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竟以为……”他突兀地止住,冷笑一声,点点头,“好。” 段临听他话说得古怪,心中微微疑惑。但段临着实已经耐心耗尽,只说:“我可以走了?” 此话一出,连段临都感到火元素在此人身周勃勃跳动,几乎要炸裂开来,看样子是被气得不轻。 段临缓缓道:“仙君若是想要动手,段临只能奉陪。” 一阵沉默。 “你真当我稀罕你吗?”他目光如刀,像是要说什么刻薄的话,但最后只是咬牙道,“你哪里值得。” 段临微微颔首,表示他说得是。段临捏好了御风的诀,正欲动身,却被下一句话定在原地。 他说:“你八年前就不值得。” 这句话,他说得又轻又慢,不像是在嘲讽段临,倒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听在段临耳朵里,却无异于惊雷—— 段临头一瞬间剧烈地疼了起来,他睁大眼,想要看清面前人的模样,视线所及,色彩却都变得浓烈而扭曲,成了一个个刺眼的色块,叫段临看不出原本面目。段临踉跄着后退一步,狠狠闭上眼睛,才回忆起那双含讥带怒的眼眸,和他寒霜似的面容。 那个人,竟长成了这副样子。 叫他认不出了。 “……云洗。”段临几不可闻道,“云洗。” 他心中有万千疑问,身体却突然被一股冲力所击,不由得连退几步。模糊的视线里,一抹黑色的身影轻巧跃上高台,行云流水,身姿飘逸。 朱鹤宁。 段临没有看他,只是怔怔地望向云洗。云洗却只是淡漠地看了段临一眼,身形侧了侧,面朝朱鹤宁,却也正好挡在了段临与朱鹤宁之间。 “仙君何必与这种人纠缠。”朱鹤宁道,“放他走便是了。” 他话语里尊敬与熟稔并重,像是与云洗是旧识。段临因云洗要择人结契而生出的诸般猜测、不自量力的微末希望,都在短短两句话里灭了个干净。 而云洗身上那股扎人的、傲慢的气势,在朱鹤宁面前竟也微微收敛。 段临听到他顿了一刹,冷淡地应了。
第3章 章三 不识3 == “你走吧。” 云洗没有转身,背朝段临,说。 段临看不见他的神色,心乱如麻。曾经,云洗信誓旦旦地跟他说,我们朱雀一族专情执拗,但凡认定了一人,与之结契,九死不悔。云洗也说过,如今灵气稀薄,朱雀只有借助修士的灵力才能度过化形的劫数,也只在有心仪人选的时候才会化形。上数几百年,都未曾出过独立生存的朱雀。 当时那只小鸟在他识海里先是叹了口气,然后不好意思地停顿一下,才期期艾艾地说:到时候,你一定要在啊。 段临说好。为了这句承诺,他是真的已经尽了全力,但云洗还是选了别人。 云洗不会回转的、选定了就不后悔的对象,成了别人。 段临不知道云洗化形既已过八年,又与逍遥宗有旧,怎么会大张旗鼓地寻人结契。是旧主不在,还是云洗说过的“认定”,本也没有那么认真。是段临自己当真。 他曾经深信不疑的,如今再看,好像都面目全非。段临以为自己把云洗的样貌铭心刻骨,在午夜梦回中反复想起,却没想到时间早把记忆篡改,八年后,人站在他面前,他都认不出。故人相见不相识,或许真的是无缘无分。* 云洗方才说过的、在段临心上轻飘飘带过的话突然重新出现在他脑海——“你哪里值得”。他像一个痛觉出错的人,伤口被划伤很久,才迟钝地感觉到了疼。 原来那么疼。 段临心中纷乱,脚下却生了根似的定在那里,一动不动。他像个荣华不再的戏子,明知戏份已经到头,顶着满座嘘声,也依旧不肯谢幕退场。 因为心中知道,这一走,可能就再难相见了。 可惜,是走是留,并不由他决定。朱鹤宁方才送了他一掌,让段临身不由己地后退,如今见他不动,向旁一错,绕过云洗,挥出一道青焰直直烧向段临,想要直接将他逼落高台。这世道本就是强者为尊,所谓意愿,对弱者都是虚谈。 但那攻击没有落到段临身上。云洗反应极快,竟直接抬手去截那段烈焰,轻轻一掐,那青龙似的火焰就碎裂了,明亮的火元素化作齑粉,被他拢入袖口。云洗侧过脸,没有去追究朱鹤宁的举动,是在对段临说话,但没有看他,有些厌烦的样子:“又怎么了。” “云……仙君,我刚才不是……”段临停住,良久才轻声道,“……我愿意的。” 云洗一时没有说话,目光扫过自己的手,嗤笑一声。 段临才发现,他白玉似的手不知何时变得通红,但云洗宽大的袍袖很快落下来,盖住双手,段临就看不见了。 “你当我是什么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东西?”云洗冷冷道,“你怎么想、怎么做,我不在乎。” 段临沉默须臾,点了点头。有人把他的心意当尘埃,他再怎么厚着脸皮,也没法剖开心血,就为了把一文不值的尘埃献上。 朱鹤宁适时道:“仙君何不重归逍遥宗?我仙门上下,定都扫榻相迎,不让仙君受一点委屈。” 云洗只道:“我会考虑。”他话难得委婉,但神色淡漠,是半分心动也无。 朱鹤宁心有不甘,又称“仙君”,但话未出口,便被云洗打断。 “再说吧。” 