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和托德先生聊天,和他解释拍卖的事,”展慎之十分自然地把乔抒白的爆米花拎在手里,微微低下头,看着乔抒白,询问,“原来他本来想拍晚餐当做送托德小姐的生日礼物,真是不好意思,我们一起选份礼物送给她吧。” 乔抒白总觉得不对劲,但也说不清哪里不对,只能点点头:“好。”又转向托德先生,说了句抱歉。 托德先生大度地摆手,夸了展慎之几句,便离开了。 乔抒白也想走,又听展慎之开口问:“去哪吃晚餐,有没有想好?” “我都可以。”乔抒白抬头,发现展慎之大概是和托德先生握手时迈了一步,靠近了他一点,两人的距离近得有些暧昧。 他想给展慎之留个好印象,也不想表现得目的性太强,免得展慎之产生戒备,自认为非常得体地后退了少许,体贴地说:“我们就在摩区选一家吧,我时间多,什么时候都可以。” 展慎之却说:“我请你吃饭,怎么能让你来摩区。这样吧,我让秘书在新教民区挑几家,发给你选,可以吗?” 乔抒白点了头,再次非常体贴地问:“你的秘书还是温悦吗?让她把餐厅发给我就行了。” “……”展慎之看着乔抒白,嘴唇动了动,最后简短地说,“我会给你发。” 回到车里,乔抒白回味着方才自己在展慎之面前的表现,觉得自己这样沉稳进攻的策略还是不错的。金金把爆米花递到他面前,问他:“另外那袋呢?” “送人了,”乔抒白才想起来,叮嘱,“在车里要把爆米花吃完,不能被安德烈发现。” 晚餐定得比乔抒白想象中近,在三天之后。 乔抒白看了展慎之发来的餐厅名单,不大想麻烦展慎之跨区,迟迟选不出来。 展慎之竟然没等多久,就打来了电话,态度良好地问乔抒白有什么想法,看他一直没回消息,是不是在决定上有什么困难,一副最近在摩区的工作实在不忙,突然有空跨区关心市民的样子。 乔抒白当然也来得正好,他已经很久只能听见展区长在新闻中发言,又自作多情地觉得展慎之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比在摄像机里的更低沉和温柔,巴不得展慎之一直不要挂,便开始对每一间餐厅评头论足,以拖延时间。 两人说了许久,最后莫名其妙地定在了马士岛区,一间离新教民区很近的区域的新景观餐厅。 考虑到展慎之的身份,乔抒白主动让金金订下餐厅,包了场。 时间便很快到了和展慎之约定的日子,乔抒白下午有事要做,先带人去教训了几个不守规矩的手下,结束后立刻赶往理发店,将头发弄短了一些。 他还是穿不惯正装西服,洗过澡之后,在更衣室换了很久衣服,最终学着晚宴那天的展慎之,穿了衬衫西裤,便出发了。 马士岛区那家新餐厅建在洼地边。 最近马市岛和摩区联合改造了那片原本被称为地狱的洼地,放置了许多大型绿色塑胶植物,遮住黑色的沥青面,形成了远看像森林一般的景观。 乔抒白走进餐厅,展慎之已经到了,两名保镖站在门口。 看见乔抒白,展慎之站起来,十分绅士地和他握了握手,两人一坐下,便问乔抒白:“是不是剪头发了?” 而后他们开始了一顿氛围不错的晚餐。 展慎之一定要将乔抒白拍晚餐的钱转回去,和乔抒白说了些最近摩区的趣事。 乔抒白则将自己工作里的阴暗面全然抹除,在话语间,为自己塑造出了一个勉强上得了台面,较为积极向上的形象:在新教民区为事业而打拼,出于同情,跟以前受过罪犯压迫、精神状态不太好的安德烈住在一起,耐心地照顾着他,同时大方地对待身边的朋友,最大的愿望是世界和平,耶茨再也没有犯罪! 两人相谈甚欢,以至于意外发生的时候,乔抒白甚至还是笑着的。 他清楚地知道,他的大脑并没有意识到,但身体反应很快,仿佛眼球一捕捉到餐厅的服务生从账单下拿出那柄激光刀,身体便已经在几乎同一刻下意识地站起来,倾身伸出手去,不要命般用力地推了一把。 蓝色的光在眼前闪过,乔抒白先闻到一阵焦味,而后才是随之而来的剧痛。 乔抒白脑袋里的第一个念头,是是不是太久不吃苦头,对疼痛的忍耐力完全消失了。他疼得腿软,往前扑,上身压在没吃完的甜品上,看不清自己的手,只看到满桌的血,还有展慎之拔枪的手。 失血和疼痛让他耳朵像被堵了起来,他趴在桌上,脊背僵硬着。 过了几秒,展慎之用力地抓着他的胳膊,把他从桌上拉了起来,他才听见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展慎之的声音:“你怎么样?” 展慎之说得很快,声音很急。 乔抒白全身都麻痹了,紧挨在展慎之身上,张嘴喘着气,垂下眼,看见地上也全是血,那名服务生趴在地上,还没看清楚,展慎之抬起手,捂了他的眼睛。 在展慎之手指的缝隙,乔抒白看见一名保镖拉住了那服务生的腿,另几名围在他们身边,护着他们往门外走。 “……去我车里,”乔抒白终于有了些神智,用气声叫展慎之,“我车里,我要打康复剂。” 展慎之扶着他走了几步,可能觉得不好扶,干脆他横抱着起来。 