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尚不明确是否有其他策略,又或许有什么隐藏的规律,便在信中隐约描述自己以前从未经历过此类场景。这封信若落在聪明人手里,对方会知道该怎么做。 容楚岚排队的位置不算太前,她慢慢回忆起,走在自己前方的人,有多少往过道另一边去,又有多少,坐在了不应该摆放棋子的号房内。 前者,他们注定为敌,分出胜负。 后者,在开局前就已经死去。 纵使容楚岚见惯了生死,也不免心惊。 这就是厉鬼吗? 将活人玩弄于股掌之上,既要人垂死挣扎,又要看人相互厮杀。 更可悲的是,他们为了活下去,只能照做。 考官停留时间太短,容楚岚来不及回复太多,只能在原来信件下添加了自己的猜想解释,并附上自己和其他几人的号房位置。 第四排左侧第一位。 同排这一列都为“兵”,与自己一样。 所以,他们这一排的号房才会间隔亮灯,兵卒开局前本就是间隔一位摆放在棋盘上。 容楚岚心想,她只能前进,不能后退,过了前方过道,也就是“楚河汉界”后,才能向左右两方移动。 那个叫姜遗光的写信者实在聪明,第一回入镜并不慌乱,却比所有人都更早发现真相,他现下位于第一排右数第二,为马,只能以“日”字型走动。 想要活着离开,只能合作。 不论是姜遗光,还是这一排其他几人,都必须合作。 考官速度实在太慢,待它绕一圈回来,棋盘上又不知下了多少步,会死去多少人,容楚岚只能冒险。 她身上带的武器不少,方才匆忙间以针扎指尖挤出几滴血用于磨墨,现在伤口已愈合,墨汁干涸得也快。容楚岚又扎了一针,铺纸、磨墨、写信,再将发带解下,以刀划成更细的三条,再重新绑好,得到了一根细长丝带,纸张包裹珍珠,使其更沉些。 而后,她探出小半边手,轻轻敲击窗沿,短短长长快慢不一。 程巍和方映荷都探出了头,贴着窗沿细看。 程巍谨慎些,担心厉鬼伪装成活人模样,方映荷暂时没想到那么多,见容楚岚不像有事,又似乎要传递什么消息,伸手一接,接住了那团系在丝带上的纸。 方映荷接过后,迫不及待拆开看起来。隔着并不太遥远的距离,容楚岚注视向程巍,一看便知他俩并未拆信,否则,以方映荷的性子,她早就该前进了。 程巍心下安定几分。 他和容楚岚有几分交情,见她情状,似乎是知道了什么,只是不好传达。等方映荷看过后,再由方映荷转交也是一样的。 孰料,他等了好一会儿,方映荷也没有动作。 又过片刻,她所在号房传来了压抑到极致的低泣。 方映荷蜷缩在角落,身边放着信纸,泣不成声。 她起初是高兴的,总算有了破解之法。可当她在心里细细盘算完后,立刻陷入了更深层次的绝望。 他们是棋子。 她侥幸,坐在了正确的号房里。 可是……姐姐没有。 姐姐一开始没看透,坐在了第三排自己前方的位置。 第三排只有两个炮位,中间不应该有棋子,不应该有人的。 她已经死了,开局前便死了! 方映月的身体那样弱,从小吃药就跟喝水般平常。若不是为了自己,为了家里荣光,她根本不必来的。 她被鬼捉住的时候,是不是叫不出声来?又或者,她为了不影响到自己,即便被鬼杀了,也咬牙不发出丁点声音? 一想到这儿,方映荷便觉得四肢五骸都漫起刻骨的疼痛,痛得她说不出话来,头脑一片空白,只怔怔流下眼泪,大滴大滴渗入染血的地板上。她还保留着些神智,死死捂住嘴,不说话。 此刻,第六排中央亮起的一间号房暗下。 一道她最为熟悉的身影推开房门,走了出来,而后,她穿过狭小缝隙,直接来到前一排位置,占据了那间空号房。 兵五进六。 再往前一步,她就可以吃掉方映荷了。 方映荷仍在压低声音痛哭,虽感受到了熟悉的寒意,却只以为是那考官去而复返,她丝毫不知道,自己已命悬一线。
第10章 程巍心下茫然,不明白方映荷忽然哭泣的原因。若放在以往,一位妙龄少女在他面前哭泣,他总是要宽言安慰几句的。但现在他正处在生死关头,眼看着有了进展,却又叫这个哭哭啼啼的女人阻了脚步,他如何不气? 在容楚岚和其他活人没有开口说话前,他不会开口说话。心急之下,他反复敲击窗沿,示意方映荷把信件给自己。 一声又一声咚咚响,回荡在考场上方。 方映荷不回应,唯有呜咽声更响。这下连容楚岚也着急起来。 容楚岚通围棋,对象棋并不擅长,她清楚自己此刻因好运气坐在兵卒位,至少有成为棋子的资格,可她仅一小卒如何获胜?必得联合其他棋子才行。 她同样敲击着窗棂,提醒方映荷不要误了大事。 姜遗光听见了场上骤然响起的敲击声,因他耳力过人,方映荷轻微的抽泣同样传入耳中。 略一思索,姜遗光便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恐怕是有人因亲友死去难过,其余人提醒。 听声音,应当是从第四排,也就是兵位传来。