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早在结界破碎之前,魔王的王庭就比其他部落更早做出了反应。 先是兰缪尔大人离开,紧接着王也追去了。少王急得不行,生怕昏耀单枪匹马冲进古雷隆的领地干起架来了,她立刻令摩朵、阿萨因两位魔将点齐了几百个最骁勇的战士们出征,自己也亲自随行。 没想到才到半路,侦察兵飞快来报,带来“新魔王惨败在取回了法力的圣君手上,还被抢走了魔息”的消息。 这消息像道惊雷,把众魔族劈了个外焦里嫩。天珀还没来得及从发蒙的状态中找回冷静,第二支侦察队回来了。 士兵战战兢兢地说,王赶到之后把兰缪尔大人带走,直接上了角马…… 魔族们齐齐嘴角抽搐:好啊,王在前面跑,咱在后面找,这要猴年马月才能追得上啊? “他们回结界崖去了。” 天珀咬了咬牙,说:“兰缪尔病成那个鬼样子,吾王肯定不舍得放马跑得太快。沿着结界崖的方向追!” “结界崖?”摩朵火急火燎地问,“为什么,那里不是已经被地火与瘴气污染了吗!既然新魔王落败,吾王难道不回王庭……” 天珀的脸颊抽动了一下,表情变得十分复杂。 她哑声道:“先追。” 王庭的兵马赶到结界崖下的时候,恰好崖月碎出了第一个缺口。夜尽天明,那缕光芒自极高处斜扫下来,落进了每个魔族的瞳孔中。 “兰缪尔……”天珀怔怔睁大眼睛。 “少王!”阿萨因勒住角马,惊道,“结界破碎,难道是……!?” 天珀闭了闭眼,胸口被酸涩得快要胀破了。她捏着拳头,张了两次嘴才发出像样的声音:“兰缪尔……兰缪尔大人说过……” “为魔族打开深渊的结界,是他赴死前挂念的最后一件事。” …… 感受到那一线遥远的光明时,兰缪尔弯起眼眸,满足地笑了。 深渊那么暗,那么冷。他已经七年没有见过如此明媚的阳光了。 他更感到自己是多么幸运。当年离开王国故土的时候,兰缪尔为自己设想过无数结局,一百种里的九十种都是无望的惨死。 然而如今,在生命的最后,他不仅亲眼再次见到了阳光,完成了十四年的夙愿,还得到了魔王的宽恕和爱。 难道自己果真是被神偏心眷顾的孩子吗,竟值得这么美满的结局? 更多的血从兰缪尔的口鼻间流出来。 他渐渐没有力气了,往后软倒在昏耀的怀里,含着幸福笑意的瞳孔越来越虚,越来越散。 “兰缪尔……兰缪尔!……” 魔王在颤抖地喊他。 兰缪尔喘息着,眨着眼,努力看清面前那片越来越大的缝隙。 他感到自己被抱得更紧,有温热湿濡的液体掉在他的脖颈间,掉在他的手臂上。 “吾王,别哭,别哭……我,我好高兴……”兰缪尔没力气回头了,只能断断续续说,“你看,太阳是不是很亮……” 那片缺口越来越大了,裂缝也延伸得越来越长,越来越多的阳光洒落,深渊像是一颗正在由内而外破壳的蛋。 魔息化作游走的黑蛇,逐一蚕食着法阵与法阵间的规则,将那坚不可摧的符文逐个咬碎。 “快好了……”兰缪尔的声音弱到听不清,唇齿间全是血,涣散的眼眸却仍然在笑,“不哭啊……再等一等,很快就好了……” 他疲惫地闭上眼的时候,感觉到魔王在亲吻他。 手臂软绵绵地垂下,兰缪尔彻底耗尽了力气。但他心里有数,成功了,自己已做完了所有该做、能做的事情。 接下来,只要等到魔息将法阵彻底破坏,结界就会打开。从破碎的玻璃缝隙,变成豁然洞开的天窗。 “兰缪尔……” 耳边又传来昏耀的嗓音。 兰缪尔感到自己的唇被啄了一下。 “兰缪尔。” 好像是魔王眷恋地拨开他汗湿的额发。 昏耀凑近在他的颊边,声音沙哑得有点异样,“别睡,兰缪尔,醒一醒。” “你忘了,你还欠我一个承诺。” 这又是怎么了?……刚刚问的时候不早说。 反正他的这位魔王,耍赖和欺负人是最会的。 “是吗……” 兰缪尔累极了,他阖着眼,软软地用几乎完全淹没在风啸中的气音问,“是……是什么呢……” 没有回答。 突然的沉默让兰缪尔变得不安,风雪间似乎多了些不寻常的甜腥气味。他心跳加快,勉力喊了声:“……吾王?” “……” 魔王的气息忽然变得更近,已经完全是唇瓣贴着他的耳朵:“兰缪尔。你只记得阳光和鲜花,忘记了前一句吗?” 什么? 兰缪尔的睫毛突兀地跳了一下。他凭感觉伸出手,想去抓昏耀的手指。 可就这么胡乱一摸,竟摸到大片湿濡温热的液体,以及纵横开裂的鳞片! 昏耀沙哑道:“现在,我要你兑现那句话。” 背后猛地传来一股推力,兰缪尔抽了口气,惊呼还未来得及发出,他被昏耀顶在了迦索结界的那道阻力上! ——铛!! 虚空中发出清冽的撞击声。 魔息之火仍在腾烧,日光明亮得刺眼,而雪花纷飞如漫天白雨。 北风吹开魔王的乱发,露出那张坚冰般的面庞。 昏耀将兰缪尔紧紧按在结界的边缘,右臂的鳞爪卷着无尽的魔息,硬是刺入了最后一层结界法则! 