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只觉得扫兴,纷纷看向西侧楼宇,占风碏赶忙安抚众人,宣布比试开始。常笑不耐烦得很,剜了众人一眼,看着眼前人问道:“哪里不舒服?” 岑松月慌张地连忙起身,正襟危坐,耳朵却红了,道:“我、我无碍。” 常笑也是个识相的,轻轻抽回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坐在一边若无其事地整理衣襟。 众武生皆坐在一楼,除了门派代表,观赛者依次落座于更高的楼宇。只见一个虎躯走向校场,那人提着一口泛着青光的大刀,一手握拳直击锣鼓,震得校场也抖三抖,他开口道:“下愚剪秋门山山,请赐教。” 人群中立马有人喊道:“我来应战!”随后只见一个提着戟的青年直奔校场,他对山山拱手道:“在下长渡信,还请手下留情。”两人对裁判点头示意,便迎来一发鸣镝。 只见长渡信横戟直指山山要处,山山横刀格开,碾步转向长渡信背后,长渡信只觉得背后发凉,不及转身设防,已经被人削掉一缕头发。随即跃开一丈远,纳气于右掌,挑戟当剑,扫向山山的脖颈。山山虎步作势,向后一仰,堪堪躲过一劫,双手不离刀柄,劈向面前的人来!一瞬间未见刀影,未闻劈面刀啸,长渡信忽然跟定住似的不知如何躲避了,只能见到一个肉拳握住的柄,于是抬戟蓄势。可未见他拆招,他便已经败了——无影的刀,堪堪劈断了戟的锋刃。 兵刃已残,败势既定。 远方传来小子的声音:“剪秋门山山进一位,玄篁阙长渡信落榜。” 二人罢手言和,分别回到各自的根据地,长渡信看了看座上紧抿着唇的青年,向他知会,他却只是点点头,于是悻悻地走到一旁,跟同门师弟讲话儿去了。 接下来斗了五六场,各派弟子斗得死去活来,当然都是点到为止,只是过程未免太吃力。这边厢常岑二人早已看得直犯困,六月的天气也催人烦心。 不多时,从楼下走来一个青年,身着赤红榴火对襟长衫,脚踏锦云堆绣的金皂靴,面如榴花,山眉水目,笑容近乎娇俏,背着绣了榴花的剑袋,往锣鼓跟前一站,击鼓道:“在下开阳派胤飞城,斗胆一会群雄!” 人群中有人侃道:“这是哪个门派?” “你听说过吗?” “没有,这位兄台,你听说过吗?” 被问到的也是一个青年,长相眉清目秀,并且端庄地笑了笑道:“在下便是那位胤飞城的师兄,鄙派不过是山野里清贫的道观,正巧赶上今年的启仙大会。” “难道往年都不曾来过?” 那青年旁边还有一位同门,他尴尬地翻了个白眼解释道:“不曾,权因为鄙派深居山野,山路难行,每年都在路上花费不少时间,今年第一次赶上。” 那些人显然不信,那位胤飞城衣着不凡,必然是这个两人在扯谎,就没再理他。 那般红艳的人,立时抢进占风碏的眼睛,心说要遭!这几个不学好的怎么来这出? 人群中哗然片刻,随即,玄篁阙座上青年应战,走向校场,身后俩跟班似的人直呼他大名:“白晋寒!白晋寒!”那青年也不回头,不置可否,径直走进校场。 “在下玄篁阙白晋寒,向阁下请教。” 此时一响鸣镝射入长空,顿时天光大变,一阵阵罡风摇曳着玉兰花枝,摇落白玉,牵起榴火衣角。 “我不用剑,不用走一步,便可败你。”这几个字,掷地有声。 白晋寒听得一清二楚,这话自他口出,自他耳入。 哗然间,唯闻玉树婆娑。这种花瓣挂在树梢添一笔俏,花落时却毫无美感,无非砸向同伴的尸体,化作春泥。 此时的风凛然不住。 有人借那一笔风,递出一片锋利的瓣,悄然间划开白晋寒的脸。 白晋寒已然被他扼住咽喉,惊诧之间旋身退了一步。 风住,花不动。 脚不着地似的,白晋寒险些被那句“玄篁阙白晋寒落榜”击个踉跄。 楼上众人纷纷叫好。 对于白晋寒来说,败了,就是死了。如若在别的地方,如若不是比试,他将必死无疑。他的剑甚至都没有出鞘,他败了,即是死过一次。 胤飞城意气风发地走下台阶,浑然像个欺负小孩的恶霸,谁知小孩儿初生牛犊似的冲他后背喊道:“会有下次吗?”