看来他们至少有一人已经拿到了信件。第三排的女子,要么没有拿走,要么……就是她已经死去。 第四排的女子在哭泣,她既看过信为亲友离去痛哭,便说明她知道对方坐错了位。 姜遗光一直坐在窗边,他右侧号房早已暗下,其余号房的灯还亮着,将少年的脸照得半明半暗。 四排几间号房的兵未动。 看起来……似乎并未下太多步。 他右侧最角落为車,車走直路,前头有兵挡着无法直进,最大可能是先进一位再平走,从角落出来后通杀。 就是不知另一方走了多少步,他们又是否察觉到。姜遗光算过考官的行进速度,若无意外,他应当只在过道一边范围内,不去另一头。 另一头,或许有其他手段传信。 能用于推测的信息还是少,姜遗光最后入号房,只知其余人入了哪一排,却无法得知他们具体在何处。他在心中计算着,若以他所在处为第一排,除去坐错位置死去的八人,己方现至少有四个活人,分别为一马、三卒。 另一方第六排进入三人,不该存在,已死。 第七排应有兵五枚,进入三人,生死不明,可能全部存活,也可能全灭。 第八排应有炮二枚,进入四人,至少死去二人,至多全灭。 第九排空位不摆放棋子,进入六人,不该存在,已死。 最后一排,进入四人,若无意外,全部存活。 己方十六枚棋子中,四位活人,十二枚鬼棋。敌方至少四位活人,至多十三人。 听上去悬殊太大,更糟糕的是,象棋规则中,红子先行。姜遗光无法离开,更无法辨清自己所在为红方还是黑方,自己邻近棋子又是敌是友。他只能通过寒气来辨别那是人还是鬼。 最左侧边缘处,考官的青袍身影再度出现。 知他不会轻易杀人,姜遗光依旧靠在窗边。正当考官慢慢前行到左数第二位时,姜遗光微微一怔。 最左侧那间号房,灯光暗了下去。 又落了一子。 “車”离开了。 己方两枚車都离开了原位。 这边落了一子,接下来……就该轮到另一方了。 那个操纵棋盘的恶鬼,它又会下出怎样的棋招来? 姜遗光从不以善意揣度人,更何况鬼神一类。他思忖着,若他为厉鬼,自然是先操纵棋子将所有的活人都杀了,再分胜负。 方映荷仍旧呆坐在原地。 她并非胆小懦弱之辈,因她的胆大妄为,在京城中甚至有个方闯爷的名头。 只是……姐姐方映月,对她来说是比整个方家还要重要的存在。她自小便知道姐姐身体不好,风一吹都能把人刮跑,时常有同龄人嘴皮子碎,说她姐姐身体弱活不长久,有时还当面嘲笑。方映荷一听就生气,小小年纪便会用小拳头捶人,而后,便是对方哭喊着回家告状,姐姐方映月再替她在家人面前遮掩。 再长大些,她干脆去学了武艺,哪个敢说她姐姐,早就一脚踢了过去,打得他哭爹喊娘。 方映荷知道自己并不如姐姐聪明漂亮,她更知道,姐姐空有满腹才华无处施展,便会格外羡慕自己能跑能跳能上山下水的好身子骨。她心里跟明镜似的,为着那一点点不多却格外纯粹的姐妹情谊,她情愿为姐姐的马前卒,只要方映月高兴就好。 现在,方映月死了。 方家……方家算个什么? 一群卖女求荣的东西,也值得她拼命? 她姐姐死了,旁人也休想好过。 敲击的催促声仍在继续,方映荷看也不看,她坐起身,擦干净脸上泪水。 棋子棋子,人为棋子,鬼也为棋子。 鬼可以杀人,人也能吃鬼。 考官来到了姜遗光所在号房内,照旧伸出手。 姜遗光接下信纸,快速翻阅完,又迅速写了回信,放在那只枯瘦手掌上。 他该动身了,身侧车已离开,对面的炮随时可以飞跃来吃了自己。 场上,对面一间号房暗下。 炮八进四。 第四排所有人蓦地一惊。 容楚岚与方映荷中间的号房,突兀亮起了灯! 与此同时,彻骨的寒意瞬间侵袭二人周身,叫她们瑟瑟发抖。 是鬼! 容楚岚哆嗦着,心中飞速盘算,能渡河且直入前进,从方才寒气突然降临的感知来看,可以排除兵或卒类一步只行一格的棋子。 象、士、将与帅,无法渡河。 只有炮、车、马。马的可能性要小些,其只能走日字型,受兵阻隔,若想直接进入,要么移动兵卒,要么绕行数步。 若是炮,自己还安全些,是车,她就糟糕了。 她的手握在门边,狠狠心,正要推开门。不料方映荷动作比她更快,冷笑一声,用力将门推开。 正要行动的姜遗光与容楚岚都察觉到了禁锢之感,薄薄一扇木门此刻犹如千斤重,难以推开。 一推开门,寒意更甚,好似赤身站在冰天雪地中,方映荷冻得发抖,可胸中燃起的重重怒火叫她丝毫不惧。 她一出来便知道,那封信上说的是真的。 有什么无形的东西钳制住她,叫她只能前进,无法向左或向右,即便她再怎么想往后去看看自己的姐姐是否还在,她也动弹不得。 前方号房亮着灯。 那里有人。 不,或者说,那里有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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