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室的出入口是翻转的石门,在他们进入后就自动闭合。但当段临触发离开的机关,石板却纹丝不动。云洗懒得探究是因为他们进了不该进的秘室还是拿了不该拿的秘宝,伸手按住石板,想要暴力破开。 但云洗还没动手,就发现不行。 石板上流淌着繁复的加固符文,增加了爆破的难度。但若是仅仅如此,也不算什么。真正限制云洗的是地宫之下,限制灵力的阵法。 那阵法笼罩全地宫,原本只是碍手碍脚的地步,这间秘室里的禁锢却突然强了百倍,几乎让灵力运转不能。 段临道:“也就是说,阵法不破,我们出不去。” 云洗默认了。 段临想了想:“阵法在此处达到最盛,阵眼一定也在这里,只是不知道具体位置。如果能找到阵眼,未必不能破解。” 云洗:“怎么找?” “只有阵法难以维系时,才会暴露阵眼。但我们离阵眼足够近,只要能让阵法出现波动,我就有把握找到阵眼。” 但就是让阵法波动这一点最难达成。往常情况下,只要阵中人修为足够,一力降十会,再精妙的阵法也经不起攻击。可他们如今身陷的这阵,偏偏是限制灵力、禁锢修为的。这无异于将凡人五花大绑,却告诉他能打赢对手就可解开束缚——偏生是绳索的束缚让他无法赢得斗争。 云洗和段临对视一眼,目光同时落在秘室一角。除了卷轴、药材,蓬莱老祖还藏了众多琳琅法器,只是段临和云洗都无意于此,分毫未动。 倒在这时候用上了。 一刻钟后,所有法器明光闪烁,阵阵嗡鸣。千金难求的法器被云洗毫不吝惜地催动到极限,层叠的攻击呼啸着相互碰撞,发出巨大的爆破声,火光骤起,炸开的能量带得空间都在震颤。 四溢的能量如同染料,把难以捉摸的阵法走向浸染勾勒成形。阵法像努力捕获猎物的蛛网,在入侵者的挣扎下颤动不休。 而段临找到了最核心的“眼”。他要从这破开这张绵密噬人的网,给压抑的灵气一个倾泻的出口。 段临以水汽为刃,斩断第一根丝线时,感受到阵法下灵气被压缩到极致,汹涌磅礴,早欲破阵而出。他就像在水坝上凿孔的人,凿穿的那刻,浩浩汤汤的江水倾泻而下,第一个淹没的就是坝下的人。 段临看了云洗一眼。 “帮我掠阵。”他说,指了一个最远的位置,“守住那个地方,有异变及时压制。守好了,一步也不要离开。” 云洗微微皱眉。段临面不改色:“有什么问题?” 云洗还是过去了。 段临轻呼出一口气。他背对着云洗,在云洗看不见的地方,终于露出凝重的神色。越是拆解阵法,他越能知晓下面压着的是怎样的庞然大物。 在落下最后一刀时,段临的手依旧很稳,毫不迟疑。 灵力冲破巨网的那一刹,在大厦将倾的轰鸣外,段临听到了一声清脆的凤唳。 段临同时受到两股力冲击。一股力将他掀飞,另一股力将他卷起,猛地向后扯。他眼前一黑,却并不是昏迷前兆,而是被什么东西完全地包裹住了,与光线隔绝,也与伤害隔绝。 在坚韧的保护之下,他陷在柔软的羽毛里。巨鸟的羽翼卷住段临,把他密不透风地护在风暴外。 段临不能视、不能动、不能抉择,那羽翼如此温暖,如此绝情。 数息之后,风暴止息。段临骤然下跌,化回人形的朱雀摔在他身上,气息滚烫而紊乱。 “云洗!” 没有回答。 段临慌得手抖,飞快地翻找储物袋,想找出能派上用场的。 没有。 这间秘室早就被奔涌的灵气毁成废墟,所有宝物化为灰烬。段临跪在尘土里,痛恨自己的无计可施。 他抱着的人缓缓睁开眼,微弱地说了句什么。段临连忙凑近云洗,终于听清。 “你是……肉体凡胎。”云洗连说句话都费力,却还听得出咬牙切齿,“想……死吗。” “那你呢!” 云洗咳嗽起来,咳得气喘吁吁,咳完了,摞下一句死不了。 段临红着眼睛看他。 于是云洗只得又说,别怕。 “我们、我们现在出去,蓬莱老祖那么怕死,肯定有治疗的……” “没那么严重……只是有一下子,没缓过来。”云洗似乎想笑,但笑容未成形就消失了,“走之前,还有一件事。” 云洗慢慢坐起。 “阵都破了,也不差这一点了。” 云洗手掌按在地上,额上尽是冷汗,但殷红图腾浮现时,却又像一尊驱雷掣电的、远古的神祇。 火光自大地深处勃发,在灵气充沛的状态下,势如破竹地卷过废墟般的秘室、卷过空荡的甬道、卷过错综复杂的机关,烧尽地宫怨气。 这些怨魂生时永无宁日,死后不得安眠。囿于仇恨,何尝不是画地为牢。 仇敌已逝,今生已毕,经世间至纯至烈之火,无牵无挂地奔向来生吧。 段临怔怔望着这场滔天大火,他好像听到有人在挣扎呻吟,但一切终归于沉寂。 云洗捂住了他的眼睛。 段临不知所措地眨眼,最终顺从地闭上眼睛。 “我不怕的。” “太亮了,”云洗说,“伤眼。”
