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从存尸抽屉里爬出来时,大脑一片空白,什么记忆都没有,反而求生欲强烈,一心只想活着,可等到记忆慢慢恢复,人倒越来越颓丧了,人类如果没有大脑,一定会快乐得多。 一两分钟过去,Boss才回复:“你平时也对陌生人说这样的话吗?” 郁岸皱了下眉,自己明明是顺着他的意思说的,没想到还要被批评,职场果然复杂。 郁岸回复:“对。” 反职场内卷,从不向上司谄媚开始。 放下手机,郁岸双眼放空,发了一会儿呆。 忽然,他眼睛一亮。 沙发对面的电视橱底下,隐约有一个乒乓球大小的洞。 他从沙发上翻下来,趴到地上仔细观察。似乎只有他那种躺沙发的奇特角度才能看见这个洞,别的角度基本不可能发现它。 郁岸废了好大的劲儿,才把沉重的电视橱四脚朝天翻了过来,那上面确实有个洞,而且像人为钻出来的,是个藏私房钱的好地方。 他试着把手指伸进去,但洞口太小了,最多伸进去两根手指,触碰不到底。 找了个手电筒向里面照,能看见一个读取装置,构造比较像公园摇摇车上的投币装置,而且运用了密码箱的封锁手段,郁岸看得出,这个封锁方式是自己常用的设计。 小时候老是被爸爸翻抽屉,他就自己研究了一种简易投币锁,安在抽屉内侧,只有他知道从哪个角度投币进去能打开抽屉,如果强行拉开,就会带动里面的粉碎装置,所有纸张直接跟拉抽屉的那根手指头同归于尽。 然而郁岸摸遍全身,也找不到一个硬币,但口袋里有个硬物,拿出来一看,是那枚用尽的一级蓝废核。 这大小也挺相近的,管他呢,反正也没用了,扔进去。 郁岸迅速撤到远处,对于自己做陷阱时无所不用其极的残忍手段,连他自己都有点遭不住。 洞里传来齿轮咬合的咔嚓声,几秒钟后,像到点的烤面包机弹出面包片一样,从洞里弹出来一张卷起来的纸。 看起来是从笔记本上撕下来的一页纸,上面密密麻麻写着字: 天气 晴 我对她说:“吃下去,妈妈,今天是我们的节日。” 妈妈在生日蛋糕的烛光后发抖,她痛苦又怜悯地看着我,像天使在注视杀戮归来的恶魔。 我于心不忍,拿出提前买好的长途车票,和一本我翻来覆去看了许多遍的《假如给我三天光明》,作为礼物送给她,这是我们分别的日子,她重获自由,没有人再打她了,而我留在原地,看守一望无际的生活。 不过,妈妈走后,他来了。 他喜欢从阳台进来,很灵活,总是很有活力,今天也一样,敲了四下窗户后跳进来,然后一把抱住我。 他看到餐桌上放着一口没动过的蛋糕,问我那是什么点心。 生日蛋糕,他没有见过吗? 他又问我什么是生日。 我说,诞生之日。 他有些低落,从背后抱着我,下巴搭在我肩头,抱歉地和我一起哀悼:“噢……不幸的日子。今天是不是没有亲吻了?” 他总是能把我逗笑,我揽着他的脖颈亲他的嘴唇,他不是很会接吻,牙齿经常扎到我的舌头,但他非常热衷于这件事,每一次和我胸膛相贴,我都能听见他亢奋的心跳。 他脖颈十分敏感,亲一下就会泛起一层粉红色,但他很喜欢,问我:“这是被阳光照耀的感觉吗?” 不,这是被深渊吞噬的感觉,只有魔鬼侵蚀灵魂时才会让人陶醉。 我把心里话告诉了他,我不想再上学了,有位做翡翠生意的老板雇我去当打手,老板觉得我手黑,敢对亲生父亲下手,只需培养几年就能震慑住边境线那一片的黑帮。 我被老板说得有些心动,日渐觉得好像那种昏暗糜烂的角落才是我该去的地方。生活已经压垮了梦想,我自己也终于压垮了自己。 “不要,去上学吧,等学完了,我给你一份适合你的好工作。”他让我面对着坐在他腿上,把我按进怀里,努力把心里炽热的温度传递给我,用手腕重重地揉我的头发,低声哄我。 每次安抚我,他都竭尽全力,这并不是他擅长的事情,却一直在为我破例。 他对我说,如果手沾鲜血可以拯救他人,那么杀戮岂不算是一种赎罪的方式?别做坏蛋,来当英雄。 我好像一直行走在黑夜里,我从未看见过。直到遇见我的“沙利文老师”,给了我三日光明,和一个前所未见的世界。 M016年1月22日 —— 咚咚咚咚,有人敲了四下玻璃。 郁岸抬起头,阳台窗外是昭然的脸。
