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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继尾没看到他的冷脸，挨挨蹭蹭地爬上床，靠着他取暖：“哥哥，寨子里怎么比山里还冷？” 其实并不是寨子里冷，而是姜姬宇体温太低。 他幼年时，阿瑶姐姐也是这样抱着他，很是心疼地念叨：“我的小神仙这样怕冷，长大后姐姐不能抱着你了，你可怎么办？” 姜姬宇胃里忽然像是吃了酸果子一样难受，低声问：“你阿妈还好吗？” “阿妈她每日就守着那块石头。” “她不管你？” “嗯。”姜继尾点头，侧脸抵在姜姬宇肩头，“阿妈每天都坐在山洞里，守着那块石头，卡博送饭进去她就吃，不送她就不吃。” 姜姬宇见过别的落洞女，都像是丢了魂一样。 只是想起那最是活泼爱笑，总是抱着他唱山歌的阿瑶姐姐，胃里的酸就奔涌着泛到心里。 “那她还唱歌吗？” 姜继尾摇头：“阿妈连话也不说。” 姜姬宇抿抿唇，由着姜继尾把额头搁在他肩膀上，两个小孩子沉默许久，他才缓缓开口：“我也很想你阿妈。” “啊？” 姜继尾很迷茫地张着嘴，口水都流到了姜姬宇的肩膀上，显然刚刚是已经睡着了。 姜姬宇的悲伤心事无人倾听，气得在被子里轻轻踹了他一脚。 废物！什么用都没有！ 他在心里骂完，伸手学着阿瑶姐姐当年的样子，将大半个身子都偎依到他身边的姜继尾搂上来塞进被窝里，打定主意是要上山治好阿瑶姐姐，再将这小累赘还给她。 姜姬宇单臂环着姜继尾的身体，与他面对面躺了。 还在消化蛊婆的巨蛇游荡进来，歪着三角脑袋看床上偎依在一起的小孩子。 乌黑长发铺陈在姜姬宇身后，像是一片乌黑的缎子，前面两个小孩子面对面搂着，像是一对双生蛊。它挨挨蹭蹭地在外面围了一圈，大脑袋顶在姜姬宇头顶。 姜姬宇感觉到它回来了，抬手摸摸它的脑袋：“辛苦你了。” 巨蛇没动，在黑夜里睁开金色的眼睛，守护他幼小的神明。
第9章 09、回家 姜继尾睡醒的时候，身边已经没人。 揉着眼睛坐起来，便与那条巨蛇大眼瞪小眼了，登时吓得嚎出一嗓子。 巨蛇奉命守了他一整个清晨，换来姜继尾声嘶力竭的一声惨叫，大脑袋一昂，朝他脸上啐了下信子，扭身往外蹭，盘到正进门的阿瑶脚边。 阿瑶冲进来，在唇前竖起一根手指：“外面来人了，你不要出声。” 姜继尾惊魂未定，抬手捂住嘴，瞪着大眼睛惶惶然地点点头。 阿瑶过来抱起他：“姬宇神吩咐我先带你去洗漱。” “哥哥呢？” 姜继尾抱着阿瑶的脖子，隔着层竹帘子向外看，只看到客厅里模模糊糊地坐满了人，从中并没能找到姜姬宇的身影。 阿瑶道：“在里间。” 见姜继尾似乎是没听懂，她又解释道：“帘子后面。” 姜继尾想起昨天和外婆来见姜姬宇的时候，他也是那样坐在帘子后面，心里虽然大致明白了，却还是好奇：“为什么？” 阿瑶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觉得这是理所应当的，神明哪儿能随意被人见着？ 然而抱着哥哥睡了一宿，又与他狠狠打了一架的姜继尾不觉得，伏在阿瑶怀里被她抱出的时候，隔着黑色的薄纱帘望进去，只能看到姜姬宇模糊的轮廓——那层纱帘那么薄，却彻底模糊了哥哥的神态样貌，让他又变回了白日里的神明。 洗漱完毕，阿瑶抱着姜继尾回来将他安置在竹楼外的平台上。 