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万一他们不听呢?”薛凉月扶了斗笠,轻声道,“我听说,那天下第一剑就在听剑阁,大侠,你的武功似乎确实不错,但打得过天下第一吗?” 莫远耸耸肩:“还没打过,不知道。大抵是打不过的。薛门主呢?” 薛凉月已经不吃这套了,他闻言,立刻捂着帕子闷咳两声,眼眶微红,抬眸看向面前的剑客,控诉道:“我武功是你废的,人是你非要娶的,结果跟着你吃糠咽菜不说,还天天遭你阴阳怪气。敢情谯城从北到城南的野菜都给我挖光了……” 莫远:“……” 薛凉月托腮幽怨地盯着莫远,“夫君,你一点用没有。” 这句话配上颜公子那张天下第一绝色的脸,杀伤力有点大,莫远看着他,缓缓道,“你到底想要什么?” 薛凉月很真诚:“我要花钱。” 一个时辰后。 薛门主披着新买的狐裘,腰上也有了新配饰,莫远穿着他那件不知道穿了多少年,已经洗得发白的布衣,提着药包跟在他后面,想到重归空空如也的钱袋,脸色阴沉,很不开心。 薛凉月手上玩着那枚玉佩,嫌弃道:“不如之前的那枚。” “当然不能如。”莫远冷冷道,“我浑身上下的家当都是那枚玉佩换来的。” 薛凉月放慢两步,走到他身边,笑得花枝乱颤,语调轻挑,“大侠,你有点太穷了,不如还是我娶你罢。” “行。”莫远柔声道,他提了提那包药,“老公,我要躺平,以后这药你自己提,自己熬,马车自己赶,我生病你负责照顾我,不许找别人代劳,懂?” 薛凉月立刻改口喊道:“夫君。” 莫远摸摸他的头,“乖。” 这时,街上忽然传来一阵喧嚣,人人互相推搡,全部都挤到了街道一边,薛凉月猝不及防,被撞了个趔趄,忍不住蹙起了眉,莫远突然伸手扶住他的腰,将人虚虚抱在了怀里。 薛凉月偏头看他一眼,旋即移开目光,望向街道中央。 只见原本人头攒动的街道,此刻却宛如潮水退却,为中间留出了一条康庄大道。一队人马缓缓行来。两个人并肩立于最前方,后面的人皆隔了一步跟在他俩后面。 右边的是个杏目柳眉的蓝衫女子,乍一看长得很温婉,细看却从温婉中透露出一股肃杀来。左侧男子身披赤红锦袍,两撇小胡子得意洋洋地翘着。 正是归雪楼淞花长老……与血衣门前左护法赵汩。
第10章 拔刀 ……血衣门什么时候与归雪楼关系这么好了? 血衣门传承不长,其前身是鲁朝岭北王背后的幕僚组织“血衣”,昔年岭北王苏昌叛乱未遂,中原内乱,血衣首座出逃江湖,创立“血衣门”,至今未逾百年。 其在苏昌手下的时候,干的就是主要暗杀之类的脏活,而这种门派文化长久以来都铭刻在血衣门的骨子里。 而归雪楼打出去的名号就是天下第一杀手组织……两者互为劲敌,向来不相为谋,虽从师无夜开始,血衣门已偏向毒蛊传承一脉,然此等对立,几乎已成宿怨,世代相传。 至少到薛凉月掌权期间,还是看不到血衣门与归雪楼在武林大会能相安无事坐一边的。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旁边有人对着这一行人指指点点,显然也大为惊讶。 赵汩负手而行,不动声色扫视了一圈周围的人,显然对人群避之如虎的态度非常满意,偏头对淞花长老笑道:“……若长老试用之后,尚觉满意,他日本门还能提供更多,上不封顶。” 淞花笑道:“自然。” 两人相谈甚欢,渐行渐远。 薛凉月似乎觉得这个姿势很舒服,于是没动,隔着斗笠看不清他在看什么地方,莫远用腕关节抵了抵他,示意道:“起开。” 薛凉月偏头挑眉,低声道:“你主动抱的,揩完油又赶我走?” 莫远瞥了一眼远处那两人,“薛门主,你就不好奇他们在干什么吗?” “不好奇。”薛凉月柔声道:“我已经退休了,现在比较好奇什么时候能清清白白回谯城。” 莫远道:“但为夫有点好奇。” 薛凉月刚想说,夫君你自可以跟上去瞧瞧,然后我可以那么不清清白白地回谯城,躲起来过个三年五载。 便听莫远道:“娘子,你已经整整一个时辰没有咳嗽过了,想来近日身体不错,我们把后面那两个人打晕,混进去更刺激。” “咳咳咳!”薛凉月立马以袖掩面,一心一意地咳嗽起来。 莫远瞥了他一眼,“不要装。” 薛凉月放下袖子,极为认真道:“大侠,我身上背着悬赏,你又把我内力废了,混进去岂不是羊入狼群?” 莫远轻笑,手指勾起薛凉月掉在胸前的一缕长发,眼里放着奇异的光,低声道:“我记得薛门主还有一手毒蛊之术……甚是可怕呢。” 他嘴里说的是“可怕”,神色却像在说“有趣”。 薛凉月又强调了一遍:“我已经退休了。”顿了顿,又补充道:“毒蛊非武功,需要提前准备药材,我身上都被你摸遍了,你瞧见什么异物了吗?” 莫远将手上药包提到他跟前,“这个呢?” 薛凉月:“……那是治咳嗽的。” 莫远皱眉:“你不能组合一下,使其成为绝世奇毒吗?” 薛凉月端详他片刻,判断出莫大侠并不是在开玩笑,而是真情实意地在问这个愚蠢的问题。他沉默片刻,道,“大侠,若薛某有此等化腐朽为神奇的本事,早就在路上把你毒死了。” 莫远听罢,看起来很伤心:“阿月,我对你这般好。” 