朱鹤宁一僵,但以他轻狂心性,竟没有发作,而是朝云洗抱拳,朗声道:“静候仙君佳音。” 话音未落,人群之中,一道金光骤起,在半空中不断延展,幻化成一张绵密的网,速度极快地朝云洗飞去。云洗袍袖无风自动,一道赤焰便要冲出,但朱鹤宁却蓦地向前,身体正好挡住赤焰。云洗皱起眉,火光凝在袖口,攻势稍缓。朱鹤宁口中呼着“大胆”,挥剑朝金网斩去,那金网却直直把长剑绞断,一刻不停地继续前飞,网上电光流转,滋滋作响。 眼见金网几乎要缠上云洗,他还不闪不避,段临心急如焚,一把抓住云洗的肩,将他向后扯开。 云洗袖中火光终于冲出,于云洗眼前筑起一道屏障,与近在咫尺的金网抗衡。而云洗不看眼前相持不下的两色,屈肘将段临一推:“滚!” 段临生受了这一下,闷哼一声,飞快道:“那是缚仙索,专克灵兽的,你小心!” 轰然一声巨响,半空中火光尽散,金网即将碰到云洗衣角,朱鹤宁却低啸一声,五指成爪,金网生生被拉得变形,向后仰去。 云洗全力一击,那金网被击得朝斜上方飞去,电光在网上剧烈地跳动,但一张密网依旧未破。 段临拉住他:“你听我说……” 云洗拨开段临的手:“不关你事,走开!” “别让它碰到,它会把你和另外的人绑在一起,你走不脱的!” 仿佛是为了应和段临的话,那张金网突然收缩,凝成一道长绳,绳上光芒愈盛。云洗顿了顿,终于低声说了一句“知道了”。 朱鹤宁也想靠近云洗,但云洗有意躲他,借着避让长绳撤身腾空,依旧离他好一段距离。 段临站在原地,目光紧紧追着云洗身影,看他衣袂翻飞地腾挪反击,几下便让那长绳震颤不已。段临无比清晰地意识到,当年那只连形体都没有的小鸟,已经长成了独当一面的模样。 云洗本是占尽上风,但眉微微蹙着,像在思量什么。他忽然低头望了段临一眼,这一走神,竟好似不敌,连御风术都无法维持,落回高台。 段临关心则乱,什么也来不及想,只向他扑去。朱鹤宁却比段临更快,已经碰到云洗,云洗却低斥一句“小心”,并掌将朱鹤宁推开。 云洗推开了朱鹤宁,就没顾上段临。段临情急之下只靠本能格挡,然而他稀松的灵力根本奈何不了缚仙索,长绳停也未停,来势汹汹地卷向他脖颈。 那电流流窜的声音擦着段临耳边响过,千钧一刻,段临蓦地被人从后扳倒,缚仙索蓄满能量的一击,便落到了身后人的手臂上。 段临听到云洗闷哼一声,缚仙索如蛇一般缠上他的小臂,绞紧皮肉,吮食精血。 下一刻,伴随着皮肉烫灼的滋滋声响,缚仙索的另一端,缠上了离他最近的段临。 ---- *故人相见不相识,空怪解吟无本诗。——苏辙 --- 简单来说,有人的“滚”=“小心”,“小心”=“滚”。
第4章 章四 不识4 == 缚仙索名字起得恢宏,说穿了也不过是缚兽的长绳。既是缚兽,一端缠在灵兽颈上,一端便自然执在御兽者的手中。 只有灵兽需要惩戒,断没有御兽者受苦的道理。因此段临只觉手臂被冰冷的绳索缠紧,除此之外,没有半分疼痛。 但对于云洗来说,事情恰恰相反。除却最开始的一声痛哼,云洗再没发出任何声音。如果不是他长发被冷汗打湿,黏在脸侧,竟好似真的与寻常无异。段临看着云洗苍白的侧脸,心中难过,脸上不由得显出几分低落。 另一边,云洗原本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见他神色变化,脸色也跟着阴沉下来。 “叫你别来添乱。”云洗嘲讽道,“现在我们要绑在一起了。” 段临本该为此高兴,然而云洗语气中的嫌恶太过明显,叫他无法自欺欺人。段临低下头,恭敬道:“我会尽早寻求解决方法,不拖累仙君。” 云洗冷哼一声:“只怕是你嫌我……” 他一语未尽,一道黑影自上而下飞来,打断了他的话。那竟是一个被横着掷来的人,段临微惊,下意识用气劲托了一把,让这人不至于摔得太惨。 “就是他在台下放出缚仙索。”朱鹤宁说,走近云洗。 朱鹤宁方才被云洗一掌推出甚远,若没有云洗这一掌,被缚仙索缠住的另一人就是朱鹤宁。他白白被段临捡了便宜,又是生气又是无可奈何,憋屈得很,再没有之前胜券在握的漠然模样。 段临道:“如果他是始作俑者,他为什么不上台?” 缚仙索会锁住灵兽和离它最近的人,光启用绳索而不逼近,只是为他人做嫁衣裳。 朱鹤宁眉头一皱,很不满段临竟敢插嘴,但碍于云洗不便发作,只虚空一抓,凭空把地上的人提了起来:“你来说。” 朱鹤宁松手时,解开了那人嘴上的禁制。那人剧烈地咳嗽了一阵,瑟缩着一直不敢看面前的朱鹤宁,嗫嚅道:“这法器是我从一个药师尸体上摸来的,我只听人说过这是御兽的,可是现在哪有灵兽啊?我一直放在一边,听说有朱雀出世,我才、我才想着碰一碰运气,这是我第一次使用,我也不知道啊。” 他一躬到地:“都是我、是我鬼迷心窍,仙君大人有大量,放过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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