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竹帘晃动,一杯水放到地上,却没有人。 蝶娘跑过去端来给他。 “姜英。”姜继尾朝门外叫道,“你待在门口不进来干嘛?” 姜英走进来,身上的衣裳已经换了:“我怕你心里不好受,就没进来。” 姜继尾叹了口气,拍拍身边的空地:“进来坐一会儿吧。” 姜英盘腿坐到他身边,低声问:“姬宇神怎么样了?” “还没有醒。”姜继尾嚼着饭团,含混地问,“今天早上究竟怎么回事?” 说的和那些蛊师大差不差,姜英看着他把饭团都吃了,又拿了一壶甜茶进来放下,才抱着蝶娘离开。 目送她们离开的时候,窗外是一片孔雀蓝色的夜空,月亮悬在角落。 寨子里的哭声远远传来。 姜继尾问:“这是……” “是白家人在下葬。”姜英抿抿唇,“虽然他们害了姬宇神,但毕竟都是一个寨子的,打断骨头连着筋……” “你去替我们送一份帛金吧。” 姜继尾打断她的话,从自己背来的包里掏钱——外面的钱在寨里是用不了的,好在还有当初哥哥给他的。 小巧的吹风机在拉开书包带子的瞬间,映入眼帘。 像是突然被谁扼住了咽喉一般,一整天的木然在刹那烟消云散,姜继尾如同一只被击溃的外壳的鸡蛋,伪装出的麻木渐渐松动。 送别姜英后,屋里传来很轻的咳嗽声。 姜继尾狂奔回去,却只看到哥哥仍旧紧闭双眼,不住呛咳的口中涌出鲜血。 他慌乱地扶起哥哥,又怕他继续咳血,又怕他被咳出的血呛到。 只好无力地扶着他,由着那些血流到脸侧,等他咳完,再将他放下,一点点擦拭干净。 那天夜里,哥哥咳了三次血。 姜继尾帮他换好衣裳后,把脏衣服拿出去放到外面。 关上大门,客厅里的格开里外间的纱还在随风晃动。 他像是三岁第一次进到这个小竹楼时那样,踉跄着跪倒在门后,对着那空无一人的纱帘,捂着嘴发出一声近乎于野兽的哀鸣。 小竹楼里像是失去了时间,长久地封闭门窗,就连蝶娘都不能再进去。 黑色的巨蛇缠到房顶,七寸的位置多了条绿色小蛇,居高临下地注视着整个寨子。 蝶娘踮起脚尖扒着窗户,从缝隙里偷瞧阿哥趴在姬宇神床边,昏昏沉沉地不动弹,姬宇神的黑发像是有灵性的小动物,悄无声息地包裹住哥哥的身体。 蝶娘小声说:“阿姐,哥哥不动了。” “不许胡说!”姜英哭着捂住蝶娘的嘴,一遍遍地重复,“不许胡说!” 蝶娘那双与姜继尾很像的眼睛里,流出源源不绝的泪水,像是要将她哥哥的眼泪也一起流完。 “阿姐,哥哥不动啦!” 姜英抱着她跪倒在跪在枫树桩旁。 像十几年前的阿雅那样,一遍遍地乞求蝴蝶妈妈救救她的兄弟,救救姬宇神和阿鱼。 越来越多的村民聚集在她身后,和她一起向他们的母神磕头,请求她救救她的兄弟,救救他们的神明。 姜英的阿哥走进当年姜继尾居住的山洞,想要求山神救救他的儿子,救救他们姬宇神的兄弟。 意外发现里面被五瘟神击碎的山石不见了。 ---- 快大结局啦!