第20章 章二十 悱然1 ===== 那把火烧尽了云洗最后的精力,涤荡怨气之后,云洗直接晕了过去。 再醒来天色已暗,他被安置在床榻上,已经离开了地宫。段临席地而坐,上半身趴在床边,右手攥着云洗衣袖一角,已经睡着了。段临半边脸隐没在阴影里,窗缝里漏进来的黯淡天光划过他的鼻梁落在唇角,拖曳出一道晦暗的红。 云洗视线在那抹暗红上微微停顿,心里忽然划过一个闪念:段临以前唇色有这么红吗? 随即他就觉得这念头古怪。云洗压下这股奇怪的感觉,小心地想从段临手里摘出衣袖。 段临抓得不紧,但云洗只是稍微动了动,段临眉心就倏然蹙起,光线照不到的地方显得疲惫而憔悴,眉心横亘着一团挥之不去的阴霾。 云洗心忽然软了一下,想,段临这些年也不容易。云洗于是大度地躺回去,任他牵着袖子,免得打扰段临这脆弱的睡眠。 谁知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段临忽然狠狠地挣了一下,猛地直起身,从梦中惊醒,目光还是涣散的。 云洗端详着他,见段临慢慢回魂了,于是勾了勾唇:“你醒啦。” 段临:“……”这话说得,好像他才是晕足两天的人。 段临骤然被抢白,准备好的关心和控诉都齐齐卡了壳,把他本就不太清醒的思绪混成一坨浆糊。 云洗又说:“说过你的,地上寒气重。” “我没事,你……你现在什么感觉?” 云洗有点脱力,之前被阵法冲击的伤也没好,不过朱雀自愈能力强,没死就还能活,因此浑不在意道:“我也没事。” 段临看出来了,这人是真没把伤重力竭失去意识当回事。他有点火了:“你没事,受伤的难道是我么?你非得最后烧那一下?明明可以等伤好了,或者、或者干脆就不管了……” “做都做了,别念了。”云洗说完,又补了句“我心里有数”,自觉是在示意自己不是乱来,几乎可以算作一句安慰了。 结果段临直接被惹毛了。 “是啊,你有数,”段临点了下头,冷笑道,“有数到晕过去。就算醒不过来,你怕是也是‘有数’的吧?” 云洗有些新奇地看着他。自重逢以来,段临一直没什么脾气,鲜少有这么冲的时候。他发起脾气来,眉目里那点倦怠的憔悴就消散了,琥珀色的瞳孔亮得惊人,蕴含着勃勃的生命力。比他神色疏离,“仙君”来“仙君”去的时候讨人喜欢多了。 云洗想了想,说:“我可以做到。”指的是最后涤尽怨气的举动。 “不是可不可以的问题,”段临说,“是你需要付出多少。” 哟。云洗心情很好地想,关心我。 “知道了。”云洗难得服软,“下次不这样了。” 段临做好长篇大论的准备,没想到胜利来得如此容易,当即一呆。 云洗扬眉:“这下可以了?” 段临:“……伤养好之前,你都不能再动用灵力了,给我好好修养。” 云洗在心里算了算,反正也没什么需要灵力的地方,于是宽容地点点头:“行。” 段临不敢相信云洗这么好说话,忍不住开始自我怀疑,是不是中了计,遗漏了什么。 云洗道:“说的我都答应了,现在可以松开我的袖子了?” ……哦,原来是漏了这个。 段临嗖地松开手,受了惊似的,把手背在身后。透过一旁的铜镜,云洗看到他连五指都尴尬地蜷缩着。 “你……你受伤的话,需不需要吃点东西?我去烤两条鱼?”刚说完,段临自己反应过来,“高贵的火鸟不吃鱼,我忘了。” 云洗神色一动,没有说话。 “高贵的火鸟不吃鱼”,是以前段临用来笑他的。以前云洗见段临吃东西,会好奇地问段临那是什么滋味。段临每次都形容得天花乱坠,哪怕看上去着实其貌不扬的东西,在段临嘴里也会变成美食珍馐。其中,段临夸的最真诚最起劲的就是鱼。 “你将来出来了,一定要试试我烤的鱼!外酥里嫩,香死了!”小段临不止一次这样嚷嚷。 “不要。”云洗也不止一次拒绝,“我讨厌海里游的东西。” 小段临就会嫌他不懂得欣赏,哼哼唧唧地说,知道了,高贵的火鸟不吃鱼。 透着股无可奈何的亲昵。 到了现在,已经格格不入了。 段临呼出口气:“应该还有其他的,我去找找。” “等等,”云洗叫住他,“我……试试吧。” 段临神色微微讶异,但只是飞快地一点头,向门外走去。 云洗望着他高挑清瘦的背影,觉得陌生,又觉得熟悉。那个三番两次出现的念头又冒出来了,这次云洗觉得未尝不可。 * “……就这。”云洗咬了一口鱼肉,“这也值得你念叨那么久?是你没吃过好东西,还是你们修士就没有好东西?” “啊。”段临发了个无意义的音节,“给我吧。太久没烤,不熟练了。” 云洗避过他的手:“又没说不吃。我听说青鸾那里养了些珍稀的鱼,里面有种叫‘鯈鱼’的吃起来还不错,有机会带你见识一下。” 段临感到惊讶。云洗居然会留意什么鱼好吃,而且还是一种连段临自己都没听过的鱼。 段临对这种“下次请你吃饭”的词令并不抱希望,但依旧很珍惜地把这句承诺收好了。段临拨了拨木柴,让火烧得更旺点,低头微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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