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催原先在楼上喝酒,正好从窗户上看到这一行人。见叶听雪带着个可笑的幕离,呆呆站在一个买糕点的小摊上出神,当时就在想他馋的到底是个什么好东西。糕点本来甜腻,但在柳催嘴里就变得寡淡无味,只尝一口就全部塞给了叶听雪。 他擦了擦手指,顺着人潮不知道看哪里,只道:“既然好奇,跟上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叶听雪被柳催拉着走,穿过人潮拥挤的街道,竟然回到了熟悉的老地方,是新裕茶楼。 先前柳夺香想带着他们进去,无奈里头没了厢房,因此没能进去。柳催带着他进去,在前台报了一个姓薛的名号,那些人便不说什么,直接放他们进去了。 柳催带他到一处无人的厢房,里头还点着熏香,茶案上热气蒸腾,显然此间人物刚出去不久。那茶壶里头煮着什么,叶听雪没闻到茶香气,等柳催把盖子揭开了才闻到酒味。 他真是不拘一格,在茶楼里用茶壶煮酒。 茶楼里头有人说书,那人绘声绘色讲得十分精彩,讲得比外头舞面人的有趣许多。叶听雪离得远,听得也不甚清楚,大致内容应该还是奇侠演义之类的东西。叶听雪听着,又看了周围。茶楼里个个厢房都坐着人,不知道他们等的是什么人。 柳催不喝茶,捏着几个干果当下酒菜。他顺着叶听雪的目光看过去,有几人在地下转了又转,最后都不约而同地走进了同一间厢房。 “是那些人?”叶听雪状作无意地朝那间厢房看过去,那里珠帘微动,除此之外没什么异状。 叶听雪扶了扶那个面具,最终还是没有摘下来:“这些人脚步稳健有力,内息平稳,不同于常人。他们虽然分散无序,但其实一直在注意四周动静,外头有人和他们交接,一炷香以后那人就会上去二楼上的天字号厢房,是主人家在那里吗?” “是吧。”柳催随口应付,显然兴趣不深。叶听雪回过头,发现柳催一直撑着头在看他,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水汽蒸腾,叶听雪感觉有些脸热,偏过头避开柳催的视线。 柳催:“那里头是承天府的大人物,不知道你认不认得?” 叶听雪十分疑惑:“我怎么会认得?” “承天府上承天子之命,作为皇帝的耳目通达江湖之远。虽然如今的承天府和最初的承天府有所不同,但它一天挂着‘承天昭行’的牌子,就一天是官家中人。” 他听柳催娓娓道来,和在街边听到的相差不多。 “如今承天府的人都是大内高手,实力不俗,而府主李金陵最拿得出手的武学叫做摧心掌。”柳催目光灼灼,这时候那张面具就显出一点不好来,他看不到叶听雪的脸。但看他呼吸平稳,状态如常,似乎并没有什么异动。 叶听雪把他的话听在耳朵里,他能想起来的东西实在有限,从柳催的话里推测不出什么东西。 柳催忽然伸手出来,抓住他的手腕。叶听雪一惊,一股温和的内力顺着他的经脉游走进来,如此纾解他体内纠结紊乱的经脉,这不是柳催第一次出手了。 内力行至叶听雪心脉处,那里不比常人,有衰竭之兆。柳催掠过别处,叶听雪体内纠缠的两股内力偃旗息鼓,形成一个稳定的态势,让他不至于因为两股强悍内力相斗,爆体而亡。 “我觉得,你这么严重的内伤,一半是受摧心掌所赐。”柳催在他手腕处捏了捏,觉得他穿的有些单薄,皮肤总是泛冷,没什么温度。 摧心掌……叶听雪在心里念了一遍,脑中苦苦思索,想得头脑发痛也想不出什么所以然来。手背忽然挨了一下,是柳催甩了他一巴掌。 “别在这里犯你那疯病,我倒无所谓……就是怕你醒了之后接受不了,恨不得当场自尽。”柳催意有所指,话语有些暧昧。 叶听雪努力掩下心头惊悸之感,面具遮住了他苍白面色。他确实受了十分严重的内伤,这伤病甚至每日每夜都在折磨他,不止是从软香馆里带出来那身附骨之疽般的瘾。每每运功,内力运行经脉气海,都能感受到阵阵剧痛,让他发不出六成功力。 按照方试弦的说法,半年前他被送到软香馆,此后浑浑噩噩地待在软香馆中。他这一身内伤应该是在进入软香馆以前受的,半年前一定发生过什么事情,让叶听雪濒临死境,才让赵睢和方试弦等人有了可乘之机。 原来有一部分是因为摧心掌吗?叶听雪想不出他和承天府,和李金陵有什么过节。 叶听雪喃喃道:“他也是为了《玄问天疏》?” 柳催喝了一口热酒,觉得口中不是很有滋味,伸手扒拉他怀里油纸包。柳催说:“这倒是不清楚,但总感觉有些荒谬。” 叶听雪看了过来,只见柳催尝了半块桂花糕,冷冷一笑:“《玄问天疏》的存在本身就很荒谬。” 他这厥词放完,也不多解释什么。叶听雪脑子里一片混乱,前路波诡云谲,承天府,袒菩教还有其他什么东西,好像都不肯放过他。偏偏叶听雪自己又一身的伤病,跟个废人也差不了多少。 “你要是害怕,我带你回死人岭,本座庇佑你一个也不是不行。”柳催扯了扯他的衣袖,似乎是醉得不行了,忽然闷头磕在桌子上。他伏在案上没有起来,说话温吞沉闷:“不然我去一刀把李金陵杀了也未尝不可。” 他喝醉了,说话却不像开玩笑,死人岭里的鬼不讲道义,柳催也从来没有表现得像一个好人。但从叶听雪的角度来看,他虽然不怎么能接受得了柳催的行事作风,但柳催也没有恶到哪里去。