第117章 117、梳头 姜英拉着蝶娘在小竹楼外踹门。 把门踹的震天响:“姜继尾,你给老娘开门!” 姜继尾无动于衷。 五瘟神俯下身,森冷的蛇瞳微微张开,衔着姜英的衣领将她扔出去。 蝶娘的哭声在黑夜里响起。 她趴在门上,细小的手臂探入门缝:“阿哥,你和阿嫂出来啊!” 硕大的金瞳对上蝶娘的脸,吓得蝶娘颤着一双泪眼,却还是细细地叫着,只是不敢再叫阿嫂,只一边哭,一边喊:“阿哥,你和姬宇神出来了啊……” 蝶娘被咬着衣领,丢到了姜英怀里。 姜英爬起来,黑色巨蛇垂下尾巴,挡住了她们前行的路。 “还是没有开门?”姜英的哥哥等在路口。 “嗯。”姜英抱着蝶娘,回头看向那栋被巨蛇包裹住的小竹楼,叹息着摇摇头,“蝶娘说他们都还活着,只是不肯出来。” “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姜英哥哥揉揉蝶娘的脑袋:“阿姐累了,大哥抱你吧。” 一直盯着小竹楼的蝶娘张开手臂,从姐姐的怀抱中到大哥怀里,声音带着嚎啕过的闷哑,说出的话也像是童言童语,却让两个成年人都立即回过头去。 “五瘟神长大了。”她说。 原本只是盘踞在房顶的大黑蛇,如今整个身躯像是被拉长了一般,尾巴已经包裹住了二层的窗户,尾尖垂在一楼平台上,与一直悬挂在那里的礼服挨在一处。 姜英觉出不对劲,嘱咐哥哥带蝶娘先回去,自己跑去找长者商量。 “阿姐!”蝶娘叫住她,贴着她的耳朵说道,“阿嫂的头发也长长了。” 她趴在窗口的时候看到,姬宇神的黑发已经铺到地上,丝丝缕缕全都缠到哥哥的手腕和腰间。 冰冷的头发带着香气,绕在姜继尾身上。 他靠在床边,枕着哥哥的手,长久的呆坐着,像一块山石。 贴着哥哥的手背,他忽然想起了阿妈,阿妈也总是这样,呆呆地坐着,长久不发一言,不吃不喝,也不动。 偶尔卡博给她的东西,她会吃一点,但大多数时候是不吃的。 小竹楼里有很多东西可以吃,他偶尔也会吃一点,也会设法喂给哥哥。 但姜姬宇不吃这些。 起初,他也学着童话故事里那样,一遍遍吻着沉睡的哥哥,希望他的公主能够像故事书里的公主那样,因为一个吻从沉睡中醒来。 然而他的公主只有一头长发,贪婪地吞噬着一切。 越来越多的蛊虫从书房里爬出来,聚集在他们身边,他看着哥哥的头发缠上那些蛊虫,听着小金蟾呱呱地叫着。 他很想也变成哥哥的蛊,他本该是哥哥的蛊。 外面的五瘟神变大了,粗重的身体将窗户遮挡,让他们的卧室变成永恒的黑夜。 姜继尾想,和哥哥待在这里也好,再也没有外面的人和事烦他们。 哥哥不必再因为他跑出去生气。 他也不必再因为哥哥不在想念。 是哥哥的声音打破了夜,带着一点很虚弱的笑意:“不用的,阿鱼,不用的。” 这是姜姬宇醒来说的第一句话。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 姜继尾震惊地看着他,听哥哥略带艰涩的重复解释:“不用接吻也可以,只是我想亲你。” 原本垂在地上的头发如同爬行生物一般,退回床上,再不缠着任何人或是蛊虫的身躯。 外面的天光照进来,五瘟神的尾巴不知何时收起。 姜继尾扶起哥哥:“你醒了?” 因为太久没有说话,也没有喝水,他说话的时候,嗓子带出一点铁锈味。 “嗯。”姜姬宇侧头靠在弟弟怀里,握着他的手很轻地笑了笑,“等很久了吧?” 姜继尾摇头:“不久,我去给你倒水。” 姜继尾端着水进来的时候,黑色巨蛇正从窗户外爬进来,大尾巴还垂在窗外,那个硕大的头颅便已经很眷恋地拱到姜姬宇怀里。 