那层不可撼动的,空间禁锢。 “——吾王!!!” 兰缪尔心胆俱裂,仿佛被一击恶毒的鞭挞抽打在脊梁上,嘶声道:“昏耀,你在干什么!?” 他不知哪来的力气,奋力挣扎起来,“你疯了,空间禁锢开不了的,你不信我吗,我说过——” “兰缪尔,回人间吧!!” 昏耀眼神灼灼,在风中低吼道:“我割舍你,我把你还给你!” “圣君兰缪尔·布雷特——你将自由,你不再是我的俘虏和奴隶了。” “你的国度有净化瘴气的法术,有褪去魔化之躯的圣水……回去吧,兰缪尔!回到你的国度……你肯定能活下去!” “昏耀……昏耀!!”兰缪尔拼命挣动,“住手,放开我!我不要这样,你停下!!” 昏耀拼尽全力,将手臂又往深处推了一点。那坚不可摧的结界,被魔息烧出了细小的缺口。 “我不要你变成阳光,”魔王喘息着,眼眸却肆意疯狂,“我要你,活下来,治好病,踏着阳光,亲自来看我!” “你疯了吗,就这样放我离开,你怎么同你的族人交代!!” “结界破裂,各大部落的魔族很快就会赶来!你是魔王,若他们知道你敢把圣君放归人间——” 突然,兰缪尔的话语窒住了。 他发觉昏耀按在自己后背上的手掌,变得滚烫,就像炭火那样烫; 他也看到昏耀刺入结界的手臂,一路血筋崩裂,鳞片迅速失色。 都是魔息反噬的症状。 空间禁锢是迦索结界的核心规则,也是最难以摧毁的一道法阵。哪怕是魔王,也只有等到几年才出现一度的法阵薄弱期,才能将其撕开一个口子。 而现在,昏耀竟准备强行破开这层封锁,本来就是勉强。更别提之前魔王已经为他反复消耗过多次,一旦引发严重的反噬,结果只可能是…… 兰缪尔嘴唇发抖,他眼前天旋地转,时明时暗。 这根本…… 不是他渴望的结局…… “昏耀,停下,我求求你。” 他声音发僵:“你的魔息不够打开结界。再不收手,你真的会死的。” “是吗,如果不会呢?” 昏耀偏偏在低笑,好战的魔王似乎又找到了一场值得搏命的决斗。 他慢悠悠地说:“赌不赌?如果我能不死,你也活下去……怎么样?” 作者有话说: 兰缪尔:谁教你这么割舍的??? 割舍老婆(×) 割舍自己(√)
第66章 割舍之爱 “不……不可能的。” 兰缪尔的眼前被乱光晃得一片眩晕,太阳的光,魔息的光。 他已在开结界的过程中耗尽了力气,现在别说反抗,连回头再看一眼魔王的样子都做不到,只能断续着喘息道:“我……我已经回不去了……昏耀,你赌不赢的,只会白白送命!” “少说废话,晦气!” 昏耀又往前迈了一步,鳞爪艰难地撕裂法阵的缝隙:“你说赌不赢就不赌?你说没有活路就不闯?我要是这点出息,早十四年前就死了!!” 兰缪尔的心脏剧烈收缩了一下。 他茫然地张嘴,竟不知该怎么再劝。只觉得背后传来的温度,灼热得令人绝望。 ……是他的错。 他不应该让昏耀陪自己上结界崖,讲故事的时候不该瞒下自己已被子民厌弃的处境; 他不该没能更早发现昏耀爱自己,不该相信了魔王说的“可以割舍”。 他们曾经谈过爱与割舍,不止一次。 后几年,魔王与他的奴隶之间的关系和缓,基本上没什么不能聊的了。人类与魔族的观念迥异,辩论起来很有意思。 “所以,兰缪尔,你们神殿的神子为什么非要禁欲?” 凉夜沁人,兰缪尔闭眼仰躺在原野上,身下草叶湿凉,他用自己赤裸的脊背感受大地的脉搏。 合化过后的体腔内似乎还有昏耀留下的热度,也正在风的吹拂中变淡了。 “肯定是你们人类的偏见,觉得做这事不干净。” 昏耀把旁边的外袍抓过来,随意披在他身上,眯起眼:“兰缪尔,你是不是也觉得我脏?” 兰缪尔没能察觉到魔王藏在讥讽语气之下的隐晦情绪,只闲散地在草地里侧了个身。 “您又开始了。”他把半张脸窝进昏耀怀里,“要是那么说,反正奴隶也变得和您一样脏……嘶!” ——话没说完,魔王脸色发黑,扭头就在他肩膀上咬了一口。 当时,兰缪尔被这头突然炸毛的野兽咬得一头雾水,迷茫心想:怎么就生气了,顺着你的话说还不行? 他无奈地摸摸昏耀的头发,用手指揉捏盘角的根部:“错了,我的错,别咬我了……” 安抚的小技巧很快起效。昏耀不情不愿地用牙尖磨了他一会儿,松口,圆润白皙的肩膀上留了印子。 兰缪尔:“不是脏不脏的问题,之前不是说过吗,我们的教义以克制为美德。” 昏耀:“可笑,魔族身在深渊,渴望占有却不得不割舍。你们人类什么都有,反而把放弃当做好事。那岂不是白白委屈,把自己给‘割舍’了?” 兰缪尔:“吾王没听过舍己为人这个词吗?为个人舍己是小爱,为众人舍己是大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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