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是在祈祷,又像是在忏悔,更像手握着看不见的圣剑在引咎自刎。 他的眼睛里源源不断地涌出泪水,整个人呈现出一种奇异的、堪称狰狞的痛苦。 皮拉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事能让科梅这样冷血的虫如此痛苦,又或许答案正明晃晃地摆在他面前。心有所悟似的,皮拉止住了脚步,紧张地低头,不敢继续看下去。 只不过——那扇落地窗朝向的方向,是母星吧? * 对雄虫而言,虫族母星绝不是一个美好的地方。 无论是虫母时代还是雌尊时代,母星所代表的,都是屈辱的历史。 不过在雄尊时代后,它的意义又有所改变。所有为雄虫崛起而死的先辈,坟冢都矗立在那里。很多都是衣冠冢,雄保会建立起后去遗迹中刨坟,也只能找到残肢断臂,更多的是尸骨无存。 于是他们在母星上修建起华美高耸的墓群,给这个雄虫的苦难之地、虫族的原初起点打上雄虫的标记。 狼蛛星是宜居星球中最接近母星的一颗,这里曾属于螳螂族,如今属于雄虫,让他们得以沐浴在英灵的注视下。这也是属于雄保会的勋章,他们能走到今天,绝不只是靠着雌虫的怜悯——怜悯?虫族没有怜悯。 可是母星已经毁灭在了灭世的火雨里。 科梅想起那一天,万里无云,只有烈日璀璨的天空,突然亮起一颗星星。他曾千百次凝视过那个方向,但当时抬头看向陡然明亮的星辰,大脑却一片茫然。 在大脑反应过来之前,他的潜意识先一步捕捉到了某种不详的讯息。 在烈日之下,他轻轻地、轻轻地,不自觉打了个冷颤。 光抵达眼底,需要跨越漫长的距离,所以人实际看到的都是过去的剪影。雄保会的辉煌、雄保会的正确,雄保会带着雄虫们艰难朝前走的岁月,也都是过去的剪影。 或许那个时候,他便朦朦胧胧明白了。 他的时代一去不复返。 科梅深深地闭上眼睛,缓缓喊道:“皮拉。” 神色因为用力紧绷而显得无比痛苦,甚至有几分狰狞,但他的语气却仍然那么平静、镇定,以至于和他的表情产生了极大的错乱感,让人能感觉到他平静的语调下,隐藏着近乎狂乱的撕裂感。 他慢慢道:“让护卫军准备顶上第一弧线,序列A至序列C的实验室全部终止,准备销毁实验记录,提前准备好应急计划……” 随着他对于前线规划、后方安抚、乃至于明显不是胜利该有的财政转移,皮拉内心震动——何至于此! 虽然颓势已显,但事态还没有发展到那个地步,甚至雄保会还捏着一张足以翻盘的底牌。 可是科梅、或者说三位副会长在刚刚短暂的通话后,已经在伟大的利益和更伟大的利益之间做出了抉择。他们不能给智械插手虫族的机会,贪婪的电子病毒会为了生物实验数据做出什么,谁也不敢保证。 为了雄虫的利益,给外族大开方便之门,这与通敌叛国何异! “但我们绝不会投降!如果想夺走雄保会的权力,就让他们自己杀到我面前来证明自己吧。” 他语调平稳、平静、平和。 “这就是最后一场战争了。”
第139章 意识上传 塞基挂断通讯,漫步在校园之中。 早在伊卡洛斯和亲时,为了显示诚意,当时还是无名边塞星区的白榄星区就被划给了伊卡洛斯。在两族和谈后,作为诚意,这片星区才以法律文件的形式,真正作为私人星区送给了伊卡洛斯,为他提供了举办学校的基本条件。 在伊卡洛斯死前,他签署了转让协议。 在丹尼格林家族以及多重因素的共同推动下,它没有被收回,仍然是以私人星区的形式存在。只不过拥有者更迭为了燕屿。又因为燕屿和当初热血而天真,主动要求奉献的伊卡洛斯不同,他们还安抚性地多划了几颗矿星和能源星给燕屿。这其中又有多复杂的博弈就不谈了,总而言之,目前白榄星区作为私人星域,性质上作为和亲嫁妆,在实际拥有者不在的情况下,上一任主人的爱人,塞基是目前的代理人。 所以没有任何人能够阻拦他在白榄联大里自由行动。 他自然地踏入一栋教学楼,这栋楼显然很不凡,它的每一扇门都需要生物验证。塞基正准备按程序验证,门却从内打开了。 温莎中将站在门内,静静看着他。 她双目湛湛,意味深长:“我以为您一心青灯古佛,守着伊卡洛斯阁下的坟冢了此残生呢。” 目光相接,一片刀光剑影。 阴影处,凤蝶亲卫和人类下属悄无声息出现。 在紧张的氛围内,温莎先一步让出路,笑道:“您是来看看这里的虫族吗?听说它是难得的虫形智慧生命呢,不过——”温莎勾唇,慢条斯理:“前不久教职员工发现它有躁动的迹象,可能会对正常教学造成不良影响,所以按照伊卡洛斯校长定下的规矩,已经由人类进行收押。” 这段话的重音落在“伊卡洛斯校长”上,暗含的意味不言而喻。 塞基沉默片刻,知道他们来晚了一步。世界上最后一只原始虫族,还是落在了人类手里。 他后退一步,到底是低了头:“既然是按照规则行事,那我便放心了。” 曼努埃尔给他传了消息,让他一定要在人类反应过来之前把最后的蛛形虫留在手中。