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助理就在门外,”他望向祝鸣,面色不变地重复着那句话,“先签合约,我就给你展示。” 祝鸣微笑:“先给我看,咱们再谈合约。” 他们一个坐着,一个站着,视线在空中碰撞,僵持着于寂静中拉扯,都在无声衡量着谁会先退一步。 从进了包厢后,他们便一直没有点菜。电子菜单的光屏依旧亮着,全息投影的盐酥全鸡始终在安静地旋转。 光屏的电源充足,可以一直亮着,然而祝鸣的耐心是有限的。 他等得足够久了,便不打算再奉陪下去, 祝鸣弯了弯眼睛:“我想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替我和席小姐问好。”他彬彬有礼地为这场会面画上句点,“很高兴认识你,不过夜深了,我出行向来要比别人麻烦一点,就不再多留了。” 白狐从席羡青的脚边移开,慵懒地晃着尾巴,跳到祝鸣的膝盖上。 祝鸣摇着轮椅,出了包厢。 他有意控制了自己的速度,给了席羡青短暂几秒思考并反悔的空隙,然而席羡青却再也没有开口,只是静默伫立在原地。 这位大帅哥的身段依然是英挺,站姿端正,看得出教养极好。 祝鸣收回视线,出了门,转头对服务员微笑。 “打包一份盐酥鸡,谢谢。”他说。 抱着外卖盒出了餐厅,在路边吹了会儿晚风,再次抬起头时,祝鸣看到周粥朝自己慌慌张张地跑过来。 周粥,热血憨厚的青年,祝鸣现在的生活兼直播助理。 昔日在七区研究院里风光无限的时候,祝鸣这人活得极其散漫随性。 院里给他颁奖,他懒得去领;院里直接把钱打他账户,他不想要,便随手资助了几个贫困生。 其中便包括周粥。 后来祝鸣离开研究院的时候,昔日围着他打转的学生各个都对他避之不及,唯独周粥跟他后面,瓮声瓮气地:“祝哥,我要跟你走。” 祝鸣那时候还是个轮椅新手,不太熟悉转弯打轮这些进阶技巧。 他摇了半天也跨不过去这高高壮壮的大个子,纳闷道:“我回家里躺着当无业游民去了,又不是去别的地方享福,你跟什么跟?” 周粥梗着脖子:“我就跟。” 祝鸣:“……?” 确实是个义气孩子,就是一惊一乍的。 他的精神体是一只永远都慌慌张张的狍子——此刻祝鸣光是看着一人一狍呼哧呼哧地过马路,都替他们感到心惊胆战。 “祝哥!”周粥气喘冲他挥手,“我,我来迟了!” 祝鸣:“没事儿,推我走走,我吃会儿鸡。” “今天相的是哪个区的来着?”周粥熟练地接过轮椅,推着祝鸣散起了步,“怎么这么快就结束了,连口饭都没吃吗?” 祝鸣从打包盒里扯了一条鸡腿递给他:“六区的,说来话长。” 他们一人举着一条腿,祝鸣边吃边讲,三言两语将这一晚的奇遇分享给了周粥。 周粥目瞪口呆:“因为想让你贴身帮忙治精神体,所以主动提出协议结婚?这逻辑又怪又有点合理,不过咱也不是不能免费给他看病啊?” 祝鸣耸肩:“我也是这么说的,但对方很谨慎,需要签合同保密,法律生效之后才给我们看得的什么病。” “妈呀,什么职业什么身份要这么严谨啊,瞧给他牛的。” 周粥的心路历程完美复刻半个小时前的祝鸣:“祝哥你拒绝得好,咱可不惯着这种怪人,不知道还以为是宇宙大明星呢……倒也难怪,毕竟六区人,正常。” 这话多少有点区域歧视的意思,倒不怪他这么想。 六区和七区是两个文化差异最大的区,两区人在网上的争论也从未停下来过。 比如六区网民长期讽刺七区用户“死读书的不懂浪漫”,七区也喜欢锐评六区人“花里胡哨的绣花枕头”。 祝鸣:“嗯,说是一个珠宝设计师。” 话音刚落,祝鸣的身体顺着惯性向前一倾,鸡腿差点脱手——是身后的周粥猛地停下了脚步。 回头一看,周粥的眼珠子惊恐地来回打转,像是酝酿着什么猜测;他身后的狍子也跟着瞪圆眼睛,嘴巴微张。 周粥咽了口唾沫:“珠,珠宝设计师?然后要求你签保密协议?” 祝鸣:“是啊。” 周粥结结巴巴:“对,对方是不是个帅哥?” 祝鸣:“嗯,挺帅。” 周粥:“是不是姓席?眼睛泛着点儿墨绿色?” 祝鸣:“咦?你——” 周粥悲愤地打断:“是不是叫席羡青?” 祝鸣惊奇:“可以啊你小子,六区的人脉这么广啊?” 周粥的胸膛剧烈起伏,身后焦虑踱步的狍子彰显了他剧烈的内心活动:“祝哥我问你,六区现在的代表人是谁?” 祝鸣是这样的一个人:你问他阿尔茨海默病的主要病理变化,他会笑着秒答β-淀粉样蛋白斑块和神经纤维缠结的形成。 但你问他这种三岁小孩都能答的社会常识,他会认真思考一瞬,随即坦荡展现出自己的无知:“叫什么不记得了,但好像是一个白胡子老爷爷?造房子的对吧?” “人家是大名鼎鼎的建筑师,咱区市中心你能眼熟的所有楼,基本上都是他设计的。” 周粥痛苦地吐出一口气:“他叫席建峰。” 祝鸣突然安静了下来。 “事实上,六区的代表人从来只会姓席,因为六区和咱们考核选举制度不一样,他们走的是家族世袭制。” “席羡青是……席建峰的亲孙子。” 周粥吞咽了一下口水:“也就是说,刚才和你相亲的,并被你拒绝医治的,极有可能是……” “六区的下一届代表人。”祝鸣若有所思地接上了他的话。