蛇鸣嘶嘶,姜姬宇侧身环抱住它:“我醒了,你可以歇歇了。” 姜继尾不明所以,举着杯水在旁边看着,等哥哥跟大蛇腻歪完,含了一口水渡过去。 水流滚过咽喉的时候,有点胀,大概是很久没有喝水的缘故。 姜姬宇吞掉口中的水,小声问:“我睡了多久?扶我起来,我自己喝。” “不知道。” 姜继尾是真的不知道,他一直待在这里,恨不得和哥哥一起死去,哪里知道时间? 他也不肯扶哥哥起来,一口水一口水的哺过去。 直到哥哥冰凉的手搭在他肩头,不让他继续喂的时候,才放开他,委屈地拱进哥哥怀里:“你醒来都没有抱我。” 姜姬宇哑然,没想到弟弟竟然连五瘟神的醋也要吃,一边搂着他,一边摆摆手让五瘟神先出去。 黑色巨蛇本以为这次自己立了大功,小主人此刻又不大好,势必要好好和它腻歪一会儿,谁想竟然被山神家这小狐狸精抢了位置。 气得一扭身子,拧着就出了屋子。 姜继尾看它动作不禁好笑,捧着哥哥的脸又亲了好几下:“醒过来就好了,白家那群人都被处理好了,以后咱们就可以踏踏实实的过日子了!姜英和蝶娘来看过你很多次,等你缓缓精神,再让她们来看你……” “阿鱼。”姜姬宇扶着弟弟的脸,手冷的像冰一样,“我不想听这些。” “那你……” 姜继尾无端地感到一阵惶恐。 “我想去瀑布后面坐一坐。” 哥哥冰凉的鼻尖和嘴唇贴到姜继尾的脸颊上:“你阿妈的依尼你还带着吗?给我洗洗头,重新梳一下头发吧。我的头发好乱。” 小竹楼外的瀑布,一如既往地流淌着,姜继尾背着哥哥放到瀑布后面的巨石上。 他跪在哥哥腿边,用手腕蹭着哥哥膝上的灰:“疼不疼?” 一开始他本是想扶着哥哥过来,没想到姜姬宇一下床,不等他扶稳便扑倒在地,两个膝盖都磕在了地上,沾了一层的灰。 “别擦了,脏。” 姜姬宇握住他的手,漂亮的眼睛里映着流水。 姜继尾嘴里发干,抿了几口唾沫,才艰难地开口:“那我去端水过来给你洗头。” “好。” 蹲在灶旁,柴火熏得姜继尾眼睛生疼,大滴大滴的泪珠不受控地往外滚。 端水回去时,姜姬宇正坐在大石头上发呆,见弟弟过来,抬手用拇指蹭蹭他泛红的眼尾:“眼睛怎么这么红?” “柴火熏得。” 姜继尾扶着哥哥躺好,乌黑的长发垂下来浸在水里,他撩着温水浇在哥哥发际线上,看着水流过那头长发,重新落回盆里。 原本黑亮的长发,像是一夜之间失去光泽,吞吃的一切都无法阻止它的枯萎。 就像是他的哥哥。 姜姬宇闭着眼睛,长睫毛压在脸上,藏起眼中的情绪:“我也不是很懂烧柴火的事情,以往都是阿给做的。你以后可以问问姜英,和她学一学……或者你还去找唐默他们,外面不用烧火,你日子过得也轻松些。” 姜继尾给他洗头发的手微微一僵,随即又鞠起一捧水浇下去:“我学不会,也不想学。” “姜继尾,不要任性。” “那你教我。” “我不会呀。” “那我们就饿死!” 姜姬宇听他这怄气似的话语,无奈地笑了笑,闭上眼睛用冰冷的手搭住弟弟的腕子:“我把你养的太任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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