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听雪偏头看了柳催一眼,见他没什么动静,便听何九幺赶忙说:“东西我截下来的,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是一段红绸,上头什么也没有。” 他果然从怀中取出了一段红绸,这绸缎被人齐整地裁好,只比帕子长上一些。红绸上面没有花纹,面料倒是十分好,细腻滑手,但也算平常。那红色有些独特,不是正红,比胭脂红要深上一些,颜色尤其纯粹,看着十分亮眼。 叶听雪在软香馆里见过这个颜色的红绸,他被方试弦拦住的时候,是苏梦浮用红绸捡了一把刀给他。 那日软香馆的火被大雨熄灭,但仍毁得不轻。画舫被火药炸得粉碎,偌大个软香馆也被波及,据说半个庄子都塌了,一半陷进了地下。软香馆里头人死的死,伤的伤,逃的逃,最后都做鸟兽散了。 叶听雪自顾不暇,醒来后跟柳催打听过苏梦浮的下落。也是从丘源那里得来的消息,苏梦浮和他们分散,离开软香馆以后不知所踪,软香馆她说抛弃了就抛弃。 柳催手指一挑,把那段红绸拿了过来:“既不认得我们,下回就不要随便跟着了,别真以为自己手眼通天。” “不敢不敢。”何九幺仍是一个劲儿的赔笑,他余光瞟着红绸,柳催已经收起来了,拿回无望。只好在心里苦哈哈想着流年不利,出门竟碰上了这样的煞神。那二人走了以后,他还心有余悸。 何九幺身上穴道刚解,气力有些不济。那两人来去如同鬼魅,深不可测,也不知道是江湖上哪门哪派,令人忌惮。他有些心神不宁,身上遭了罪,那几个没用的饭桶才姗姗来迟,触他霉头。 “大人,刚刚又在永和巷发现了……” “快滚,被人耍了也不知道!”何九幺气急怒极,体内真气一错,有些反功。他顿了顿,额头上暴起青筋,又从喉咙里吐了一口黑血出来。他伸手死死抓住那人的肩膀,手指几乎要嵌进血肉来。何九幺的部下不敢出声,只能睁大眼睛看他发疯。 何九幺好一会儿才平息过来,重新道:“看你们这群废物也查不到那俩人,撤了吧,世宝钱庄那边有消息没有?” 世宝钱庄在城南坊,叶听雪跟着柳催一道走了好一会儿,才惊觉这根本不是去城南坊的方向。“不去钱庄了?”叶听雪问。 “不去。”柳催言简意赅,叶听雪猜不出他是什么意思。这人又说:“这夜过了快大半了,你我就为这些琐事奔走,真是辜负良辰。” “我想去。”叶听雪站在原地,看着他认真说道。 红绸是苏梦浮的东西,苏梦浮虽然身份成谜,但似乎和他的师父叶棠衣交情不浅。 柳催眯着眼睛看叶听雪,那副鬼面具同样很可笑,他想把这玩意拆下来丢掉。但是不行,他也不想叶听雪顶着那张脸出去招摇。该拿这个人怎么办才好?这个问题柳催今晚想过很多遍了,始终没有什么好的结果。 “你去,然后等着承天府的人一网打尽,送你红绸的人都不会这么傻。”柳催把玩着那张红绸,手上抖了抖,竟把这物丢到河里去了。“本座脾气是太好了吗?容你们在这私相授受。” “你!”叶听雪觉得这人十分不可理喻,红绸漂在河里,沾了水一点点沉下去。偏偏柳催还死死拽住了他,拦着不让他去拣。叶听雪深吸一口气,缓下心头惊起的剧痛。他握着柳催的手,两个人谁也不让着谁。 这段路离街道远略远,是稀落的民居,往来没有行人。柳催把人拉到一遍,靠着白墙青瓦,灯火昏暗。