薛凉月:“大侠,你指的是这一个月来,每日不见半分荤腥,你白天赶路专挑山路,我晚上被你叫起来看星星睡不好觉,时不时还因为惹你生气被绑起来吗?” 莫远一噎。 薛凉月轻轻挑开面纱的缝隙,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仿佛会说话,薛凉月的眼睛幽怨说道:“大侠,人不能,至少不应该这么不要脸。” 说话间,血衣门和归雪楼众人已然走远,看不见了,于是这个提议只好作罢。莫远放下手,转身朝客栈的方向走去,轻咳一声,“算了,我不跟你计较。走吧。” -- 刚越过客栈的大门,耳畔便传来呼啸风声——一张木桌忽然向二人迎头砸了过来! 薛凉月闪到莫远身后,莫远屈指一弹,那张木桌顿时四分五裂,纷飞间错开二人,呼啸着散落至客栈门外。他面沉似水,冷冷看向客栈内。 “你就这么爱出风头?!非得在父亲面前给我难堪!” 一声暴喝从客栈角落传来,莫远循声望去。 只见一个身着华袍的少年踩在一个人的身上,指着他的鼻子唾沫横飞,声音因愤怒而有些扭曲,“我告诉你,别以为你剑法稍微好那么一点点就能在家族里横着走了,我们家,师父说了算!!家奴就该有家奴的样子,否则我将来当上家主,第一个要扫地出门的就是你!!” 地上那人身形瘦削,看上去也是个少年,他没说话,只是抬起手,捂住自己的脸和脑袋,动作非常之熟练,看样子这种事已经发生过很多回了。 踩在他背上那个人恶狠狠盯着他,撸起袖子,准备开打,然后……身体就不由自主向后一仰,差点摔倒。 他大骇,扭过头,只见一个高挑的凤眸年轻人单手拎着他的后领,面色不愉,阴测测道:“刚刚那张桌子就是你小子扔出去的?” “你你你……” 那人瞪大双眼,下意识去寻找自己的手下,却见那几人维持着原来的动作,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神色比他还惊骇。 “我、问、你、呢。”莫远拎着他的后领,眯着眼,“是不是你?你知道我夫人受了多大的惊吗?” 薛凉月很配合地咳嗽两声。 华服少年循声望去,看见了这人所谓的“夫人”,站在不远处,一身白衣,虽然戴着斗笠,但看上去比拎着他那人还高,身材也并不像女子。 华服少年:“……” 他表情像吃了屎一样。 莫远又把他在半空中晃了晃:“你不说,我就当是你了。钱袋留下,人滚出客栈。别让我和我夫人今天再看见你!” 忽然,少年眼睛一亮,与此同时,莫远感觉一道掌风从背后袭来,招式凌厉,直取他风门穴。 莫远瞬间将华服少年抡圆了扔出去,身形一晃,避开这一掌,回身也推出一掌,两掌相触,对面之人后退半步,莫远却神态自若。 那是一个中年人,鹰钩鼻,吊梢眼,眉宇间一股狠辣。 此时,他神色闪过一抹愕然,旋即立刻抱拳躬身,沉声道:“前辈见谅,在下名剑山庄澹台故。” 莫远站在他面前,挑了挑眉,没有回什么。 “风儿,过来。”他朝趴在地上的华服少年投去一个严厉的眼神,“给前辈赔罪。” 那少年被摔得七荤八素,满脑子浆糊,此刻听见中年人这句话,立刻瞪大了双眼,满目难以置信,“师父?!” 那名叫澹台故的中年人狠狠瞪他一眼,并不说话。少年立刻怂了,麻溜从地上爬起来,一瘸一拐走到莫远面前,慢吞吞地抱拳弯腰,嘴角不甘心地撇着,“十分抱歉,冲撞了您和您的……夫人。” 莫远还是没说话,澹台故便继续看着那少年,少年只好解下腰间钱袋,双手递向莫远,“小小赔礼,不成敬意。” 莫远这才满意,伸手毫不寒碜地接过,一转身,走到薛凉月面前,拉起他的一只手,将那钱袋郑重塞进他的手里,深情款款道:“别再耍小脾气了,看,为夫挣的钱都给你花。” 澹台故与华服少年:“……” 客栈里所有看热闹的路人:“……” 薛凉月感觉无数道目光落在自己和莫远身上,他从未如此庆幸自己戴着斗笠,至少没把脸全部丢光。他缓缓吐出一个字:“挣?” 莫远眼中深情丝毫未减,“你管它从哪里来的,此时它在你手里,是你夫君给你的,是也不是?” 澹台故:“……告辞。” 澹台故二人灰头土脸地离开客栈。莫远牵着薛凉月,旁若无人穿过一地废墟和那几个被点了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家奴,径直朝客栈二楼走去。 路过少年身旁时,薛凉月的袍角却被拉住了。 莫远瞥一眼,很不高兴:“放手。” 地上少年喘着粗气,但仍然死死拽着那一片布料,眼睛盯着莫远,“在下,澹台曙,敢问……敢问恩公高姓大名?” 莫远沉默了一会儿,高深莫测道:“鄙姓林,林况。” -- 与此同时。 澹台风跟在中年男人身后,一瘸一拐,脸上青紫交错格外显眼和丑陋,惹得路人纷纷侧目,议论纷纷。他心下难堪,不时拿怨恨的目光偷瞄他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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