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按约定请祭司安排了今天的仪式,但是早上发生一些意外。” 比琉卡的心骤然一紧,担心从老人嘴里会说出他不愿听的噩耗。 “孩子,别害怕,你的脸白得像雪一样。” 费耶萨伸出同样苍白枯瘦的手,将比琉卡冰冷的手掌握住:“我陪你走一段吧。” 比琉卡本想挣脱,但不知为何,他觉得费耶萨还有别的话要说,并且这些话并不愿意被身边的人听到。 “你骗了我。” “没有,我只能告诉你,他们或许没办法立刻来见你了。” “那我也不去聆听神谕。” “如果我说,他们无法到来是因为已经逃走了,你会不会感到高兴一点?” 比琉卡真想看穿他,想知道他究竟是真的仁慈和蔼还是虚伪恶毒,那张说起故事扣人心弦的嘴里到底是真话还是谎言。 “九骨伤得那么重怎么可能逃走?”还有赫路弥斯和夏路尔,都被严加看管着,比琉卡不信他们能同时逃出牢狱。 “有个人接应了他们,或许也是你认识的人。总之祭司和骑士都找不到他们。”老人的目光往下一瞥,低声说,“你的朋友们就在人群里看着你,随时准备把你救走。” “你为什么这么说?”比琉卡警惕地问,他更加怀疑这个神秘老人的身份。为什么他能让神殿骑士和祭司乖乖听话,又能在如此重要的仪式中途与“聆王”同行私语。费耶萨真的只是如自己所说的一个曾经的死神教徒,如今在古都神殿钻研学术的学者吗? “我在黑暗中看到了你,孩子。”费耶萨说,“还有女神,然而我不能洞悉女神的谕言,只有你可以。” “黑暗?哪里的黑暗?” “在我仍是死神信徒的时候,为了与不朽之神相见,曾有过一段濒死经历。我在死亡的黑暗中看到你。你,以及死神的使者。” 比琉卡忽然想起布雷查诺说过有一个祭司在梦中预知了聆王的存在,可又说那个祭司已经不在了。他一直以为不在的意思是死了,仔细体味似乎也可以解释为不再虔诚侍奉。无论如何,费耶萨都不像祭司,比琉卡隐约觉得他对女神的态度十分暧昧,这种怪异的气氛由小及大,像涟漪般扩散,震荡至整个古都神殿。 寂静伴随着身后沙沙的脚步声,比琉卡终于有了一种远离人世,孤身前往未知之地的感觉,连冰雪都没那么刺骨寒冷了。 “黑暗中,我祈求女神给我指引,她说了什么,然而我与她无法共鸣,她说的每一句话都让我费解不已。” “你在弥留之际见到她,是你快死的时候产生的幻觉还是梦?” “是梦也不是梦。”费耶萨说,“可以这么说,当她出现在你面前时,你醒着也是梦,而当她进入你的梦里,睡着了也会清醒。” “我听说有一种香料点燃后让人似梦似醒,祭司祈祷时都会用到。” “有时候会用,但真正的先知和神使总是时刻让自己保持清醒,这样才能牢牢记住神谕。”费耶萨说,“我们中的很多人都失败了,世世代代,一直试图听懂女神的话,然而得到的却只有只字片语,几百年、上千年,祭司们试着把神谕的片段拼凑起来。” 显而易见,他们都失败了,所谓的神谕也成了游离于祭司、信徒和异教者之间的传说。 “既然如此,你凭什么觉得我可以听到?” “你有做过梦吗?孩子。” “没有人不做梦。” “你的梦和别人不一样,对吗?”费耶萨的手掌越来越热,比琉卡惊讶于这样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竟然如此温暖,“凡人的梦似是而非,既不连贯也没有道理,但你的梦如临其境,你不但能与梦中人交谈,能倾听他的话语,甚至在梦醒后它的余韵仍能影响现实。” 比琉卡无法否认,事实上他一直分不清伐木者究竟是梦还是真实,而伐木者的每一次暗示都在梦境之外有了印证。更何况还有远古巨兽的梦,第一次见到无名之主时他并未睡着,巨狼从血池中站起来,骨骸化身为身披毛发的巨兽,到底是幻象还是真实至今也是不解之谜。 不只他的梦与众不同,与无名之主立下誓约的九骨也会在梦中与巨狼相见。 是梦也不是梦。 恍惚间,他看到身旁握着他手掌的费耶萨双眼凹陷,眼眶一片漆黑,赫然是一具骷髅的模样。 比琉卡惊诧地挣开手后退一步。费耶萨那慈祥的面容又恢复了,微笑着问他:“你怎么了?” “没什么。”比琉卡回答,如果费耶萨想说服他去聆听神谕,那至少已经成功了一半,他想搞清楚真相,或许就在眼前,就在不远的地方。 然而九骨浑身是血拄着血泪之一走向他的模样更鲜明,他一生都不会忘记那惨烈的一幕。 “我要见他们。” “你不相信我说的话,他们已经逃走了。还是你想让骑士们都去找,搜遍神殿的每个角落,把他们找出来押到你面前呢?” 比琉卡当然希望九骨真的逃走,可又觉得希望渺茫。费耶萨给他出了个无解的难题,无形之中让他明白自己无论何时都是个稚嫩的孩子,面对老谋深算的对手很难有占据上风的机会。 “继续走吧,希望你可以自愿地往前走,否则总有人会让你不得不走向祭台。”费耶萨的语调流露着真心的劝解,“我还希望你能听到神谕,如实传达给世人,这样伤害才会不再发生。