叶听雪被他抵在墙上,抬头看着柳催那张没有表情的脸。 面上一轻,那张粗制滥造鬼面具被柳催捏出一道裂痕,硬生生断开半边,被人无情地丢在地上。叶听雪只露着小半张脸,脸上是久病未愈的苍白面色。唇色同样浅淡,柳催用指腹擦了擦叶听雪下唇,也没能变得红润一些。 叶听雪震惊地看着他,不知道柳催这时候又抽了哪门子的疯。他凑过来一些,似乎是想亲吻,叶听雪僵硬地偏头避开,于是那人停住了,气息匀匀落在他脖颈处。 “放开我。”叶听雪微微挺直腰身,想要把这人推开,但是没能成功。 柳催捏着他的下巴,把叶听雪的脸掰了过来。他垂着眼眸,目光灼灼。叶听雪一刻也不想对上他的视线,干脆把眼睛闭上了。 他能感觉到柳催亲了过来,手指捏着他的下颌,下手很重,让他被迫张开嘴。柳催撬开他牙关,舌头冲撞进去,掠取他每一分呼吸。 叶听雪两腮发酸,偏偏这人还不依不饶,在他嘴里攻城略地。亲得叶听雪喘不过气,只觉得头脑发晕。他竭力挣开一些,并指点住柳催手上麻筋。这招奏效,柳催钳着他的手果真松开了一下,叶听雪缓了缓发酸的脸,头猛然往后靠。 他忘记了后边是墙,这一下挨实了只怕后头会起个大包。叶听雪心里有了预测,但头最后却没磕到墙上,柳催的手垫住他后脑。两个人唇齿分离,叶听雪剧烈地喘息,和柳催保持了一小段距离。 “这回怎么不叫我滚了”柳催附在他耳边说,声音惊得叶听雪头皮发麻。 叶听雪如他所愿,咬牙回敬:“滚。” 他狼狈地推开柳催,几乎是落后而逃。叶听雪怕再晚一步,就会当场在这里犯病。一想到那样的景象,他就又惊又惧,喉咙中隐隐上涌腥甜血气。 他极力想要摆脱柳催,也不顾骤然调动真气导致身体经脉紊乱,新伤旧伤齐齐作痛。叶听雪用轻功跑出去很远,完全不想理会身后的柳催。 顺着这僻静的小道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心口剧痛到难以呼吸的时候他才堪堪停下。 叶听雪单手扶着一面墙,皱着眉努力稳住内息。他额头上全是冷汗,让皮肉和这半张鬼面具贴合得难受非常。他垂着头,咽下去一口血。这时候地面照出他落魄的身影,叶听雪瞳孔一震,察觉到背后有人来了。 他身后多了一个举剑的影子。 那影子提剑刺了过来,叶听雪闭目往前行了一步,躲过这充满杀机的一招。这地方狭小,两面都是墙,叶听雪不好躲避,那人提着剑也同样不好出手。冷汗落到眼睛里,视线有些模糊不清,让他看不出来人是谁。 那人长剑一晃,银光暴起,旋成细微一线,如同长星过天。这剑招密不透风地落了下来。叶听雪手边没有什么能遮蔽的,直拣了趁手的一节柴火棍。叶听雪接了这一招,柴火棍不能和这些钢铁打的神兵利刃较量,当即被劈成了两截,剑锋险险擦过他的手指。 这一剑叶听雪非常熟悉,熟悉到几乎令他痛苦。这是潇湘剑法的第三式——天光云影。 “你……”叶听雪满嘴腥甜,浑身颤抖难以抑制。 那人把剑一横,冷冷说道:“宗鹞奉代庄主之命缉拿你这残害同门、罔顾仁义的叛徒,若敢还手,就地诛杀。大师兄,我劝你还是老老实实和我回去吧。”
