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叔没有注意到他的异常,一指五斗柜下面,吩咐道:“把那个打开。” 陈时越依言过去拉了几下柜子把手,没拉动:“不行,四叔,这个也锁上了。” 四叔略微有点不耐烦,嘟嘟囔囔道:“老爷子平时闲的没事干,给家里上这么多锁。” “从厨房拿把斧头来。”四叔回头对他道。 片刻之后四叔抄着斧头,哐哐哐对准柜门一通猛砸,把结实的柜门生生给从中间砍开了。 柜子里哗啦啦滚出来一堆相册和书籍,四叔站起身,擦了一把头上的大汗,对陈时越吩咐了一句:“把这些全部整理好,然后放到陪葬的箱子里,过两天和老太爷一起下葬。” 陈时越蹲在地上随手翻开一张老照片,那是一张大合照,陈老太爷本名叫做陈绍钧,是个洋气而端方的好名字,本人年轻时长得也好,在那个年代尚不成熟的拍摄技术和保存手段下,陈时越仍能一眼认出他来。 陈绍钧站在人群中间,俊朗出众,意气风发。 照片的落款也是一行小字:1942年归国与家人。 陈绍钧居然还是个留学生? 陈时越更为震惊,能在那个年代留洋的中国学生,绝对算得上是万里挑一的人才,尤其是在陈家没什么背景的情况下。 陈时越对这个偏房的太爷爷忽然起了浓厚的兴趣,他翻来覆去将照片看了几遍,最后他目光忽地一顿。 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全身仿佛僵住了,直愣愣的蹲在原地。 只见照片最边上的地方,站着一个形容佝偻的老妇人,冲着镜头张开一口没牙的嘴,笑得慈祥。 正是昨夜带着他们进屋的吴妈。 陈时越一个激灵站起来,惊慌失措飞奔出去:“傅云!傅云!” 傅云仿佛早有预料,早站在门口拐角处等他了,见陈时越过来就道:“发现什么了?” 陈时越牙齿直打颤:“吴妈……” 傅云从他手里接过照片,拿起手机“咔嚓”拍了一张保存,然后递还给陈时越:“你怎么看?” 陈时越缓了缓神:“这事不应该我问你吗?” 傅云低头打量着照片,半晌乐出了声:“老太太保养的不错,八十多年过去了,一点没变。” 陈时越匪夷所思,觉得此人脑子多少有点毛病:“哪里好笑?” 傅云仔细端详着照片,照片中的吴妈和昨晚见到的人别无二致,除了神情更鲜活一些,其他完全看不出什么区别。 可是这张照片拍摄于1942年,距离今年已经过去了八十多年,吴妈在照片上的年龄都有六七十岁了,八十年过去,这个老太太怎么可能还活着? “那昨天晚上给我们开门的人是谁?”陈时越低声道:“真的是吴妈吗?” “还是那个老太太单纯是大众脸长得像吴妈……” “就是吴妈。”傅云放下手机:“是她本人。” “只不过我们可能昨天晚上运气不好,见的不是活人而已。”他仿佛担心陈时越听不懂,又体贴的补充了一句。 陈时越:“……” 幸好秋天穿的厚,不然他背后的寒毛真的要炸起来了。 “你今天早上就是专程来给我讲鬼故事的,是吗?”陈时越诚恳的问道。 “不是,我是来跟你道歉的。”傅云把夹克上衣拉链往上拉了一点:“你昨天好像生我气了。” 陈时越:“……” “我想着你知道了真实情况,应该就理解我为什么昨晚不向他们证实你的话了。”傅云道:“他们看不见吴妈,说了也不会信的。” 陈时越下意识握紧手中照片:“什么意思?” “你昨天见到的,是个枉死的怨魂,在这里困了很多年了,一遍遍的重复着生前的行为,以及死前的场景回溯,既没法化解了去投胎,也没法从里面挣脱出来。”傅云修长食指在虚空的某个地方,轻轻一点。 “这就是通俗意义上,人们对于鬼的定义。”傅云道。 陈时越深吸一口气:“那你怎么解释昨天确实有人给我们开了门?” “我刚才说过了,场景回溯。”傅云神色不变,他耐心似乎好的出奇,似笑非笑的勾起了嘴角。 “也就是说,八十多年前的某一天,这座屋子里真的有两个来找小姐的客人,她像往常一样给客人开了门。” 傅云顿了顿:“然后,在当天夜里,自己跳下了井。”
第003章 红白煞(三) 傅云悠悠哉哉都说完,然后发现陈时越安静如鸡。 “怎么了,吓着了?”傅云微笑着在他眼前摇了摇手,揶揄的说道。 陈时越握着照片,半晌发出一声虚弱的惨笑:“你才吓着了……” 中午开席,按男人,女人,小孩各分几桌,众人在灵堂门口吵吵嚷嚷的吃饭,陈时越端着碗,一脸魂不守舍。 傅云在他旁边坐了,举着筷子一捅陈时越:“吃啊,一会没菜了。” 陈时越维持着那个魂不守舍的状态,飘忽着道:“你怎么一点常识都没有……” 傅云夹了块猪耳朵,放在嘴里咯吱咯吱的咬:“吃饭要什么常识?” “你现在坐的是男人这桌……他们一般不和你抢吃的。”陈时越慢慢道:“他们只喝酒……你去给我倒一杯,我要压惊。” 傅云从桌下拎出一壶白的,咕嘟咕嘟给陈时越倒了满杯,把杯子往他桌前一跺:“喝。” 