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静悠然的声音戛然而止,再接下来是一阵微妙的低喘声。 白色纸张因为脱力再次飘到了地上,看着很是可怜。 幽帝朝着那张纸看过去,除了一片冷白以外什么也看不见。 “因为计谋得逞了,所以很高兴。”路遥知说,“怕一开口被你发现什么端倪。” 少年的语气里才带着毫不掩饰的狡黠和调笑,抬眸间,瞳孔里映出了两道熟悉的身影。 慕若阳拿着被撕了一半的契约,在幽帝背后笑得很是开心,“不好意思啊,刚刚那个是假的来着。你的契约被我撕掉啦,希望你不要过度伤心。” 模样看着欠揍的很。 这再怎么唇,现在也可以看出来自己被耍了。 幽帝笑了一声,挥指之间,将地上的白纸烧得粉碎。 “早就预判到本帝会来抢契约?” 看样子是真的有些生气了,连称呼都变得有压迫感。 对于几个少年来说,修真界和妖界的事情参与的其实不多。除了去帮助被妖怪祸害的人以外,几人很少能与妖界那边掺上关系。 就算是知道修真界之前和妖界有过很大的一场战,但毕竟时间已经很久了,所以基本上也就是当个故事听听。 来人界之后才算是真真正正地完全和妖怪扯上关系。 而在这个时候,他们已经和妖界之主幽帝面对面讲话了。 说不紧张是假的。 能硬生生把妖界和人界的连接处打破的妖能是个什么简单角色吗? “是。”路遥知强压下心中隐隐有些出头的畏惧感,淡淡回答,“又不是傻子,怎么会看到契约被抢而无动于衷呢?” “所以就做了这么个局套我?”幽帝笑着问。 路遥知不说话了。 说实话幽帝并不算很恐怖的长相。 也许是因为长时间在暗处待着,他的皮肤看着要比路遥知至今见过的所有人都要苍白,所以那双赤红的眼眸看着就格外有压迫感。 路遥知自觉地自己很少在什么东西上很直觉地感受到害怕过,硬要说,也只能是和祝星礼搭上关系。他向来不是一个什么怕死的人,所以在和妖怪冲突上他一直是虫灾最前面的那一个。害怕对他来说,也算是个很陌生的词。 而现在,他非常清楚地感受到自己在害怕了。 从那双直直盯着自己的赤色眼眸里所散发出来的压迫感,让路遥知呼吸都有些不顺畅。 当然,如果路遥知这个时候已经进入真仙期的话,就可以很直接地感受到,这其实是直接实力下的物理压迫。 修真界遇到的都是半只脚踏进真仙期的人,而眼前这个,是实打实已经有那个实力的人。 “那你给自己兜底的东西是什么?”幽帝嘴角忽然扬起一抹很玩味的笑,“你觉得现在在撕掉我和聂小清的契约之后,不被我杀掉的底牌是什么?” 有这么大的胆子,总会给自己留点什么后路的吧。 却不想路遥知只是轻轻笑了一下。 “你要是这么厉害为什么还要介意和聂小清的契约?”他不答反问,“又为什么要把兔子抓起来?” 墨瞳和赤瞳直直对视在一起,路遥知眼底笑意变得很冷,“来人界两年了,伤还没好吧?” 封闭而狭小的空间沉寂下来。 本该是个很窒息的氛围,却因为幽帝轻轻的一声他叹息而变得有些惆怅。 “何必呢?”他语调很慢,像是诱哄似的,“吞掉人界然后二界鼎立不好吗?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固执呢?” 把路遥知听得莫名其妙,“什么?” 幽帝摇摇头,似乎是不太想再开口。 他看了一眼在角落已经人事不清的聂小清一眼,渐渐转过身。赤色瞳孔微动之间,紧紧锁定在一直在一旁的慕若阳和夏微杳身上,“我记得没错的话,你们似乎还有个同伴?”像是想到什么,他语调忽然一转,“哦,去救那只被我所在结界里的兔子了。” 凤凰火种还没有被消散掉,现如今他就算是想拿那只兔子疗伤也还不是时候。 路遥知他太聪明了。 聪明到他有些不喜欢。 不过这倒是不是什么大问题。 做妖,自然是要懂得变通。 没有兔子也没关系,按照他现在的实力,他其实并没有把几个修真界的少年放在心上。就就算是知道这几个少年和之前修真界与妖界的大战时的那四位强者多多少少有点关系,但他也还是没有觉得有威胁感。 毕竟只是像,而不是直接就是。 现如今他都已经打穿了人界和妖界的入口,他还需要担心什么? 幽帝神色有些淡漠地看了眼自己苍白到完全看不到血色的手,“好吧,这次就算是栽在你们身上了。被几个少年骗到倒真是稀奇。” 他闭眼,随后弯起嘴角,“我们大概很快还会再见面的。” 消失得干脆到甚至聂小清身上的碎片都没有拿走,实在是反常。 砰的一声—— 是慕若阳和夏微杳流着冷汗跌坐在地上的声音。 “怎么会这样?”慕若阳摇头,不可置信,“他明明什么都没做,为什么我觉得像是要被吓死了?” 夏微杳脸上惨白,“他还没出手就能让我们受影响到这个程度,真的交手的时候我们怎么办?” 好问题。 只是…… 路遥知朝着幽帝消失的位置看了一眼,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而因为一些计谋,关于聂小清的契约问题,也算得到了妥善的解决。