第3章 生日宴 虽然两人方才的交流持续不过半个小时,但仅凭席羡青的谈吐穿着,以及谈判时冷峻倨傲的姿态,祝鸣便已意识到这人的家世绝对不俗。 但他确实没想到,对方会是这样显赫独特的身份。 希明星实行区域自治已有多年,各区的政府在暗处管理,明面上没有所谓的绝对唯一领导人。 但为了促进区域内居民的共同进步,出于激励的目的,每个区都会推选出一个所谓的“区域代表人”。 这个角色不涉政权,是一个由各区推选出来的,一个将区域文化发扬到极致的人。 简单来讲,就是每个区域的灵魂领袖人物。 比如身为军区的一区,代表人选出成就以及贡献最多的军人,五年一竞选。 以美食为区域核心的二区,则是由民众每年公开票选,投出心中当年最美味、最有潜力的餐馆主厨。 以此类推……到了祝鸣所在的七区,是要经过层层测试筛选,通过各种考核评测,推举出每三年领域内最有潜力的新星学者,即七区的首席。 总而言之,代表人意味着一个区内绝对的佼佼者,是金钱买不来的荣誉,更是万里挑一能力的体现,以及对职业和人生的双重肯定。 事实上,祝鸣当年便是七区首席热门竞争人之一。 所以相比于周粥的上蹿下跳,祝鸣只是若有所思道:“这样啊。” 各区的代表人的选举制度不同,六区是他最不了解的艺术之区,代表人又是世袭制度,祝鸣对一大家子的八卦没什么兴趣。 但周粥很明显要比他要慌张很多。 他身后的狍子狂躁地转着圈,快要撞到旁边的树上:“我靠我靠我靠祝哥你拒绝了给席羡青看病,不对,不止看病,还有婚约,我靠我靠我靠等等他竟然要找你结婚?” 祝鸣:“请注意文明用词,不过……他很有名吗?” “岂止是有名啊,他们家的瓜超级好吃,一群人虎视眈眈盯着代表人一个位子,听说还有人想要给他们家族拍个纪录片来着。” 周粥感慨万千:“席羡青,还有一个席森,都是席家现在最最最出名的几个设计师。无数明星大腕倒贴着想要上身他们作品,你不冲浪,多少也听过这几个名字吧?” 祝鸣:“你知道的,我很少刷那些东西。” 祝鸣本就对八卦不感兴趣,加上当年出事之后,媒体又喜欢以“天才陨落”“一蹶不振”这样的词作为标题来撰写新闻,所以尽管他现在靠网络吃饭,却也很少冲浪。 下播之后吃了就睡睡了就吃,看看文献整理病历,生活过得倒也是清闲自在。 “不过他这么有名,”祝鸣沉吟片刻,“精神体没有泄露出来吗?” 周粥思索片刻:“虽说记者们都很努力地在扒席家内部的八卦,但席羡青本人确实很低调,精神体这一类的私人信息也藏得很好,基本不在公共场合展露。” “不过,听说席建峰老爷子的精神体好像是只鹤,仙风道骨的那一挂,这么跟着推算的话,有人说席羡青说不定是天鹅这一类的……” 周粥八卦得起劲,祝鸣随便听了一耳朵,把剩下的盐酥鸡一扫而空。 虽然没有预料到祝盈盈的人脉竟会如此之广,但总而言之,这场相亲是失败了的,盐酥鸡是喷香酥脆的,祝鸣本人是非常满意的。 向祝盈盈汇报相亲结果的时候,祝鸣没把故事说全,也没有提及席羡青这个人,只是简单概括道:“席小姐对我并不满意。” 祝盈盈欲言又止,忍不住数落他:“这是最后一个区了,你这个臭小子,真是一点都不让我省心……” 祝鸣装听不见,操纵着轮椅向卧室移动。 祝盈盈的难过毫不掩饰。 她焦虑地给小橘子盆栽浇水,焦虑地给笼子里的小兔子喂干草,焦虑地拿起手机继续帮祝鸣找下一个相亲对象,而她的精神体小兔子也焦虑地在她身后来回打转。 “你说,席羡青的精神体会不会是只疯狂打鸣的公鸡?或者是嘎嘎乱叫的乌鸦?” 某天整理粉丝病例的时候,周粥忍不住又提了一嘴:“到底什么病能让铭伊诊所的那些臭老头都治不明白啊?真是急死我了。” 未知的秘密永远充满无限魅力,别说周粥好奇,祝鸣自己其实也有点放不太下。 席羡青西装上的那枚白贝母袖扣像是一颗饭粒,黏在他的心口,偶尔便掀起一阵痒。 究竟是什么样的精神体,又是什么样独特的症状…… 祝鸣吐出一口气,定了定心神:“专注眼前,再把明天要连麦的病例检查一下。” 祝鸣选择直播问诊并非心血来潮,早在进入七区科学院之前,他便对精神体异常的临床研究很感兴趣。 只是当时他肩负太多期望,只能潜心在前沿的基础研究上,从未有时间思考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现在清闲下来之后,时间反倒成为他最为富裕的资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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