第17章 山岭17 残害同门、罔顾仁义……叶听雪难以置信,眼睛里似乎看见了浓重的血色。前尘旧事好像一场不会停止的噩梦,风霜迷眼,他看也看不清。那些都是什么?叶听雪非常恐惧,他心里似乎一直在刻意回避那段记忆。 “……宗鹞。” “我最后叫你一声师兄,跟我回去,等执法堂数完你的罪过,我会亲手把你送下去给师姐赔罪。”宗鹞声音很轻。但叶听雪仍然能从他平静的话语里感受到蕴藏的愤怒。 叶听雪咳出一口血,努力保持冷静:“一定是搞错了什么……” “我不想听你狡辩,你难道要说是师姐自己拿你的剑自尽吗?”宗鹞朝他刺了一剑,叶听雪呼吸一顿,还是熟悉的潇湘剑法。这一剑会落到什么地方,叶听雪的心中十分了然。叶听雪无意和他动手,只能避开。 宗鹞已经出离了愤怒,不打算放过他:“师姐那么好的人,你假意带他们去萍州找师父,却是把他们推进火坑,你竟然为了那秘法把他们都杀了!你认不认罪!” “不。”削断一节的柴火棍被宗鹞打飞出去,叶听雪手上空了,只好对着墙壁打出一掌。整个人借力后退,终于离开了这条束手束脚的巷子。 左右惊现数个人影,叶听雪皱起眉头,耳畔有风掠过。他偏头避开,一道剑风险险擦过,叶听雪没有受伤,只是被打掉了剩下的半张面具。宗鹞冷眼看着,那张脸确实是叶听雪,他那位大师兄。 宗鹞几日前收到消息,消失了将近半年的叶听雪出现在渠阳,他便马不停蹄地带着人追了过来。他出行仓促,只带了几个弟子。如果是以前的叶听雪,宗鹞根本没有几分把握能把人带回来。但从刚刚他和叶听雪交手来看,叶听雪受伤不轻,不比从前。 他朝左右使了眼色,那几人气息一敛,忽然提剑冲了上来。他们用的都是潇湘剑法的上半部《轻水诀》,显然这些都是内门弟子。叶听雪对这些人记不太清楚,但他们使出什么样的剑招,都一一看在眼中。叶听雪脚下是涉水凌波步,刀光剑影纷纷落在身侧,叶听雪寻得一个破绽,抬手捉了一人手腕。 那人手上穴道被他一点,五指松动,剑也握不稳了,直直掉到地上。叶听雪探手过去,把他手臂打折,那剑稳稳落到他的手中。 长剑一横,这剑是寒月照冷江,锋刃吹开一片雪。宗鹞有些看不清楚这一剑,锋刃越来越近,冲他面上袭来。他挥剑抵挡,叶听雪的内力顺着剑身震荡过来。宗鹞两耳嗡鸣,五指具麻,虎口被这一剑震裂,手上迸出鲜血染红了剑柄。 即使是这样他也比不过叶听雪吗?宗鹞心下一横,重新聚气,他偏不信这一身是伤的叶听雪能挺得到几时。 叶听雪脑海中一闪而过惜年和宗鹞比试的场景,这些旧事只消想起来,就能让他心痛如绞。他收回了手,并不多贪这一剑。波上月华一瞬而过,但江流万古,常在不息。他屏气凝神,眼里见得数剑飞过,看似周全密不透风。剑锋敏锐捉得一处破绽,叶听雪腕上一动,他的剑去如流水,宗鹞根本捉不住这剑的去向。 “铮。”转眼之间,两人就拆解了十数招。 叶听雪内息不稳,他没办法和宗鹞这些人一直纠缠下去,只能越打越快。他不动声色地咽下一口血沫,剑刃一错,将上头压着的四五把剑全部挑开。 宗鹞勉力把剑压过去,以多打少这件事并不体面,但他不在乎。叶听雪手刃同门的时候,就没必要再和他讲仁义了。叶听雪不愿意放下剑和他回去,宗鹞眼神一暗,这一剑对着叶听雪心口刺过去。 “嘟。”剑面不知道被什么东西一撞,宗鹞手腕不稳,那剑锋微微偏了过去。叶听雪浑身颤抖,宗鹞一剑刺进了他的肩胛。他忽然得了一丁点力气,出剑绞开那些对着他的锋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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