还用争先恐后......” 闻人珄乜斜张错:“你一男人,虽然长得嫩,但岁数......起码也是爷爷辈儿了吧?心眼能不能不这么细?” 闻人珄:“上次也是,我还什么都没说呢,你就认为我怀疑你是凶手。你怎么回事?” 张错没有抬眼,只是摇摇头,声音低小,像是只说给自己听:“我是、太在意你了。” 声音再低小,他就杵在闻人珄对面。闻人珄那耳朵抖灵抖灵的,只要他留神,半夜蚊子打个嗝儿都能听见,自然抓到了张错这句话。 “你......” “我知道。”张错的声音突然大了些,像是怕闻人珄插话,语速也加快,“我知道你、你想、说什么。” 他有点慌张:“你想说你、你都不记得,我知道了。你、你只是、先生的、的转世。” 张错别开脸,声音又小下去:“我知道了。” 闻人珄:“......” 小珄少爷向来豪爽,干事儿大刀阔斧,很难待见拖泥带水的货色,但张错又是真的惹人怜...... 闻人珄憋了半晌,刀人的话还是没能说出来。 这不仅是怜香惜玉的问题,这张错软成水儿了,闻人珄占多大理都有点欺负人。更何况,他俩左右是聪明人和聪明人讲话,心照不宣,透不透亮也没什么意义。 闻人珄长长叹了口气。 “你多吃点。”张错又给闻人珄夹了一块糖醋排骨。 然后他站起身,背对闻人珄,慢慢走去沙发上坐下。 黑白两只小孽畜还处于不友好的试探阶段,在沙发上一只窝一头,这当儿瞧见张错过来了,倒是都想一块儿去,全往张错身上凑。 白娘子占着张错的右手可劲儿蹭,新来的黑货也不甘示弱,干脆一脑袋趴到张错大腿上撒赖塞。 闻人珄:“......” 这画面多多少少有那么点一言难尽。不过确实又证明了一点——张错很惹小毛球喜欢,不愧为招猫遛狗一把好手。 闻人珄的视线从自己碗尖上那糖醋排骨,溜到张错刚动了两口,还满当的饭碗。 闻人珄抬起眼,瞅张错的后背,和他一束漆黑的马尾:“你不吃了?” “嗯。”张错闷闷地吭哧,“我、吃饱了。” 张错:“你吃完,我收拾。” 闻人珄:“......” 狗屁的吃饱了,吃那两粒米,还不够白娘子一口舔的。 不是吃饱了。是刚才的话题——张错吃不下了。 闻人珄牵起张错给他夹的糖醋排骨,塞嘴里鼓着腮帮子嚼。 好吃,酸酸甜甜,味儿足,对他喜好。就可惜了这好饭好菜配个失意美人,叫人越嚼越烦躁。 闻人珄把骨头呸到桌上,忽然也觉得“饱了”,也有点吃不下了。 他在心里恶狠狠地骨朵嘴骂娘。 ——要是互殴一顿能解决就好了,吵个急赤白脸也不是不可以。反正怎么都比张错个闷葫芦装棉花,憋那儿闹难过强百辙! 后来,闻人珄食不知味地又塞了几口饭,他一扔筷子,张错果然立马起身过来。 按之前说的,张错把锅碗瓢盆都洗好,拾掇妥了放去柜子里,又给厨房和餐桌收拾得干干净净。 可这一晚上,张错一句话也没再说过。 二人不欢而散。 。 夜色漆深时,闻人珄窝进被窝,竖起耳朵听动静。他听见窗外呼呼刮过一阵风,紧跟着树梢叶子哗哗响。他听见白娘子的小呼噜,也听见狗蹄子偶尔吧嗒地的声音。但他没听见张错出任何声响。张错安静得仿佛不存在。 闻人珄开始翻来覆去地烙饼,莫名失眠了。 他少有这样心事重的时候,以往就算有心事,他也看得开。不就是事儿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人要活着,心地就大方,什么野马狗熊都能跑。 像林娜的事情,他就算再打卦,再心累,也懂竭尽所能,顺势而为的道理。 只是这个张错......张错对“先生”的这份情谊,对他的这份情谊......这常常让闻人珄觉得好像欠了债,甚至偶尔有一股摸不清抓不着的罪恶感。 可他什么也没做错啊!上辈子死都死了,还想怎么的? 但如果非说张错太执着了......张错是个走在生死线上的人,积年累月,悲念万寿无疆。况且,硬要圈圈点点,张错也没干什么出格的事。 啧。膈应人。 想了大半夜,闻人珄最后也没理出个四五六七,心里俩小破人儿来回戳戳,一方说干脆把张错往外一扔完事,另一方又说事情扑朔迷离,还不能赶人。而且打不过人家,缠不过人家,扔也扔不出去。 来来回回交战了不知多少轮,闻人珄眯缝眼珠瞅着窗帘缝里那一线黑,瞅着瞅着,也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第23章 张错不老,心没死 大半个晚上辗转反侧,再加最近身心俱疲,闻人珄第二天闷头睡了一上午。 中午起来吃过一顿饭,又洗了个澡,好好拾掇一通,他才觉得精神重新抖擞起来。 下午闲得五脊六兽,闻人珄摸摸狗,又撸会儿猫,再塞巴两块张错做的牡丹酥,混着混着,也就快四点了。 是时候出发了。他昨天和闻人慕书约定过去吃饭,大礼已经买好放在车上了。 