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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怪鸟又来：“罗罗……，罗罗……” 小蛮想了想，决定去找罗罗。 西皇山西边三百五十里，没有走错路，径直就到了。莱山山高林密，黑压压的看不见天，林中荆棘丛生，瘴气弥漫。 他口中含了草药，选了最高的一棵树爬上去。原本是想借着高处瞭望四周，哪曾想树顶有个巨大的鸟窝，窝里有颗怪蛋，倒算圆润，只是颜色古怪。 他坐在鸟窝里，抱了那蛋在怀里看，真是稀奇。再站起来看四周，连绵不断的树林，一棵树紧挨着一棵树，半点间隙也不留，哪里有住人的房子。他揣了蛋在兜里，扩着嘴巴叫：“罗罗！罗罗！” 树冠中立起来星星点点的鸟头，都仰天大叫：“罗罗！罗罗！” 小蛮吓得一愣。只见铺天盖地的黑影向他飞过来，乱纷纷落在周围的树冠上，一只接一只，眼眈眈望着他瞧。全是长得差不多的怪鸟。 小蛮见逃不过，只得乖巧，揣着手伸着脖子道：“我找罗罗。” 一只略有些圆润的怪鸟踱到他身旁，上下打量，然后道：“我们都是罗罗。” 小蛮傻了眼。 那只胖罗罗道：“我知道你说的谁，你就是她找的俊俏夫君么？瞧着很美味的样子。” 小蛮心里一惊：“我，我，我，我是她未婚夫君的徒儿，我还是孩子，成不得亲。” 胖罗罗绕着他周围的树枝跳跳地转圈：“不妨事不妨事，再养养，再养养便可以成亲了。难不成……”胖罗罗突然靠近，鸟喙快要啄上小蛮的脸颊，“难不成……，她吃了你师父，还要养大你，与你成亲？” 小蛮吓得脸色惨白，“成亲便成亲，怎还要吃人？” 周围的罗罗一阵哄笑。 叽叽喳喳，一只罗罗道：“生儿育女，怎可不吃人？即便是罗罗配罗罗，妻子也要吃掉丈夫，才有力气孵出小罗罗来。” 又有罗罗讥笑道：“她一心想攀高枝，不知道哪里认来一个姑姑，修了个人形，狠心得连自己窝里的蛋也不顾了，可笑可笑！” 小蛮一脸惊讶：“她窝里有蛋？就是说，她嫁过人了？” 胖罗罗笑道：“装什么装，你怀里的不就是？什么嫁不嫁的？我们不兴那一套迂腐风俗。两只罗罗好了便生下蛋来，公的心甘情愿让母的吃掉，母的则好好孵蛋，养大小的。那水性杨花的东西，只顾着自己风流，竟把好好一颗蛋丢在窝里不顾，日日的飞出去找她的郎君了。” 一只罗罗补充道：“听说她的郎君在大雪山上，也不知道好吃不好吃。” 另一只道：“想是太美味，才恋恋不舍。听说出了点岔子，人家不要她了，蛋还没下，找不着由头吃人。” 胖罗罗道：“倒也不必讲起人那套虚伪客气来，想吃便吃了，比如这个小郎君，我看就美味得很。” 小蛮吓得脸色惨白：“不行！你不能吃我！我又没与你成亲，又没与你生蛋！” 胖罗罗阴笑着靠近，“哪里没有，你怀里抱着的不就是么？” 小蛮吓得一仰头，便从树上跌下去了，极速坠落中挂断了好几根树枝，全身都疼。他看见好几个黑影俯冲下来了，伸出尖利的爪子来抓他，展开巨大的翅膀来托他。他人在空中不能自主，只得闭上眼睛想，“死便死了，但凡老子有把弹弓！” 没想到却安然落了地，睁眼看见太师父。老头道：“不守着你师父，怎跑这里来了，累我好找。” 小蛮抓着太师父便哭：“太师父！太师父！那些鸟要吃我！” 太师父将他抱在怀里一挥拂尘，平地里起了一阵浓雾，将两人包裹其中。那些怪鸟在密林间的呼啸号叫之声夹杂着火光渐渐远去，雾散已在雪峰之上。 太师父站在洞口问：“将才那阵火是你放的么？” 小蛮茫然：“火？” 太师父摇头：“你把莱山的林子燎着了，又是多少生灵涂炭。” “太师父要去救火么？” 太师父还是摇头：“燎了便燎了罢，也是它们的命数。” “这蛋？” “与我无关，给你师父，或煎或煮，由他高兴。” …… 吉祥出关，成了绝世好剑，一双。 罗罗终于还是来找，哀哀哭着。吉祥将一把剑插在洞门口，便把她挡在了外面。此时罗罗才真切明白，正统的修行之人与他们真是有别的，即便普通如吉祥，弱小如小蛮，也是她无法逾越过去的高墙。 她认了命，却还是心有不甘，怀着怨恨道：“你好狠的心，纵然恨我厌我，也不该祸及族类。我莱山的生灵何其无辜！” 吉祥坐在洞中低垂着头，把一枚古怪的鸟蛋滚出去。那蛋滴溜溜的，正落到罗罗怀里，鲜艳得发亮。罗罗愣住，忽又欢喜，将那鸟蛋紧紧抱住，失而复得令她溃然大哭。 吉祥讷讷道：“还给你了，不要来找我了。” 罗罗又是笑又是泪，“我没想过要骗你，只是你不问，我也就不好提起。” 吉祥问：“若是我们真成了亲，你吃我么？” 罗罗抱着蛋站起来，转身，悠悠道：“谁知道呢，我原是想照着你们的规矩，诚心实意。可世上的事怎能预料，或许这样，又或许那样，哪说得清。” 吉祥点头：“这话我信。” 罗罗又笑问：“吉祥，你果真喜欢过我么？” 