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不断的密切。 段临上一次失明时被困在蓬莱的囚牢,没有摸索生活的经验。他其实并不敢快走,但也不敢磨蹭。他失去了视野的指南,只能完全依赖于云洗的引导。 他跟着云洗在人流里穿梭时蓦地闪过一个念头,只要云洗在这时松开他……他就再也找不到云洗。 然后段临便觉这念头滑稽。何止这时呢。 而后人声渐远,云洗将他带到一处僻静之地。段临听到有很轻的水声,旁边应该有河。 云洗把衣袖抽走,站得离段临远了些,段临不敢靠近。 云洗兀自沉默,似乎还转了转身,可能是不想看他,段临猜测。 云洗不出声,段临就没办法感受到他。他成为了和桌椅床榻一样的东西,都是黑暗,段临没办法分辨出来。 “我好像慢慢有一点光感了,”段临犹豫着说,“这次失明可能就是暂时的,过几天会恢复。” 云洗回他一个“嗯”,段临听不出有什么感情。 云洗没有表态,没说复明之后的安排,段临想,是不关心呢,还是不打算在他能够照料自己之后离开呢,还是懒得跟他说呢。 段临想来想去,想不出来。 云洗说过两次“我没有原谅你”。段临知道这不同于简单的闹脾气,云洗是在跟他划清界限。 段临其实很怕云洗知道他会恢复就一走了之了,也想过要不先瞒着,装一装,但是也怕云洗真的在担心。 段临又站了一会,还是很想确认云洗是在的,于是问:“旁边……是有河吗?” 云洗又说“嗯”。 段临在一鼓作气和见好就收中摇摆不定,最后还是决定努努力:“你可不可以形容一下,周围是什么样子的?” 云洗沉默了一会。 段临早在心里准备好一句“我也没那么好奇”,只是拿不准什么时候开口合适。但万幸他终于等到云洗回答。 “你旁边是一棵树,两人高,开了很多花,紫色的,花瓣很大。这边都是这种树。”云洗说,“我们站在树荫里,有一些阳光从树的缝隙里落下来……” 云洗不说了。 落在你脸上。他想。 段临说:“听起来挺漂亮的。” 过了很久,云洗才又“嗯”了一声。
第46章 章四十六 爱恨3 ======= 是夜。浓云满天,无星无月。 段临和衣睡下了,云洗撑着下颌,望向窗外,很罕见地在发呆。 关山说过的话横在云洗心里,他没有选择修炼。关山说段临一直在受他压制,鉴于不渝本就是你死我活的契约,这不奇怪,他一无所觉也不奇怪,毕竟他修为实在胜过段临太多。 奇怪的是,段临为什么从不说? 段临也需要这些呆板无谓的契约,给虚无缥缈的关系套上一层枷锁,聊以慰藉吗? 云洗不知道。段临有时候会表现得好像云洗对他很重要,他表现得那样真诚,和最后推开云洗一样决然。 静夜里落针可闻,云洗忽然听到段临呼吸节奏变得急促。云洗走到床边,发现段临发已经汗湿,眉头紧蹙,像是被魇住了。 云洗轻声道:“段临?” 段临没有反应。但他神色实在痛苦,云洗稍作犹豫,推了推他的肩膀。 段临蓦地睁开眼睛,没有焦距的目光涣散。他猛地坐起,手用力按在床榻上发出一声闷响,不住地喘息。 云洗说:“你还……” “好吧”这两字还没来得及说出,段临忽然拦腰抱住云洗,脸埋在云洗衣服里,呼吸紊乱。 “让我抱一下……就一下。” 云洗已经抬起手要把他推开了,听到段临这么说,手悬在空中半晌,最终慢慢地落到段临肩上。 “我分不清。”段临声音闷在衣服里,“我以为我醒来了,却还是一片黑,还是冷,我又听到了蓬莱岛的其他人的哭叫,我好像从来没出去过。一遍又一遍……我分不清醒来了没有。我分不清我是不是还在蓬莱。” 云洗只是沉默,等段临呼吸缓和了,才推开他。 云洗说:“等你眼睛好了,我们再去趟三危山,把不渝解开。” 段临马上道:“我不要。” “这半成品于我无意义,于你不利,为什么不。” “我就是……不。如果……我宁愿永远瞎着。” “你在干什么?”云洗气笑了,连梦魇都挣脱不了的人还大言不惭,“跟我置气吗?还是现在才来装作舍不得?” 段临说:“我在挽留我唯一拥有的东西。” 他说这话时,头微微低着,看不清神色,但声音是坚定的。 云洗突然被他点着了怒火。 “是你先推开我——是你宁可不遇见我。” “我只是……宁可你不遇见我。” 段临声音几不可闻,可云洗还是听到了。云洗掐住段临下巴,逼他抬头:“你就不怕我也这么想?” 段临轻声问:“你这么想吗?” 心跳声震耳欲聋,不知幸运还是不幸的是,段临没有等到回答。 段临又问:“你知道无能为力,只能被保护、只能索取而无法回馈的感觉是怎样的吗?” 云洗怎么会不懂。他的前半生都是这样过来的。 段临说:“身份调换,你也会做一样的事。” 云洗冷笑:“你也不会原谅我。” 段临过了会才说,我会的。 “不是我不想,段临。是我做不到。我没办法再信任你。” “你不需要……信任我。”