相关疗伤或者消除记忆的事情因为他们有段时间没做了导致配合的时候稍有生疏,但好在还是顺利完成了一切。 聂小清的事情,祝星礼全程没有参与。 他甚至不知道这件事。 兔子在旁边的沙发上睡的很安详,小小的身子蜷成一团,分不清哪边是头哪边是尾。 林妍妍把兔子救回来的也格外顺利,越发给路遥知一种很不安的感觉。 房间的灯很是昏暗,床头的影子折射在纯白色的墙壁上,灰白的交接线异常明显。 路遥知的房间,在装修完成后,从淡淡的嫩粉变成了单调的灰白。他其实对房间的装饰和颜色没有什么要求,对他来说,房间就是个睡觉的地方而已,什么颜色完全取决于自己母上大人的心情。 只是这次母上大人不在,父亲的助理大概是觉得他的长相气质砜更适合这样的,所以也就这么安排了。 这么一看,他和自己父亲公司那边的人还真是不算熟悉。 路遥知把房间里唯一的灯也关了。 自上次他和祝星礼在他家门口分别,到现在他已经和祝星礼两天半没有任何见面或者联系。两个人都非常默契地没有联系对方。 今晚过去就是除夕。 还有半个小时,就将新年的狂欢。 家里不算亮,看着没什么人气的样子,但是路遥知倒是觉得无所谓,他本身也不太喜欢很亮的环境。 清云市绝大部分都禁烟,只有一些特定的地方可以放放烟花,不过想必这个时候已经人满为患。 这个时候。 “热闹都是别人的”这句话,才在这个黑暗狭小的空间里得到了具象化。 路遥知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和祝星礼谁也不理谁。 明明前几天还在修真界你侬我侬,但是到了现在,二人之间像是忽然隔了一层什么东西。 我这算不算是在对祝星礼冷暴力? 路遥知脑子里忽然冒出个这么个想法。 肚子一沉,路遥知闷哼一声,和黑暗中坐在自己肚子上发着光的兔子眼睛对上视线。 路遥知:“……” 兔子:“……” “干什么?”路遥知说,“你这样怪渗人的。” 兔子沉默两秒,说:“我觉得你这样更加渗人一点。你为什么不去找祝星礼一起过年?你有什么心事吗?” 路遥知:“……” 他把兔子从自己肚子上抱下来放到旁边,侧身打开了房间的灯。 “我觉得不去找他应该会更好一点吧。”路遥知看向窗户外面,“不然到时候真的对祝星礼做出点什么,没办法收场怎么办?难道我要去蹲局子啊?” 他说话只说一半,剩下的一点都憋在心里,没地儿发泄也没法宣之于口。 要怎么说呢? 说觉得自己很没用,每次都是需要祝星礼来救自己,而自己不仅不能给他安全感甚至因为碎片成了祝星礼生活里危险的来源? 还是说自己其实很怕将来失败,到时候连祝星礼的面都见不着?又或者说他其实也很害怕成功,怕他回修真界之后就再也回不来人界了? 他都说不出口。 所以他其实也很迷茫。 “神经。”兔子骂他一句,“喜欢的人就是要勇敢去追,喜欢的事情就是要勇敢去做。” 它啪一下给路遥知脑袋一个肉爪“爱抚”,“少年正是不怕错的年纪,犹犹豫豫只会让你败北!”
第92章 红唇齿白 离除夕还剩半个小时。 路遥知像做贼一样趴在祝星礼的窗户边,只露出半只眼睛,企图在这场有些渗人的偷窥中发现祝星礼此刻正在干什么。 于是,他成功了。 祝星礼坐在桌子前,正埋头很努力地写着什么。 我去,马上都过年了还在学习,这么卷啊。 路遥知心里暗自惊诧。 但其实仔细想想,这倒是也很正常。毕竟祝星礼以后是要准备高考然后读大学的,不像他们几个,顶了天再到人界待一段时间就要回修真界了。 祝星礼认真学习很正常,也很重要。 ……至少在他目前不能完全保证可以和祝星礼不分开的情况下,很重要。 如果自己以后有把握可以留在祝星礼的身边,那祝星礼就什么也不需要操心,每天只需要快乐就行。 这听着其实很像画大饼,但是少年心性坦荡,没什么想耍人的意思。 心里怎么想的,就是真的想怎么实践。 当然,现在他这看着很有些猥琐的行为并不算在里面。 和人家这么多天不说话,这个时候忽然去人家家里说想一起过年的话,真的挺像个王八蛋的。路遥知带入了一下自己,要是有人敢这么对待自己的话,他估计得给人家头盖骨都掀了。 当然,祝星礼不算别人。 而且之前祝星礼有主动挽留自己留下来过夜的,是他自己拒绝了并保持了好几天的沉默。 祝星礼一向是个看着没什么情绪但事实上在感情上很敏感的人,自己没理他,在被拒绝后他自然也不会主动来理自己。 虽然现在看着好像没什么事儿,但是指不定已经在心里复杂了好几圈了。 路遥知不知道怎么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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