乔抒白毫无力气,额头贴着他胸口,全力抵抗简直要让他失去意识的疼痛。 康复剂在车前箱的小隔层里藏着,是乔抒白放着备用的。 展慎之很快就找到了,乔抒白接过,手发着颤抬起来,用牙咬掉了盖子,把注射剂扎在大腿上。 康复剂进入肌肉和血液,痛苦随之一点一点地消散。 像受伤慢镜头回放,手心的惯穿伤口在鲜红血流中慢慢地愈合着,乔抒白的眼睛终于能够聚焦,看见了展慎之和自己衬衫上的大片血迹,以及这场在最后时刻被毁掉的晚餐甜点蛋糕。 太久没有经历肉体的伤害,大概更重要的是展慎之的在场和目睹,这场愈合让乔抒白觉得异常狼狈和煎熬。 没多久,乔抒白的伤口已经完全好了。 车里很安静,他感受到展慎之看着自己的目光,没有抬头,有些窘迫地扯了几张纸巾,擦了擦手。 想活跃气氛,又害怕尴尬或是展慎之的提问,乔抒白垂着眼主动坦白:“不知道你记不记得,我是经过永生处理的。” 展慎之没说话,乔抒白又说:“康复剂是展市长给我的,我有时候也替他工作。” 话音未尽,便听到展慎之压得很低的声音:“你不用和我交待那么清楚。” “我不想瞒着你。” 乔抒白的手还有些抖,他不想被展慎之看到,刚将手放在膝盖上,便被展慎之拉了起来。 乔抒白的手则还有些没擦干净的血痕,染到了展慎之干燥又整洁的手上,但展慎之好像没怎么注意,很轻地托着乔抒白的手心,说“痛吗”。 受伤的时候当然是痛的。 “已经好了。”不过乔抒白这样诚实地告诉展慎之。 他以前可能会说“真的很痛”,“好痛啊”,“太痛了”,“痛死了”,但这次其实不想骗人,确实像以前展慎之说过的那样,打了康复剂就不会再痛了,没什么好装的,所以说了实话。努力地上下翻动手,给展慎之展示了一下:“都没感觉了。” 又觉得扫兴,便转移话题:“不说这个了,怎么办,要不今天先这样吧,你也先回去吧。” 展慎之没回应他的话,打开他的车内路线图,按了目的地,选新教民区的家,对他说:“你家是这个地址吗?” 乔抒白说是,展慎之就选了出发。
第62章 学徒 去新教民区的路上,两人一开始都沉默着。 乔抒白的手上的幻痛时隐时现,像有一把小刀不断刮挠着,他想用左手去摸,怕被展慎之注意到,就一直忍着。 空气里全是血腥味,车载香薰味被盖得严严实实。乔抒白忍得有些受不了,开窗通气,风隆隆地刮了进来。 展慎之看向他,他稍微大声一点,说:“散散味道。” 风把他的头发吹得很乱。他闭起了眼睛,放空了一小会儿,手好受些了,觉得风声太吵,便又关起车窗。 “好点了吗?”展慎之问他。 乔抒白转头看他,或许是天色晚了,车里的光很幽暗,展慎之的眼神看上去也变得深邃,仿佛很在意什么。 “我没什么啊,挺好的,”乔抒白笑笑,“不过要是回家被安德烈和金金看到,他们肯定得吓一跳。” 展慎之的衬衫没比他干净多少,他又说:“展——先生,你也在我家洗个澡换一身衣服吧。我找人送一套适合你穿的来?” “那就谢谢了,”展慎之并未推辞,微微一顿,又说,“你和我不用那么见外,叫我名字就行。” “那怎么行,太不尊重了,”乔抒白习惯总是很差,明明想好了,这次绝不再乱来,然而现在只是稍微和展慎之熟了一点,已经开始夹带私货,“你比我大,我叫你展哥吧好不好?” 展慎之便笑了笑:“好啊。” 不知是光线和氛围的缘故,还是乔抒白在做梦,他觉得展慎之对他的微笑和他这一年多来,在影像和照片里的不太一样,让他感到一种近似于亲密的温柔。 乔抒白当然高兴极了,觉得自己今天赚大了,又蠢蠢欲动地想再拉进一些距离,便说:“展哥,今天不太顺利,我之后再重新请你吃饭压惊吧。” “今天的事我也会好好调查的,”他打保票,“不会再有这种情况了,还好你没受伤。” 可能由于展区长日理万机,要排出时间不容易,所以没有马上答应,只是看着乔抒白,说:“这件事我找人查,你不用管。” 乔抒白说了句“好吧”,有些不敢再追问约晚餐的事。 他衬衫上的血干了有一会儿了,布料硬硬地黏在皮肤上,非常不舒服,把衣服拽来拽去,看了一眼时间,还有半个多小时才能到家,忍了又忍,还是问:“展哥,如果我脱上衣擦一擦血,你会介意吗?” 展慎之一愣,说不介意,乔抒白便立刻解开了衬衫扣子。 他把上衣脱了,丢在椅子下,拆开一瓶饮用水,把水倒在纸巾上,低下头安静快速地擦自己的胳膊,胸口还有小腹。 乔抒白和弟弟一起,练了半年多的拳击,终于没以前那么干瘦和虚弱了,不过皮肤仍旧苍白,而且身高不高,自身条件也很普通,再怎么练也不会有什么看点,他也接受了。 现在是沾上了不少血迹,才看起来觉得怪异。 吸了水的纸巾凉飕飕的,乔抒白用了好几张纸,把血擦干净大半,还想再擦一擦,忽然发现展慎之盯着他看,以为展慎之也想擦,便讨好地笑了笑,问:“展哥,你是不是也不太舒服?要不也擦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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