如果你的朋友也像你一样愿意付出所有来救你,那他们就一定会在人群中看着你,等待时机。你显得过于痛苦焦虑,会让他失去冷静判断的能力。” 比琉卡一眼望去没有看到神殿骑士或祭司中有熟悉的身影,费耶萨又一次说服了他。继续往前走,他发现这条路并非通往山顶神像,反而在往峡谷延伸。比琉卡疑惑地去看费耶萨,却发现老人已不在身旁,取而代之的是两名神殿骑士,两个白衣祭司则越过他在前方带路。 越往前走,寒风越刺骨。比琉卡看到山间的雪地上有跪地祈祷的人影,那是零星的朝圣者,是不远万里徒步来到古都神殿的信徒。他们不能靠近与“聆王”同行,只能在遥远的山坡和树林中对“救世主”跪伏膜拜。 他们也不想死,即使长途跋涉不畏艰难来到圣地,祈求的也是避免灾厄降临。 起雾了,薄薄的白雾弥漫在眼前,笼罩着一片断崖。前方的祭司停下来,比琉卡感到一阵冷风在脚边卷起,他早已被冻僵的身体更加僵硬,连手指都很难动一下。 断崖边有个突出的平台,最多只能容纳两个人同时站立。 一直尾随在身后的布雷查诺走到他身旁说:“聆王大人,请跪下。” “为什么?” “凡人必须跪于神前。” “我没有看到神。” 脚下是漆黑的深渊,身前朔风凛凛,呼啸的风声仿佛是从地底深处吹来,悬崖深不见底,丝毫不见神圣与光辉。 “请跪下。”布雷查诺重申,“若不跪下就不能与神和先贤共鸣,历代古都神殿的最高祭司与聆听者都是日夜跪伏祈求,甚至冒险步入渊谷才能得到神启。” 比琉卡低头望着峡谷。布雷查诺要他跪下,他不愿对虚无的神和死去的人下跪。这是骗局,他们只是走投无路时找一个人献祭,好抚平自己恐惧慌乱的心罢了。 第三次,布雷查诺没再“请求”他下跪,取而代之的是两名神殿骑士手中的长枪。 他们一左一右压着比琉卡的肩头,强迫他双膝跪地。比琉卡感到隔着丝袍的膝盖一阵刺骨寒冷,冰雪像针尖一样穿透皮肤深入骨髓。 四周一片死寂,仿佛为了不干扰聆王与神的回鸣,世间的杂音全都消失不见。 比琉卡被迫与渊谷对视,冷风吹得他的发丝在风中乱舞。忽然间,他想起很久以前做过的梦,梦中他漂浮于空中,看到北方有一道狭长的缝隙,如同半阖的眼睛。 他凝视它,它就睁开眼,变成一个巨大的峡谷,峡谷中有两团燃烧的火焰。 那个梦难道已经预示着此时此刻? “这里是先民之喉?”他喃喃自语。 “是先民之喉,也是罪民渊薮。”布雷查诺回答。 灾厄之后活下来的才是贤者,死去的都是罪民。 末日即是清洗。 “我听不到。” “我愿意等。”布雷查诺说,“先知多诺斯在先民之喉静跪三天三夜,得到神启的末世预言,祭司伊莱索以身相献,濒死之际蒙受圣光映照,获取了灾厄的日数。还有最高祭司凡尔杰卡大人也是如此。” 他没有具体说出凡尔杰卡做了什么,但无疑每一个有能力聆听的神职者都在这里或多或少地献出了生命和健康,以换取神启谕言。 比琉卡明白一切反对的语言都是苍白的,对布雷查诺这样顽固又不近人情的神选祭司丝毫不起作用。如果费耶萨说的是真的,九骨和赫路弥斯已经逃走,那么自己也应该抛弃枷锁寻求逃生之路。 祭台上只有他和布雷查诺,半身之外既是万丈深渊,只要出其不意,他有把握把这个代表神殿意志的家伙推下悬崖。 就在这个念头升起的一刻,有个声音闯入了他的脑海。
第144章 神像之下 骑士已经离去,哈伦·奥梅拉仍在殿中。 赫路弥斯不敢轻举妄动,僵持让他手脚发麻。他还穿着神殿骑士的甲胄,稍稍一动会发出金属声,因此必须格外小心。 哈伦在祈祷,向冰雪女神祈求庇佑,祈求神谕让众生避免毁灭。如果不是亲耳听过他刚才对神殿骑士说话的语气,这样的祈祷完全符合一个悲天悯人的女神祭司的形象。赫路弥斯听着那一声声熟悉的祷告,每一句他都曾用心背诵过。 祈祷后是一阵难耐的安静,哈伦非但没有离去,反而往神像的方向走来。 他还想干什么? 赫路弥斯不由自主地握住剑柄,衡量自己有没有能力悄无声息地击倒一个手无寸铁的祭司。他紧张地盘算,从左边还是右边突袭更好。双方几乎只有一步之遥时,脚步声戛然而止。赫路弥斯只要探出头去立刻就能和哈伦·奥梅拉四目相对,可对方没再靠近,仿佛察觉了即将到来的杀机。 片刻后,赫路弥斯感到他退却了,往门口的方向退去。可这并不意味着安全,他担心对方已经发现了异常。夏路尔紧紧握住他的手,赫路弥斯感到这只时常在危难中给他安慰和鼓励的手也在微微颤抖。 怎么了? 夏路尔在害怕。 赫路弥斯不由自主地抱住他,夏路尔拉着他的手想从神像后跑出去。 “等一下,现在出去很危险。” 已经晚了,夏路尔比他听得清楚,也比他更了解哈伦·奥梅拉的本性。神殿外传来更多脚步声,是附近的守卫和骑士赶来的声音。他们被围堵在这里,夏路尔挣扎着要出去,赫路弥斯明白他的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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