第8章 一些整治下属的手段 郁岸盯着那张脸,后退了半步,悄悄将手里的纸页藏进了堆满客厅的纸箱子里。 昭然拉开玻璃滑窗,一撑窗台,灵活地跳进来:“仓库吗这是,能不能收拾一下。”他转身拉上窗帘,然后扇了扇激起的尘土。 由于行李堆积,客厅实在太乱,导致一个四脚朝天的电视橱都不显得很特别了。 郁岸谨慎地观察昭然的表情,感觉他应该没注意到电视橱底面的那个小洞,自己也没有欲盖弥彰去解释。 刚刚那页日记很蹊跷,郁岸记得生日那天送给妈妈的车票和书,却不记得那天从窗外跳进来的人。 日记里的“他”像凭空捏造出来的,从科学的角度看,可能属于某种精神疾病导致的幻觉,比如人格分裂和幻想症。 但也可能,那个人确实存在,而自己却忘记了与他相关的一切,像老照片上被剪掉脸的人。 “他”会是昭然吗? 可他表现得像个陌生人,也不太像,有的人就是习惯敲门敲四下,这说明不了什么。 “你在想什么?”昭然从面前冒出来,用手腕轻碰了下郁岸,语调似乎期待他想起什么。 “面试官,你来干什么。” “特殊服务。”昭然举起手机,把聊天界面里的那行“需要面试官陪睡”怼到郁岸脸上,“你才从凶杀现场走出来,还与尸体近距离接触过,我陪你一晚也是应该的。” 他被小孩的无理要求折磨麻了似的,坐到沙发上,懒散地搓了搓脸。 “呃。”那只是说着玩的。郁岸抿了下唇,其实有点抱歉,计算着时间,昭然应该已经上了车,是从半路收到自己的消息后折返回来的。 来都来了,总不能再让人家折腾回去了。 “要洗澡吗?我去浴室看看热水器。”郁岸匆匆接了一杯开水,递给昭然暖手,然后随便踢开地上挡路的行李,潦草地开出一条路来,低着头进了洗手间。 将门反锁后,郁岸边洗手边细细梳理了一遍此时的情况,心中出现了一个猜想,这个想法出现后,他的脊背渗出一层冷汗。 会不会有一种可能,真正的昭然已经死了,门外那个是冒牌货,所以他不记得自己,他只是在模仿被他杀死的昭然。 他对自己家里的布局熟悉得有些异常,而且拉窗帘这个举动很诡异,说不定就是为了掩饰他的接下来的暴行。 反正自己暂时失忆,昏迷前的事情还不是他一张嘴说了算? 这就糟了,厨房有刀具,如果被他拿来对付自己就完了。 郁岸从中靴靴筒里抽出匕首,指尖轻搭在洗手间的扶手上。 门外隐约传来播放新闻的声音,看来那人打开了电视,是打算利用电视音量掩盖自己的脚步声吗,他可能已经开始行动了。 郁岸轻轻拧开锁,压下扶手,将洗手间门推开了一条缝,向外探视。 本以为视线会正好对上一双猩红疯狂的眼睛,结果却与他期待的正相反。 昭然窝在沙发里睡着了,长发柔软地散落在头枕边,两条无处安放的长腿只能弯曲蜷着。 他脸色浮着一层病白,疲惫地微皱着眉,衬衫下摆翻到了腹肌上方,伤口上还勒着自己给他贴上去的纱布。 郁岸面无表情提着刀,慢慢走过去,拿刀尖撩开他额前发丝,用视线寸寸描摹着他。 他安睡时气质与清醒时迥乎不同,一副易碎苍白的样子,很像某种合拢时是白色,盛开时却极度富有攻击性的花。 好漂亮。 这具美丽的身体不适合躺在血泊中,而应该被绑缚双手吊在没有窗户的房间里,用尖锐的饰品装饰他,观察他对疼痛和触摸的反应。 反正他已经选择当杀人犯了,还拿了自己一颗眼球,在此之前手上肯定也沾染了许多鲜血人命,那么不管落得什么样的下场,应该都提前做好心理准备了吧,这是命运的惩罚。 郁岸迫不及待高举起手。 毫无征兆地,昭然睁开了眼睛。 ! 郁岸被撞破行凶却丝毫不见慌乱,仍按原计划用匕首的握柄一端重重砸下去,昭然反应也很快,当即握住郁岸手腕。 但郁岸抬起右腿压到了昭然身上,此时力量更占优势,两人短暂僵持住。 昭然被郁岸眼中冷酷的欲望惊醒,看见对方嘴唇翕动,无声地念着四个字——“防卫过当”。 “住手!”昭然一把夺过匕首,膝袭顶翻压制到自己身上的青年,“干嘛?我睡会儿觉还招惹着你了?” 没想到郁岸早有准备,镇定地退到茶几后方,从地上拎起提前拿过来的整套厨房刀具,放到茶几上,指尖在一排刀柄上抚摸挑选,抬起眼皮,嘴里换了一个词:“正当防卫。” “……”昭然瞧了一眼握在自己手中的匕首,顿觉不妙。 地下铁干员们普遍赞同,面试新人才是所有任务中危险系数最高的,因为你永远不知道,那张人畜无害的年轻皮囊下藏着怎样恶劣的灵魂。 昭然一下子收敛起脸上的表情,将匕首倒插在茶几木面上,脱下风衣,扯开系到领口的纽扣,一副认了真的样子。 他挽起衣袖,小臂肌肉上爬着一条条蜿蜒的青色血管。 狭窄的客厅里爆发了一场角斗,可郁岸的体力也不差,再加上他不像昭然一样让着对方,盯准目标就握着剔骨刀扑过去。 可就在半空中,他感到被一只手抓住了脚腕,并且向后猛地一扥,直接将他掀翻了过去。 眼前一阵天旋地转,郁岸胸腔钝痛,被狠狠按在了墙面上。 昭然站在他背后,反押着他握剔骨刀的那只手,郁岸还不老实,另一只手拼命向远处勾另一把刀,被昭然一刀插在指缝间,匕首在郁岸拇指和食指之间没入墙壁,并未伤他分毫。 昭然的手铁钳般牢固有力,固定住郁岸就如同按住一只小奶猫般轻松。 郁岸并不服,仍在挣扎。 “我太迁就你了,是不是啊?”昭然手上用了些劲儿,郁岸感到筋骨仿佛即将错位绷断,痛得紧咬着牙,没忍住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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