吉祥道：“自然是喜欢的，你脾气好的时候真是好极了，山中寂寞，自从你来了，我和小蛮都热闹多了……” 罗罗伸开双翼，厉声道：“你骗人！傻子！” 吉祥道：“我骗你干什么？怎么无缘无故又骂人？” 罗罗一跃飞向天空，几声鸣叫，绕在洞口上空盘旋。 吉祥终于跑出来看。 “再会罢！”罗罗昂首挺胸不再留恋，猛的一振翅直冲上天际，变成一个小小的黑点，随风去了。 吉祥仰头呆呆的看。那日天气晴，能看很远很远。 …… 自此之后，吉祥不再提罗罗。 小蛮却想，若是有一天我走了，吉祥又如何。 吉祥铸了把好剑，全天下都晓得了，数不清的拜帖从四海八荒来。也不知道消息是怎样传出去的。 师父道：“鸟嘴真碎！” 大师兄道：“嗨~” 又过了一段时间，山下聚满了道中人，一家一家的，递了拜帖，各自驻扎。 月隐谷不接待外客，可陀蜚夫人一行都进去过了，让人难免想入非非。心怀邪念之人有之，寻隙挑事之人有之，各有各的恩怨，各有各的算计。乌压压一片人影，到了山下却找不着进山的路，那收拜帖的童子哑了般，取了东西便一稽首，在大雪山中三拐两拐没了踪迹。众人追赶不上，又不敢造次，只得等。 如此这般，师父有天坐在太师椅上喝茶，茶叶是谷中新采的，茶汤碧绿如春草。满口馨香，只是回味浅淡，才两泡便没了滋味，难免要叹一句美中不足。 “还是嫩了些……”，师父道。 又道：“开山门，有客远来。” 来的却是一个小姑娘，十三四岁模样，生得倒是白净。 小姑娘拜倒在地，“给谷主请安，晚辈是大青山的弥生。” 师父见了弥生，呵呵的笑，慈祥问道：“你师父可好？怎让你一个人来了？” 弥生稳重，不苟言笑，沉稳道：“近来黑魔肆虐，师父命我等出山来除魔卫道，途经谷主宝地，见有事端，便来拜会。” 师父道：“山下那些人嘛，原不是为看什么剑，是冲着我的大劫来的，我尚在便不妨事。你游历山外，我倒是想听听，黑魔如今怎样了？” 弥生道：“说来也怪，那黑魔并不怎么厉害，便如我这样初出茅庐的小孩子也能一击必中，击中便化为魇粉，风吹便散。只是不知道那鬼东西从何而来，源源不断，杀也杀不尽。如今大江南北，塞内塞外，再无清净之地。” 师父道：“我倒是知道一些内情，原本是想再去会一番，可目前身有不便，不好远游。” 弥生眼中一亮，抱拳道：“谷主若是知道来历，还请教我！” 师父道：“此去向东两千余里，乃鬼门所在，是一切异象的来源。” 弥生欣喜道：“谷主探过？” 师父道：“探过，途遇一怪狗，与我纠缠数回便跑开了。再往下行，见幽冥之中有一朵红莲盛放于滚滚熔岩之中，鬼影憧憧，甚是可怖。我欲再探，奈何往前已是冥界，我乃生人凡躯，冲不破那结界，又兼身上有伤，那红莲旁还另有怪物守护，只得作罢。” “如此……”弥生思忖道，“要怎样才入得冥界？” 师父道：“这也容易，我那徒儿……。” 弥生道：“吉祥师兄。” 师父道：“正是。”又幽幽道：“你我原该有一段师徒缘，奈何被你师父抢了先，如今我见你很好，果真是有慧根的孩子，将来恐怕还在我们这些老东西之上。你若想去，我倒是想邀你同往，只是须得等些日子。又或者，我挨不过这回，你便带你师父去，我将彼处地形画予你。只是千万记得，那处凶险万分，切莫轻敌。” …… 弥生来找吉祥，讨一缕发丝。吉祥依言割下。弥生藏发于袖，告辞出来。 大雪茫茫，天地皆白。 弥生且行且想，如今万事俱备，山外情势危急，等不得了。不若自己先往那处一探，纵是不能得手，谨慎些，料来自保还是有余。主意一定，便向谷中去，按礼得向老谷主道别交代一番，另外还须借一样辟火的法宝。 正细细打算，忽的肩上一痛，回头看，额角又砸上一个雪球，雪沫乱飞。她也不恼，抹了面上的雪渣子，定睛瞧，见一个比她小些的孩子气鼓鼓站在不远处，手中还托着一大块雪。 这山上人迹罕至，不会是谷外的人。她歪歪头，表示不解。 那孩子见她回头，将那块雪愤然掼在脚下，生气道：“你是哪里来的？要吉祥的头发做什么？” 弥生笑道：“你管我干什么，我要了，他给了，一点也没有犹豫，如何？” 小蛮伸手：“不该你要的，还回来！” 弥生恍然：“你就是吉祥师兄的徒儿罢？” 小蛮皱眉：“你如何知道的？” 弥生笑道：“此处别无外人，我自然知道。你又可知你太师父将你托付给了我？” “胡说！” “是不是胡说你自己去问。” 小蛮怒目而视，挥手便在弥生周围燃起一圈熊熊烈火。他近来自顾自琢磨，靠着融会贯通，竟也悟出来一套驱火之法。 弥生啧啧摇头，垂手，袖中落出一根软鞭。握了鞭子挥手扬起，那鞭似一条游龙，在冰与火中来回穿行，漫天雨雪。那火并无依附之物，遇水便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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