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对方映荷也不像是爱慕。 “说起来,我该快入镜了。”唐垚叹口气,“距离上一次入镜,已有一个月了。” 他笑容里多了几分苦涩:“也不知这回又会碰上什么东西,如果我回不来……” 凌烛斥道:“胡说什么?总能平安回来的。” 其他人也纷纷安慰。 唐垚觑一眼姜遗光,发觉对方无动于衷后,转变话题:“惜明兄,听你说过那事后,我就派人去查了查闽省的卫家。” 姜遗光总算抬头看他了。 唐垚继续说:“我家曾也在闽省有几个铺子,正巧有个铺子上的老人从闽省回来后在京中养老。他在闽省泉郡住了大半辈子了,因家中常需运货到其他省,他跟着跑过许多趟。我问过,那边的船造、制瓷确实兴盛,只可惜……” 唐垚卖起了关子,拖长音就是不说。 姜遗光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他。 凌烛催促:“作甚吊胃口?快快说吧,闽省卫家如何?” 唐垚:“还能如何,和以前一样,那老人根本就没听过有什么卫家,至于骨瓷,更是从未听闻。” 坐在他身侧的段缘和、洛琮齐齐嘘他一声,倒并不意外。容楚岚亦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 在场只有姜遗光不明白,问:“为什么?” 唐垚拿筷子当响板,一敲桌面:“这你就不懂了吧?来,哥哥我好好给你说说。” 容楚岚呵一声,斜他一眼。唐垚被她瞪得一缩脖子,老老实实说起来。 “其实,这也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儿。甭管生前如何富贵,又是如何权势滔天,死后一旦化为那镜中厉鬼,寻常人便会把他们丢在脑后,不去想,不去传。有不少事儿就是这么被‘忘记’的。” “像那个闽省卫家,我猜原本应该是有的,只是出了什么岔子,一入山海镜,便被世人遗忘,久而久之,卫家就这么消失了。” 唐垚说罢,苦笑一声。 即便这个理大家早就知道,在场几人心情亦不可避免地低落几分。 姜遗光却很平静,又问:“你们知道贺韫吗?” 唐垚:“贺韫?谁?” 段缘和附和:“我不认识。” 容楚岚亦道:“不曾听过。” 凌烛问:“贺韫是谁?” 楼下说书先生已经离场,换了个歌女,细细柔柔弹琵琶卖唱的声音渗入门内。 姜遗光说:“很久以前的一个人,约摸二十多年了,和死劫有关,所以想托你们问问。”他在录卷宗时,没有说出这个名字。 凌烛看出来一些蹊跷:“某记下了,回去替你问问。” “多谢。” 凌烛心说听你一声谢真是不容易,“举手之劳罢了,倒是善多,你这些时日可以好好休息,来京中寻某也可。” 面对姜遗光有些不解的神情,凌烛说:“原本按规律,两重死劫中至少该隔个十天半月,像你这样,两次中间隔还不到三天,实在罕见。下一次很有可能会更久些,同你一样,我这些时日也有空。” 姜遗光:“多谢告知。” 一直期待姜遗光说来寻自己的凌烛:“……” …… 一次聚会聚得凌烛感觉有些肝疼。 送姜遗光上马车,目送对方离开后,唐垚不禁对凌烛抱怨:“怎么会有这种怪人?惜明兄,你说他是不是故意的?” 说聚会,就当真只聚会?你要说他笨听不懂吧,他靠自己就渡了两重劫,还救下了方映荷。 所以果然只是装傻吧? 容楚岚嗤笑一声:“你们把他当傻子,他可不就得装傻?” 说罢,她戴上幂篱,上马车走了。 方映荷早走了,她需回家吃药。 唐垚还要抱怨,被凌烛制止了:“今日叫你们费心了,下回某再好好请你们聚一聚。” 和那群人告别后,凌烛只觉心累,径直策马归家。 他想知道姜遗光问的那个贺韫到底是谁。 要知道,记录卷宗时,若有什么瞒报被查出来,是会被近卫们找上警告的。 姜遗光的卷宗里,没有提到所谓的贺韫。 他隐瞒了什么?要告诉近卫吗? 凌烛心想,即便自己说出去,姜遗光也不知道,大可以推到唐垚他们头上,但这件事对自己没什么好处。 说了,姜遗光反而会把自己也算进去。 这么一琢磨,他又忍不住想,姜遗光是不是故意的?他在试探自己? 到家后,马交给下人,凌烛想起姜遗光说的话。 听他的意思,贺韫从前应当很出名。 凌烛和母亲请安后,又去求见父亲。 凌烛父亲全名凌兆光,性子温吞,守成有余魄力不足。父亲退下后,他便也安心在家做个老家翁,整日在书房中看书作画。凌兆光接到下人通报后,有些惊异,连忙让他进来。 凌烛已经很久没主动寻过他了,看样子从外面回来还没换过衣服。 “惜明,怎么这样急?出什么事了?” 凌烛先行了礼,才说出来意:“没什么大事,只是有件事着急想问问爹罢了。” 凌兆光:“何事?” 凌烛:“爹,你听过贺韫这个名字吗?” 凌父刚想否认,这个名字却仿佛硬生生在他头脑打开了什么开关,叫他摇头的动作都顿住了。 “贺韫……贺韫……” 凌烛只见自己父亲顿在原地,念叨着贺韫的名字,眼神逐渐陷入回忆。 “你,你怎么会知道这个人?”凌父猛地回过神,“你从哪里听来的?最好忘掉,不要去打听。” 一看父亲的表现,凌烛更觉有问题,上前一步:“爹,这件事对我来说很重要,还请不要对孩儿隐瞒。” 向来对这个聪明的儿子非常依赖的凌兆光此刻却难得冷下脸:“这个名字就是一个忌讳,惜明,你要是还想让凌家上下太平安稳,就把你想调查的事咽在肚子里,一句都别说出去。” 凌烛还要争辩,凌兆光发了火:“我不管你从哪里听来的,总之!不要耍那么多花心思!不准去打听!” “否则,你就别认我这个父亲!” 凌烛再怎么冷静也慌了神,连忙跪下,膝行几步过去抱住凌兆光的腿:“孩儿知错,不问了就是,父亲何必气着自己。” 凌兆光绷着脸,胸口不断起伏。 不光是愤怒,还有惊恐。 那件事过去了这么久,久到周围再没有人提起,久到他自己都以为真的忘记了。然而这个名字从凌烛嘴里说出来,他才发现,有些事情……根本没法忘记。 凌兆光打了个哆嗦,甩开凌烛:“这几天你就给我好好待在家里,哪都不准去,直到练满五百张字。” 说罢,他狠狠甩上书房的门,只留下仍跪在地上,有些不知所措的凌烛。 那厢,容楚岚回到了容府。 她离入镜估摸还有大半个月,加上凌烛相邀,便先回了京。 昨天还平静,今天全府上下却不知在做什么,下人们走来走去,忙忙碌碌。 容楚岚叫住了管家:“今日发生什么了?怎么四处乱糟糟的?” 管家一脸愁色,还硬要挤出个笑:“回小姐,是……是宫里来了圣旨,要大公子去守关州。” 大公子容楚毅,容楚岚大伯的长子,她的堂兄。 关州,西北边境最苦寒的地带,每年冬日有匈奴进犯。 容楚岚只觉眼前一黑:“……怎么会这样?”
第54章 屋内不好说事, 容楚岚大步进屋,管家苦着脸跟在后面。 挥退其他下人,容楚岚彻底冷了脸:“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她都已经入镜了, 拿一条命在拼。皇上为何还要堂兄去关州? 还是说, 仅她一条命, 不足以换容家上下? 管家不敢隐瞒,跪下磕个头,将事情都交代了。 其实也没什么好交代的, 容楚岚离家后没多久。宫里就来了人,老夫人带着几个小辈还在,一齐出来接旨。宣旨太监道陛下昨夜赏月思及容将军在边关辛苦,特地赏赐。 老夫人心里松了口气,待一众人跪谢毕, 御赐之物流水一般呈上来后,宣旨太监就拿出了第二份圣旨,封容楚毅为正六品昭信校尉及关州同知,暂无品级, 即刻赴关州任职。 听得那句任关州同知, 容楚岚缓缓吐出一口气。 昭信校尉是武官官职,同知为知州副职, 本该正五品往上,现在压了些。既赐文职又封武官位,无品级, 陛下反而是在保他们。 否则一个容家出了两位将军, 又出一位同知,京中有些人该坐不稳了。 只是, 这旨意到底还是来得突然。叫人捉摸不透。 容楚岚不敢去想其它可能,问:“陛下圣旨中可还说了别的?” 管家跪伏在地,不敢抬头:“没有。” 容楚岚缓缓平静了下来:“我知道了,雷霆雨露俱是天恩,身为臣子,自当为陛下分忧。” “张伯,这些时日闭门谢客,有帖子只记下,不必上门。还有,管好容家上下,有敢多说一句闲话的,立刻发卖了去。” 父亲和大伯去边关后,容家由大堂嫂当家,上头老夫人坐镇。但谁也不敢忽视了这位容家大小姐。 管家张伯立刻肃容回道:“是。” 容楚岚:“起来吧,我去看看大堂兄。” 容楚毅的院子里更乱些,容楚岚去的时候,他和妻子都避出来了,见堂妹过来,容楚毅脸上有些尴尬。 容楚岚把两人都拉远了些,直接说:“堂兄,我已听张伯说了,你去了那边,未必是什么坏事,且放宽心。” 她搭手在堂嫂向氏手背上。大侄儿去读书了,还未下学。向氏肚子里还怀着一个,容楚岚道:“我会照顾好嫂子的。” 容楚毅深深地叹口气:“你放心,我都晓得。”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让向氏先退开几步,才低声说了一句:“上个月,我爹那边送来的家书,比以往晚了半月。” 后者猛地瞪大眼,胸口起伏一下,很快冷静下来:“没有准确消息别胡说,你且安心去,这里一切有我。” 她的心因为这句话狂跳起来。 容楚毅把话说出去就像卸掉了一块大石头,笑了下:“麻烦小妹了。” 容楚岚沉默地应一声。 从京城到关州少说两个月路程,容楚毅不能耽误,第三日就走了。容楚岚搀着向氏的手站在门口,和老夫人一起送别。 容楚毅给老夫人磕了一个响头,起身打马走了。 向氏一声都不吭,默默哭成了泪人。 阖府悲怮,问起时还要说一声涕谢陛下恩泽。 容楚岚只觉得心头有一团火在烧,烧得她无法安宁。 …… 庄子上,姜遗光正兢兢业业被闫大娘“毒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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