第8章 7三月衔蝶,魂归往昔
见前面的人没有反应,白晋寒只觉得丢脸,于是艰难地挪动脚步,只想赶紧逃离这偌大的校场,可这脚步竟然出奇的重,鞋就像长进地面了一样。 忽然,从背后递来一枝洁白通透的玉兰花。 来者小声咬耳朵:“你说的下次,我将通通予你。” 四目相迎,目光如炬,把白晋寒的心,焚得粉碎。 那枝玉兰,送至本该握着剑的手里。 玉兰清丽,和握剑的连指腹都长了茧的手并不相衬,倒像是白衣美人倚着夜不脱金甲的将军,像塞外的风的吼声,急催羌笛骤停。 白晋寒握住花枝,像握住了绝世名剑。 比试到此结束了半程,决赛将在下午举行,依旧是两两相对、决出胜负,最终将胜出一位杰出之辈。 人众推推攘攘地散了开去,下了场,常岑二人跟着占风碏来到阿阳殿,此时殿中已跪了三人,颔首不语。 占风碏道:“何事在此跪拜?” 辛秀城道:“启上尊师,方才原是弟子等谋划已久,有意扰乱会场,尊师在上,我等愿受责罚。” “辛秀城。” “弟子在。” “身为兄长,纵容同门,罚你去藏书楼誊写破损书籍一百卷,自明天起,三日之内。” “弟子领命。” 其余二人分别被罚誊写破书五十卷后,垂头丧气地离开了。 余下两人跟占风碏谈论了一些事,也离开了。临走前占风碏忽然对常笑说道:“切勿忘记那件事。”常笑颔首示意。 岑松月好奇地看看他,常笑马上迎上他的目光,报以一个意味深长地笑,问道:“你给我做师弟好不好?” 岑松月只当是开玩笑,于是用力点头:“好啊。” 午后万里无云,烈日晒得荷叶都蜷了边儿,花都懒躲叶下,像懒倚美人靠的女子。 会场上人到了大半儿,炎热的天气并没有消减人们的兴致。岑松月换上常服,一个人走在人群里——常笑被占风碏叫走了,说过会儿来找他。 他四处望望,围栏而坐的人手捧西瓜,面色惊恐地对同伴说:“简直就是七星屿原本那位岛主!” “可夜明岑不是早就羽化了吗?” “谁知道啊?真的长得一模一样!” 岑松月不聋,听了个大概,尴尬地对旁边的人说了声“借过”,径直往楼上去了。他的身影似乎有些落寞,背一下子松弛了,叹了口气,回望那些人,依旧盯着自己,他皮笑肉不笑,转身上了楼,寻了个位置坐下,百无聊赖地倒了杯茶,盯着茶看半天。 他的身世确实是够惨的,他自觉是没有投胎的,可是记忆不知道在哪一步出了差错,忘得一干二净,为此他常常撒癔症,仔细回忆起来也不过就那么一点在灯笼里燃烧的岁月,七星屿的岛主肯定很厉害吧,不至于被人拿去做鬼灯芯啊······他这样想着,遂端起茶杯喝茶。 此起彼伏的人声在此时又明显消减下去,他们都嗅到了一股淡淡的香气。 无措对望的无措,蹙眉细嗅的蹙眉,直到那楼梯口缓缓踱出一个人影,众人解惑:原来是个仙女。 且看那女子长发及腰,头戴金线蝴蝶花,着一身淡紫色箭袖衣裙,披一件蝴蝶花月白袄,那纤腰裹黄色流苏腰封,膝下饰以浅色丝绦,足踏捣药玉兔暗纹登云靴,众人无不惊叹——蝴蝶花仙下凡! 那名女子只当路过,昂起头、全然不理任何人,径直走上了三楼。 那岑松月歪头抿着茶,盯着楼下,面前的光影暗却了一层都不曾发觉,只见他呷完了茶,从芸芸众生中移开目光,才发现面前忽然站了个女子,他一愣,站起来,只见她微笑道: “公子,可否容我坐在这里?” “啊······”岑松月笑道:“当然可以!”见她落座,岑松月为她斟茶道:“在下岑松月,姑娘怎么称呼?” 那姑娘笑说:“百花宫三月蝶——胡清明。” 岑松月不知如何接下话茬,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将茶递给胡清明。 胡清明的手格外地纤细好看,拈起茶杯仔细抿了一口,又说道:“您在等人吧?” 岑松月又从芸芸众生中抽回目光,锁定在这位姑娘脸上,回答道:“是啊。” 她继续说道:“岑公子,我猜,您今日必有大福将至。” “如何见得?” “一看您就是这届启仙大会的胜出者。” “我不是,我只是来这里观赛的。”岑松月笑说。 “哦?是吗?但是刚刚我从那边过来,看见了您的名字在决赛榜单上面。” “啊?”岑松月稍显一顿,露出微妙的表情,“您是说我的名字吗?” “白纸黑字,您要不要去看看?” 岑松月心说:定然是在诓我,是要哄骗我去别处?嘴上气定神闲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倒也不必看了。” 二人很快便没话说了,中途胡清明的师妹上来找她去了别处,临走对岑松月笔画了几下,遂懂了。 这位小师妹说他家师姐脑子有问题。 岑松月狐疑地凝望着她们走出自己视线,继而接着朝杂乱人群中张望,活像一块望夫石。谁知半天不见常笑人影,却听到台上有人赫然念出他的名字,他疑惑着,众目睽睽之下无法岿然不动,遂下至台上,小声质问道:“这位道长,您是不是弄错了,我又没有参加初赛,怎会跻身决赛?” “你是来踢馆的那个岑松月?”那人道。 “我是岑松月,但不是······” 那人没好气地一指:“去那边排队。” 岑松月识相地闭了嘴,于是朝队伍中走去,缀在末尾。 队伍约莫十人左右,他面前站着的魁梧大汉是山山,他对山山微笑致意,问道:“请问这是要做什么?” 山山杵着刀,像个屠夫,说起话来一脸横肉都在抖:“心境比试啊,你是新来的那个?岑松月是吧?” 岑松月答道:“是、不是的,我根本都不知情,就被人叫来这里了。” 山山上下打量他,说道:“我看你是被人给卖了,待会跟着我走吧,心境比试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听及此,岑松月道:“感谢!” 此时再望向队伍尽头,方可见一轮旋涡状的入口悬于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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