段临停了停,“只要你不丢下我。我怎么样都可以。” 云洗用小臂把段临压下去,压到床榻上,俯身低低道:“怎样都可以?囚禁你也可以?折磨你也可以?” “可以。”段临平淡地说,“我现在瞎了,只能听见你,你不让我就接触不到其他人。你可以当我被你关起来。至于折磨,如果你能帮我处理伤口,给我一点温情,其实我也可以。但你不是那样的人。” “你凭什么说我是怎样的人。”云洗冷冷道,“我现在就可以杀了你。” 黑暗中,金属的锋刃抵到段临左胸,心脏的位置。 “你可以。但是最好不要。”段临道,“最好不要是你,你会后悔的。” “你当我不敢吗。” 刀尖倏地入肉一分。 细细的血线从刀尖渗出,逐渐渗透衣服。 段临只很慢地,沿着刀背往上,抓住了云洗握着匕首的手。段临没有往外拔,也没有用力,就是覆着。 段临说:“云洗。” 静夜里忽然起了虫鸣,音调高昂,声嘶力竭。云洗拔出匕首的那刻,也挣掉了段临的手。 冰凉的锋刃贴住段临的脸。段临闻到一点腥气。 那是他自己的血。 刀身在段临的颊侧缓缓游弋,冰冷而亲密,像是摩挲。没人知道云洗想就这样亲下去。 “我真的……恨你。”云洗喃喃道,“可是又……” 爱你。 云洗忽然道:“你听说过五感剥夺吗?那才是真正的囚禁,分明有躯体,却斩断了灵魂与世界的联系,逼疯过许多人。” 刀尖游弋到段临唇珠,不动了。 “你能忍受吗?你只是失去视觉,就已经如惊弓之鸟。等你再失去听觉、味觉、嗅觉、触觉,你会怎么样?” 段临只说:“如果我不挣扎,你剥夺我的感官直到你满意为止,可以原谅我吗?” 云洗不回答,段临就又说:“好吧。没关系。” 刀尖忽然用了力,刺破段临的唇,渗出一滴饱满的鲜血。 “如果你受不了……你只用动一下。”云洗低低道,“然后一切就结束了。” 段临说好。 段临听到云洗说“听觉”,然后尖锐的虫鸣和云洗的声音一同从他的世界消失。耳边静得可怕,连心跳声也无。突然的,嗅觉也消失了,在那之前段临甚至没意识到自己闻到过“气味”。段临试着和记忆比对,静夜的空气里可能曾有过幽幽花香,清淡茶香,和一点泛甜的果香。也可能只是他的想象。 再然后,刀身冰冷的触感,云洗的压力和体温……都消失了。 空得毛骨悚然。 段临用力地闭上眼睛,没有感觉。他希望自己没有不自觉地做出其他动作,虽然他真的很想动一动,确认自己的存在。 云洗收回匕首,一动不动,低头望着段临的脸。借着一缕黯淡月光,云洗看到段临脸上没有恐惧,有的只是一种恒久的忍耐。他的脸侧一抹殷红,那是刀尖蹭到的血迹。 云洗按住那抹殷红,低头狠狠压上段临的唇。他尝到了段临唇上鲜血的味道,咸猩。 这个无情骗子的嘴唇也是柔软的。 云洗把刀扫到地上。当啷一声轻响。他知道自己需要掌控感,以代替他耗尽的安全感。他心中有一股汹涌的欲望,通过伤害段临,看段临无止境地容忍,来确认自己对段临而言真的是重要的。 但哪怕他根本不想承认,他还是更想看段临笑着。 算了。他对段临永远是爱恨交织。他早就明白了。 云洗知道只要他现在松开手,直起身,段临就什么都不会发现。 但云洗没有。 像神创世,知觉像潮水般朝段临涌来。在浪潮的顶端,云洗在亲吻他。
第47章 章四十七 爱恨4 ======= 段临不敢相信自己的知觉。他无比恼恨此刻他失去了视力,段临本能地伸手去碰云洗,他需要证据来说服自己这并不是错觉。 但他只是堪堪碰到云洗的肩,云洗便直起身,松开了他。 云洗不想看段临反应,并指为刀,斜切向段临颈侧,就想把人弄晕。段临听到风声,险险抓住云洗的手,才保住了意识。 段临没见过人亲完别人的下一刻就翻脸攻击,满腹心绪方才滚烫又是一冷,就听云洗说:“你不想要,我不会勉强你。你不用担心。” 段临重复了一遍:“我不用担心?” 云洗静了静,才语气淡淡地说:“今天的事,你就当没发生过。以后也不会再发生。” 段临本是抓着云洗的手和云洗僵持,听了这话,突然卸了力,仍是亲密地覆着,变成一个紧握的姿势。 “可我没有不想要。”段临说,语气轻柔,“我愿意的。” 云洗僵了僵,抽回手,漠然道:“我不会因为你容忍就既往不咎,你也不必为了讨好就容忍我。” 段临已经完全明白,又怎么会被他冷漠态度吓退。此时只跟着坐起来,温和道:“那怎么会是‘容忍’?你说了那么多,怎么不问我是怎么想的?” 段临已几乎明示,云洗却神色愈沉,语气肃杀:“你真当我在乎?不过是山盟海誓,虚情假意——” “我喜欢你。”段临打断他,“不管你怎么看表白承诺,在不在乎我怎么想,反正我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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