姜姬宇独居的竹楼建的高，外围的平台上离地有一个成年男人的高度，下面是嶙峋的石，一侧是飞溅的瀑布，和延伸出来的树枝。 阿瑶给他放在那株才冒了绿叶子的树枝上方，叮嘱道：“你在这里玩，不要乱跑。” “哥哥什么时候送我去找阿妈？” “很快了。” 阿瑶知道姜姬宇勒令那群蛊婆三日内送来蛊引，只要拿到蛊引，上山为另一个阿瑶解了蛊毒，她便可以回家照顾孩子了。 姜继尾得了答案，乖乖坐在竹楼外的小平台旁。 阳光很招摇泼洒下来，姜继尾玩得也很招摇，两条小短腿乱晃着，光着脚去蹬下面的绿叶子。 姜姬宇从长者们的问责与担忧中抬起头，想要看看窗外的风景，让内心松泛一下，偏头看到的正是看到这样一幅活泼画面。 叶子是绿的，花苞是红色。 唯有姜继尾的小脚丫是透出光的明媚橙色。 姜姬宇的嘴角不自觉地翘了一下。 他是被勒令不能活泼的，因此见姜继尾活泼，心里也高兴。 尤其是姜继尾总能让他想起另一个阿瑶，那是他短暂人生中，最欢乐温暖的记忆。 趁着新阿瑶来倒水，姜姬宇小声吩咐她：“阿鱼喜欢吃甜点心，你拿两块给他。” 阿瑶微笑点头，不止拿了甜点心，还倒了一杯专给姜姬宇准备的甜茶。 她坐到姜继尾身边，把托盘上的点心递给他：“你叫阿鱼？” “嗯。”姜继尾接过点心，很认真地一点头，“是哥哥告诉你的吗？” 阿瑶回头看向屋里皱眉聆听长者训话的小神明，偏头靠近姜继尾的耳朵，压低声音：“也是哥哥让我拿点心和甜茶给你吃的。” 姜继尾见她突然压低声音，态度神秘，也跟着紧张起来，同样贴上她的耳朵，声音压得极低：“那你要替我谢谢哥哥。” “好。” 姜继尾坐在平台上，和阿瑶一起分享了姜姬宇给他的点心，直到屋里的老人们呼啦啦地走光了，才光着脚哒哒哒地跑进去。 姜姬宇一直紧皱着的眉头渐渐舒展，带着笑呵斥他：“跑什么？” 白天的姜姬宇太过疏离冷淡，简直是另一个人。 姜继尾心里还是有点怕他，被他训斥一句，立即急刹车似的停在原地，扣着手指道歉：“我……我……我就是……” “就是什么？” “就是想进来找你。” 姜姬宇站起来。 他今日换了一身纯黑的苗服，身上的银饰也素净了不少，直到他走到姜继尾身边，姜继尾才发现，他衣领袖口是用纯黑的线绣了花样子，可究竟是什么，他就实在看不出来了。 姜姬宇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一边牵他的手，一边告诉他：“是姬宇神。” “姬宇神？”姜继尾的手被他握住，只觉得哥哥的手像是一片小树叶子，沾了露水，凉津津的，可也压不住他心里的疑惑，“那不是你吗？” 那衣服花样虽然连绵不绝地滚了一圈，可无论如何也看不出是哥哥啊！ 姜姬宇忽然为他的无知逗笑了：“姬宇神是神鸟。” 姜继尾摆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又想起昨天也没从姜姬宇身上摸到翅膀，很大人气地一点头：“哦，是鸟啊！” “嗯。” 姜姬宇因心里揣着事情，也不和他继续说，捉着他一起坐到平台背人的地方，看到之前阿瑶拿来的点心还没吃完，拿起来送到嘴里：“这点心好吃吗？” “好吃的。” “嗯，再吃一点。”姜姬宇把旁边的点心拿给姜继尾。 屋里伺候的大姑娘追出来，把一个罩着长纱的竹编帽子戴到姜姬宇头上，又端了一壶茶水出来。 姜继尾端详着姜姬宇这副打扮，很不解。 