陈时越想也不想,一饮而尽,然后被辣的魂魄升天,险些一头栽在桌子上。 傅云:“……” 他放下筷子把陈时越捞起来,对周围人抱歉的笑了笑,转身叹了口气。 “走走走……回去睡觉去,丢人现眼……” 他把陈时越拎回了房间,自己再出来时,众人已经吃的差不多了。 傅云是个很有眼色的客人,刚要上前去帮忙,身后就一阵嘈杂。 “汪大哥!” “哎哟这不是村头的小汪嘛,长成大小伙子了!” “什么小汪,人家现在生意做的风生水起,外面都叫汪老板。” ……傅云回过头,堂屋的大门口走进来一个身材中等的男人,面上笑容和煦,在深秋的时节里穿了身单薄的黑西装,看得出材质精良,剪裁合身。 抗寒程度和傅云不相上下。 汪老板看着年纪不大,此时正被一群乡亲围在中间,他很谦卑的躬着身子,挨个发烟。 “汪老板青年才俊,这次回村里,是专门来给乡亲们修桥的!” “真好的孩子!知道不忘本!” 众人赞不绝口。 汪老板连连摆手:“不敢当不敢当,家里老人身体不好,这些年也多亏了邻里乡亲的照顾,做点事情是应该的。” 傅云在外围晃了一眼,修桥铺路讲究一个风水和聚气,这大概也是陈四叔千里迢迢花大价钱请他来的原因。 只是这个地方……别说风水了,怨气环绕简直脏的没法下脚,傅云的目光往井口和灵堂里那棺材上来回巡视了一周,露出了点嫌弃的神情。 汪老板围着一周发完了烟,然后目光落到了不远处的傅云身上,然后他穿过人群,径直走到了傅云身前。 他握着打火机,把烟递给他:“傅先生。” 傅云单手接烟,另一手还插在裤子口袋里,他比汪老板高半头,轻轻一抬下巴:“谢了。” “村口那道桥,就是你负责的工程?”火星明灭,傅云修长手指夹着烟,掸了掸烟灰。 汪老板放低了声音:“不全是,还有桥下的堤坝。” 傅云恍然大悟:“哦,桥和堤坝,还有河道以北的那一片荒地,都包括在承包范围之内。” 汪老板声音更低:“劳烦傅先生了,报酬好说。” 傅云没说话,握着烟轻轻在空中点了点,无奈道:“老板,不可强求。” “傅先生,您试试再说。”汪老板几乎是在恳求了:“四叔说您是行家,有改风水,通运势之能,多少钱都可以,只要傅先生肯帮我这个忙。” 傅云:“……那也是行家,又不是天家,他怎么不夸口说我能拯救世界呢?” 奈何汪老板的神情实在太过卑微了,傅云没法,无奈道:“行,我试试。” 汪老板恭恭敬敬的应了,然后继续和乡亲们应酬去了。 院子中的井口漆黑幽深,即使在青天白日之下,也依旧有说不上来的阴森瘆人之感。 傅云轻轻叩着井沿上的青石,他指节分明而漂亮,敲在井沿上时,发出一声一声的闷响。 傅云背过身去,忽视了身后村民们若有若无探究好奇的眼光。 门口的一对男女青年对视了一眼,一齐向他走来。 “哎,小哥您贵姓。”男青年扬着笑脸对傅云道。 “傅云。”傅云将他二人扫视了一圈,两人都是乡里小伙和姑娘的打扮,淳朴而憨厚。 姑娘长得算不上漂亮,削瘦而秀气,冲傅云腼腆的笑。 “我叫陈朗,陈时越堂哥,他四叔是我爸!”小伙子热情的伸出手,和傅云握了握。 “这我妹,禾小江,我们三叔的女儿。”陈朗把身边的姑娘一推,尴尬的笑道。 傅云温和道:“嗯,你好。” “所以你们找我,是有什么我能帮忙的?” 陈朗看上去略微有点局促,忸怩了半晌才问道:“傅哥你跟那汪老板什么关系,他为啥对你这么客气?” 傅云故作讶异:“他平时对人不太客气吗?” “那倒也不是,就是人家一身价过亿的大老板,不好接地气儿也是应该的……” 傅云笑了:“你应该去问汪老板,他和我是什么关系。” “啊?”青年一愣。 傅云拍了拍他的肩,然后就起身回房间了,留下小青年一脸迷惘。 陈时越一觉睡到了天黑,醒来的时候,灵堂又一个人都没有了。 他蜷缩在夫人的房间里,这种老式的雕花床质地很硬,傅云把他拎到床上的时候显然没考虑过什么姿势更有利于脊椎健康,几个小时过去差点没把他腰睡断。 大概是考虑到不打扰他睡觉,屋里没开灯,唯一的光源是床边的手机,刚到整点,屏幕上显示着现在是十二点零一分。 真是个吉利的时间。 “醒了。” 傅云在他床边坐着,顺手帮他把手机屏幕熄灭了:“我也没想到你这么不行,一杯就过去了。” 陈时越痛苦的直起身子,有气无力的反驳:“胡说,我行。” 傅云:“……” “行行行,你行,要开灯吗?” “不开,头疼。”陈时越靠在床头,眼睛里都是血丝:“你说吴妈今天晚上还来吗?” “看运气,不过我们最好是做点防御措施,老是跟阴间的人打交道,久而久之你纯阳之气被吸干净了,可就……”傅云说着把他身子底下的被褥拖出来,三下五除二拆了被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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