哪怕杀了,也不能留在人类手里,否则以燕屿等人的狡猾,还指不定能借此做出什么事来。 可惜,他到底晚来一步。 离去后,下属有些踌躇不安:“我们就这么走了吗?” 塞基面若平湖:“已经够了。” 借着人类的视线在蛛形虫的争夺上,他已经拿到想要的东西了。不过,这件事不能被人类发现,所以他们还得想方设法让人类分不出精力在其他地方。 下属会意地点头——这就是说,要私下谋取蛛形虫。 低情商的说法就是去偷去抢。 这还不简单! 当初伊卡洛斯设局,从人类手中夺走了一半安防权,这部分依然捏在塞基手里。他能确信那只蛛形虫依旧在白榄星区内部。 这就给了他们的空间。 下属带着下岗再就业的兴奋,摩拳擦掌地消失在阴影里。 而另一边,温莎凝视着塞基离开的背影,按了按耳边的实时通讯设备:“不出你所料,塞基果然来了。” 耳麦里传来燕屿沉静的声音:“他毕竟是鳞翅目军团长,伊卡洛斯死后,能管住他的只剩下他的执念。” 就算在一开始他也忽略了这位影子般消失在权力中心的角色,在安提戈涅惨烈而盛大的死亡之后,也不得不打起万分警惕。 他甚至能想象这位权高位重的冷血雌虫是如何一边温情脉脉地用鲜花装点爱人的坟墓,一边轻描淡写地吐露出杀机。 世界上有两个鳞翅目总长。 谁也不知道,在他心中,爱和责任的界限在何处。别忘了,他愿意去爱伊卡洛斯的前提,是因为在伊卡洛斯的计划里,他们的利益是相同的。纵然爱最后失控地焚毁了他的后半生,使他心甘情愿画地为牢,用余生去守护爱人死后的安宁。 但也能看出,塞基本性是多么的“虫族”。 在伊卡洛斯的遗愿之外,虫族的责任便是第一权重。 所以塞基会来,并不出燕屿的意料。 在回归前线的机甲上,在他们彼此沉默拥抱的时刻,燕屿就想起了最后的蛛形虫。于是在能联系上学校的第一时间,他就通知了温莎,让她早做准备。恐怕曼努埃尔那边也同样如此。 从某种程度上,这何尝不是一种默契。 燕屿扯扯嘴角。 “接下来塞基肯定还会有动作,麻烦你了。” 温莎问:“为什么不把它送走,送到人类境内就安全了。” “不!”燕屿立刻制止,生怕温莎自作主张。他一字一顿强调,“不能把它带出白榄星区!我需要它在我的地盘。” 让人类得到了这么一个虫族的软肋,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他从来不敢看轻人类的贪婪。而白榄星区,法律意义上属于他,目前的代理者塞基和温莎旗鼓相当,达成了某种平衡。 温莎沉默了一秒:“你知道我的军衔比你高很多吧?你也知道我背着中央替你瞒下来,是要上军事法庭的对吧?你知道一旦暴露我和我的下属都得死对吧?” 燕屿说:“我只知道您想要人类变得更好,而我能做到。” 温莎:“我能感觉到你心底有一个危险而庞大的计划,你想让我跟着你走,就必须告诉我你到底想做什么?” 燕屿默了默:“等条件成熟一些后,自然会告诉你的。你应该明白,我不会做对人类不利的事。” 温莎闭了闭眼。她脚下的土地沉睡着一个无法魂归故里的人类,他是天才少年,是英雄,是叛徒。人类可以谴责他死前的报复,人类却不能污蔑他的初心。 她想,至少他确实带来了一段时间的和平。 至少他的接班人也用自己的献身带来了和平。 “……我知道了,这边的问题我会解决的。” 挂断了通讯,她侧头对副官说:“准备好的那条军工厂走私线,就停用吧,不用把那头虫族转移了。” “还有,”她顿了顿,想起燕屿的指示。“在不惊动中央的前提下,和东区以及南区联系一下。” 下属正要点头,突然一愣,看向光脑:“咦?” 她惊讶道:“中将,是东区来信,信号源是——地球。” * 另一边,燕屿摘下耳麦。 他正在一个隐蔽的前线荒星。 这颗荒星是前线某个哨点,他们不在上面修军事设施,基建缺失,条件艰苦。燕屿自告奋勇来的时候,还收获了一群雌虫雄虫的敬畏之心。 不过他要的就是基建缺失。 这年头,基建就代表智能化,要找一个完全原始的地方不算简单。而他专门挑了这么一个地方,当然是别有所求的。 确认完全断网后,燕屿小心翼翼拿出了一枚芯片。这是他为池涧西收殓尸体时,意外从对方鳞片下发现的。他怀疑这是池涧西特意留下的线索,于是悄悄藏起来,带了回来。 因为担心藏有智械的病毒,所以他很小心地确定切断了任何电子传播途径,这才开始小心地读取芯片。 系统显示需要密码。 燕屿一怔,他不知道是什么密码,难道是他会错了意? 密码是数字形式,八位数。如果真的是给他留的信息,只有他们两人知道的密码—— 他输入“10551127”。 密码正确,读取成功。 猜对了密码,燕屿反而一怔。因为那是他们参加军校联赛,赢下倒数第二场比赛时,大家不分种族和来历,一起欢欢喜喜庆祝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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