在卧室换完衣服,闻人珄去客厅找张错,准备和张错说一声。 张错今天和昨晚的状态没多大变化,根本还没反过恙儿。这一天,如果闻人珄不开口叫他,他就不讲话,沉默着做饭收拾屋子,没事干就坐在沙发上不动弹,都快进化成栽在沙发上的漂亮盆景了。 闻人珄瞅张错那直挺挺的身板就头疼,他走到张错跟前去,想了想说:“张错,我们要不再谈谈?” 张错顿了顿,抬头望着闻人珄,眼中闪过一抹痛苦。他小声问:“怎么谈啊?” 闻人珄被噎着了。 是啊,怎么谈呐。他们之间的关系,还要怎么谈呢。 面对一个喜欢自己的人,尽管张错的喜欢有些与众不同,从他上辈子延伸到现在,但无论如何闻人珄是知道的——如果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有了这种心思,他们就不能做朋友。 要么接受,他们在一起;要么分道扬镳,不需要靠近,不需要任何私交,这才是最稳妥的做法。 张错现在住在他家,虽然迫不得已,但于情于理都不合适。 闻人珄没有办法真正划清界限,就不得不一次次刺伤张错。 闻人珄注意着张错微微颤抖的黑睫,像雏鸟不安分的翅膀,每颤一分,皆是慌乱。 闻人珄轻轻叹气:“张错,能告诉我,你现在在想什么吗?” 张错微微抿嘴:“想你......” “想你、昨晚自己、在屋里,躺在床上、的时候......”张错呼出口气,“会不会想、想要、赶我走。” 闻人珄:“......” 一语中的,闻人珄无话可说。 “我还是让你、为难了吧?”张错倏得露出一个难过的笑容,“我会走的。” 闻人珄一愣,眉心慢慢皱起来。 “你若是、真的想让、我走。”张错喉结滚动一次,“......我会走的。” 他眼皮一眨,又一眨,眼睛见红了:“等、事情解决,如果能、能确保、你的安全,我会走的。” 张错:“我真的、不想你为难。哪怕一星、半点。” 闻人珄沉默了很久。 闻人珄保持着一个半弯腰的姿势俯视张错,弯久了有点累,他直起腰来,视线偶然一扫,竟瞧见白娘子和新来的狗子一起窝成了颗球,黑白双煞亲密合体,打眼一瞧有点像阴阳八卦...... 经过一天一夜的接触,二畜终于化干戈为玉帛,跨越种族,友好相处。 闻人珄把眼睛转回张错脸上,张错低着头他看不清......闻人珄也不知道他手怎么就那么闲,非要自己伸出去—— 闻人珄伸手,抬了下张错的下巴。 “......”闻人珄瞪一眼自己那欠抽的手,又快速扫过张错的眼睛。 闻人珄无奈地说:“你又想哭了啊?眼睛那么红......” “对不起。”张错立刻别过脸,“我只是......我七十年、没见你了。” “你想象、不到,我、我有多想你。”张错喃喃地说,“你想象、不到的。” 整整七十年,普通人的一辈子。张错不老,心没死。他留在那,等一个了无音讯的魂魄。终于魂魄回来了,站来他面前,一样的音容笑貌,一样的口味习惯。只是轮回一过,不记得他了,不喜欢他了,不要他了。 何止切肤之痛。张错要红一红眼,是最卑微的顺理成章。 “你先别胡思乱想了。”闻人珄那舌头盘不活词儿来,困难地说,“先把眼下的事情查清楚,解决了,以后的事......” 手机是个好东西,在关键时刻响起来,救了闻人珄的嘴。 闻人珄赶紧掏出手机,一瞅,闻人慕书,果真是亲堂姐。 闻人珄快速接通电话,因为一种诡异的“感激”,闻人珄的声调都高了一点:“姐。” “你还没往我这儿来吗?”那头的闻人慕书问。 “还没。”闻人珄看一眼手表,“这就准备过去了。” “那你带瓶红酒来,要贵的。”闻人慕书才不客气。 “行,我去买。”闻人珄笑了笑,挂掉了电话。 一个电话当插曲,闻人珄和张错之间的气氛被打破,没那么涩了。 闻人珄清清嗓子:“那什么,张错,我要出去一趟。” “嗯。”张错没有看闻人珄,他心不在焉、甚至有些精神恍惚地说,“我等你、回家。” 闻人珄:“......” 闻人珄闭了闭眼,再深吸一口气。他转身走了两步,脚下一顿,又忽然转回来。 闻人珄猛地弯下腰,一手撑在沙发上,逼张错和自己对视:“听我说,张错。” “不要胡思乱想了。”闻人珄一个字一个字,认真地说,“先帮我把眼下的事情解决掉。至于我们之间......我们以后再好好谈谈,好吗?” 闻人珄的声音敲在张错耳朵,一锤一锤,砸得他有些晕。 张错不自觉地伸出手。他指尖在战栗,却充满力量。张错可以用这只手一把掐住闻人珄的后脖颈,然后把他拉近二十厘米…… 张错想要这么做。他很想。 张错缓缓地放下手,低垂眼睛:“好。我都、听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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