索性探个脑袋进纱里，扬着一双大眼睛向上看他：“哥哥，你这是要做什么？” 姜姬宇没想到他会入侵纱围，怔愣一瞬，才说：“等下要进寨子里办点事情。” “哦。” 姜继尾听到他要出门，顿时失了兴趣，一歪脑袋枕到姜姬宇腿上：“那你早些回来。” 姜姬宇短暂人生中，从没有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话。 这小竹楼也并不是他的家，自然也没有人期盼着他早些回来。 姜姬宇的手下意识贴到姜继尾的侧脸上：“你也一起去。” “我？” 姜继尾在平台上翻了个身，平躺到姜姬宇的大腿上。 姜姬宇头顶垂下来的纱笼罩在身体周围，像是给他们两人隔出一个小小的秘密空间。 姜继尾在这小空间里也不自觉压低声音：“是要带我去找阿妈吗？” “是你卡博的丧事。” 似是不忍心似的，姜姬宇声音也有点发颤。 他是被要求着不许动感情，却也没有忘记姜继尾是个很富有感情的小孩子，否则怎么会在昨晚那样抱着他，信誓旦旦地说要多陪他。 姜继尾并不懂得丧事是什么，只大概知道与卡博的死有关，翻身拱到姜姬宇怀里，把脑袋抵在他小腹上，闷闷地问：“可以哭吗？” “可以的。” 姜姬宇轻轻拍着姜继尾的后背，目光悠远地望出去，他吩咐去办理阿鱼外婆丧事的人正忙忙碌碌在蜿蜒的石板路上跑着，远处另一侧山上，忽然跑下一个人来。 那人口中发出近乎野兽的嚎叫，将整个寨子里的人目光都吸引过去。 黑色巨蛇也从水里游出来，盘踞在姜姬宇二人身边，高昂着脑袋，吐出鲜红的蛇信。
第10章 10、灵蛇 “去看看。” 姜姬宇拍拍身边的巨蛇。 黑色的巨蛇拖拽着冗长的身体，迅速爬向来人的方向。 姜继尾也从姜姬宇的怀抱里滚出来，跪坐在他旁边，扬着脑袋朝着山路的方向张望。 那是他昨日与外婆下山的道路。 从那条路上出现人影的瞬间，姜继尾就觉得胸口那里突地一紧，像是与野猴子打架，被狠踹了一脚，紧绷绷的难受，让他喘不上气。 “别怕。”姜姬宇看身边的小孩被吓愣，便轻轻笼住他的手，“大概是……” 他想说大概是被山里的瘴气迷了，却发现姜继尾的反应很不对劲。 姜继尾的一双小手已经将点心攥碎了，却像是毫无察觉似的大张着嘴巴，一张嫣红的唇上还沾着点心渣子，也是一动不动，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山路上的人影。 姜姬宇吓得赶紧搂着他的肩膀带回纱围里：“不怕不怕，有哥哥在……” “是阿妈……” 姜继尾打断他的话，声音里搀着很压抑地哭腔和颤抖，全然不像一个小孩子会有的语调。 “谁？”姜姬宇愣住了，顺着往山路上望过去。 那人怎么会是阿瑶姐姐？ 说话间，那人影又往前奔来一点。 姜继尾推开姜姬宇，手脚并用地顺着平台往前爬，想要靠近一点看清来人的相貌。 是阿妈的那身红衣裳。 他不会看错！ 阿妈的苗服个顶个的漂亮，卡博说那是阿妈做姑娘时亲手做的，要留待嫁人时穿。做了一件又学了新花样，前一件便觉得不好看了，又做第二件，就这样一来二去的，阿妈有了许多件漂亮婚服，却最终只留在了山洞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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