他很难捉摸,是个危险且看不透的人。 柳催不为《玄问天疏》而来,也知道叶听雪根本没有《玄问天疏》。 按照软香馆馆主苏梦浮的说法,《玄问天疏》的下落指向了潇水山庄,为什么这些单追着他,而不去潇水山庄。再者,叶听雪好歹也是潇水山庄的少庄主,因故流落在外生死不知,潇水山庄里头竟然也没有一个人来找他吗?未免太不合理了一些,叶听雪想得出神。 新裕茶楼的伙计适时在外头道:“客人是否还需要添些茶水?” 此间主人只是柳催一个,叶听雪既没有订房间,又没有准备给钱,听小二问话便不吱声。柳催还在那里趴着,也不说话,闷了半晌,才扯了扯叶听雪。 “问你呢。” 叶听雪摇头道:“我没什么要的。”他刚说完,感觉柳催肩膀抖动,似乎是在发笑,但是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他直起身,面色如常,看起来也不像一个醉鬼。 “既然不喝茶,歇也歇够了,那就走吧。”柳催在茶盏里投了一块碎银子,拉着叶听雪走了出去。 他们刚一动作,茶楼里那些混在人堆里的承天府人顿时有了动作。 柳催放浪不羁,在茶楼里喝酒喝个半醉。他半靠在在叶听雪身上,两人挨得十分近,看起来十分亲昵要好。 叶听雪有些注意后头那些眼睛,但柳催暗中捏了捏他的手指,示意他万事不可急。 承天府的人跟着也出去了,柳催出门后被晚风一吹,整个人清醒了许多。他拉着叶听雪左转右转,不到片刻就甩开了那些承天府的眼睛。 承天府的人在查他们,无论是为了《玄问天疏》,还是为了软香馆那事情,这两件对叶听雪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那么柳催呢?这人出身自死人岭那样的凶恶之地,一向不为江湖正道所容,承天府和死人岭更是势如水火。 “他们早就发现我们了。”叶听雪说着,想了想又觉得有些不对,分明进去新裕茶楼的时候那些人还没注意到他们。 “不卖点破绽,他们怎么会有动作呢?”柳催不置可否。
第16章 山岭16 “那两人呢?”何九幺手里拿着一盏河灯,灯芯未拨,纸穗上也不写只言片语。旁边有人状作无意地跟了上来,在他身边轻声道:“发现后头有人跟着,拐没影了。” 何九幺把灯丢进水里,面色有些不好看:“一群酒囊饭袋,回去领罚。”他抬手一挥,身边人退得没了影子,何九幺目光深沉,落在幽幽河水中不知道在想什么。他那盏没有明火的河灯并没有飘远,停滞在水中。何九幺看过去,心里忽然觉得怪异,就见得黑色的水面上映照出一个鬼面。 鬼面是市集上寻常可见的面具,他刚刚甚至在旁边卖货郎的架子上看过相同的面具。何九幺不害怕鬼面,而是这面具之后的人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自己身后,不简单。他面色如常,好像就是这河边寻常一个放灯的人。 “不是在找我们吗,为何现在不敢相见?”叶听雪道。 他身后跟着两个人,一个满身素白,脸被鬼面遮着,看不出相貌。另一个倒是没有遮掩,他长得丰神俊朗,气度不凡,但有些邪气。何九幺对上那双寒星般的眼眸,感觉自己的心思好像都被洞穿了一样。 何九幺听这一句就知道自己暴露,也不再遮掩。于是捏了一把冷汗,心道这两人都不是什么善茬。他眼睛不经意往四周看了一眼,那鬼面人就说:“是在这你的同伙吗?他们都走了,或许我们可以好好谈谈。” 叶听雪说得很真挚,他身后的柳催笑了一声:“跟他这么客气。” 何九幺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几乎是被人赶着走路的。鬼面人封了他几处大穴,让他半身酸麻,一点内力都使不出来。 “二位找我有什么事吗?”何九幺讪讪道,他被柳催瞟了一眼,肚子里的话瞬间改了,“我找二位其实也没什么大事,或许是误会也说不定。” “你说说看。”叶听雪十分温和,即使带着鬼面也不如他旁边的柳催那么凶煞。 何九幺前半生久居深宫大内,见机行事堪称他的人生信条。他别的本事或许没有,但会看人脸色是他活到如今的最大资本。这两个人都让他忌惮,只是柳催……他能感觉到如果说了任何一个这人不爱听的字,他得横尸在此。 “新裕茶楼见二位气度不凡,恰巧我家主人和人有些过节。我见那人似乎给二位送过什么东西,心里揣测是否有什么干系,于是便叫些不长眼的人过来查了查,冒犯二位真是罪过呀。”何九幺说得诚恳。他确实是一时兴起才查这两人的,他不知道承天府的眼线有没有暴露,只好模糊来讲。 “你家主人是?” “是……京都上阳人士,坐船来渠阳见一见故人,不足挂齿,不足挂齿。”何九幺满脸赔笑。 叶听雪眸光微动:“你见的什么人与我们有来往?” 何九幺神色稍僵,有些犹豫,柳催不怎么讲话,只是凉凉地扫了他一眼。吓人,真吓人,何九幺心中警铃大作,最后还是叹道:“我们也在找那人,不过未曾找到,只查到那东西是从世宝钱庄送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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